事關自己和家眷的性命,少年們不敢不放在心上,忙起身應是,齊言記下了。
崔遠出門相送,人都走了後,韓其初離席朝著白卿跪拜道:“這三日要陛下跟隨微臣,實在是委屈陛下了。”
步惜歡懶洋洋放了筷子,笑道:“你家都督都不怕朕委屈,你就彆惶恐了,平身吧。”
韓其初謝恩起身,步惜歡眉宇間生出些倦色,抬眼笑問暮青:“清早坐到午後,朕也乏了,去後園走走,愛卿可要伴駕?”
暮青聞言起身,似模似樣地抱拳躬身道:“陛下請。”
步惜歡負手出了偏廳,暮青隨後跟上,舉止甚是恭謹。
韓其初看著,古怪一笑。這三日聖上微服考究那些少年的才智,不得以屈坐下首,但方才人都走了,他離席跪拜,都督卻端坐上首,動都沒動,而聖上竟未降罪。
都督深得聖上寵信,兩人的私交絕非看起來這麼簡單。
步惜歡沒逛園子,而是直接回了閣樓,暮青上來時,他已將麵具摘了,隨手放在了桌上。
“乏了就歇著。”暮青道,步惜歡的身子這幾日已經養得差不多了,除了不能輕動內力,四處走動已無礙。若非為了春日宴,他早就該回宮了。
“你今夜回宮,一應事宜可都安排好了?”暮青問。
閣樓裡的軒窗開著,步惜歡負手窗前正賞桃花,聞言回身笑罵:“剛讓我去歇著,便迫不及待地攆我回宮,嫌這幾日占著你的床榻了,趕明兒給你換張寬敞的。”
“黃花梨,一丈寬,不謝!”暮青毫不客氣,坐到桌邊就拿起那張麵具來對光細瞧,她一直弄不明白人皮麵具的工藝,若非白卿這身份步惜歡日後還用得著,她真想拿解剖刀割兩刀看看。
步惜歡笑斥:“你可真不嫌自個兒心貪。”
古來獨坐曰枰,三尺曰榻,八尺曰床,龍床亦不過九尺,她竟要一丈的。
“改日讓將作監給你打來了,你可得真睡才行。”
“難道我會有床不睡?”她看起來蠢嗎?
“難說。”步惜歡哼笑一聲,“我怕你嫌太費銀子,直接扔國庫裡。”
暮青擺弄著麵具,聽聞這話抬頭看了步惜歡一眼,隨即低頭又擺弄麵具去了,隨口道:“也對,不如充實國庫。”
步惜歡頓時懊悔,早知如此,剛才就不該跟她鬥嘴,若是日後她當真了,那可就頭疼了,他就沒見過這麼愛往國庫裡掙銀子的人。
“白卿。”黃花梨床的事不過是一句鬥嘴的玩笑話,暮青很快便對此事失去了興趣,換了個話題道,“白衣卿相,這名字倒不錯,隻是一聽就是假名兒。”
大興士族門閥權重,不拜入士族門下的寒門子弟幾乎沒有機會出仕,士族權貴多看不起寒門子弟,但有人白身出身,卻能被士族權貴看重,且爭相邀請,並以此為榮。這便是白衣卿相,白衣出身卻名動天下的才子。
“我沒跟你說過?”步惜歡看著暮青,笑得溫柔,“我母妃……姓白。”
暮青一愣,她原以為他取這名字代表的是他對那些少年的期許,未曾想還有這般因由在,“你從未說過你母妃的姓氏,也沒說你母妃的娘家事。”
白家如今還在朝中?
“早不在了。”步惜歡轉身,臨窗遠望,望那滿園桃花,春風悠悠,聲也悠悠,“我父王不成器,不得先帝喜愛,為他指婚時便也沒挑那些在朝中太有權勢的人家。方才與你提起將作監,我外祖便是將作大監,三品官職,掌宮室建築、金玉珠翠等器皿的製作,紗羅緞匹的刺繡以及宮中各類器用的打造,府中權勢不高,但家財頗豐。先帝也算知道我父王隻求安逸享樂,給他指婚時挑了白家這等頗有家財的,可是我外祖官品不高,我父王在兄弟們之間受了不少擠兌嘲諷,連帶著便不喜母妃。”
步惜歡長歎一聲,半晌才道:“我母妃死後,宮中便在一批賞玩玉器上挑了個瑕疵,將我外祖罷官打發回鄉了。”
“老人家如今可還在世?”
“還在,年前來信兒說,身子尚可。”
暮青聽了鬆了口氣,步惜歡既然願意與他外祖家來往,說明他外祖待他應該還不錯,隻是在江山朝政上幫不上他的忙罷了。
“他們如今可還好?”
“你想見見?”步惜歡見暮青一直問此事,不由回身打趣她。
“怕是想見也見不著。”暮青道,她隻是對步惜歡還算關懷的人感興趣,隻是他外祖家既然被罷了官,說好聽些叫回鄉,其實是被流放了才是,應該輕易不能回京。
“嗯,我外祖一家在江北下陵,那地兒地勢低,靠近汴河,連年水災,大災之年更是瘟疫橫行。”步惜歡淡道,卻又笑了笑,“莫擔心他們,將作監掌的是土木工匠之政,我外祖一家子都是手藝人,餓不死。”
暮青見他神色沒有作假,這才放了心,若步惜歡牽掛他的外祖,那勢必要等親政之後才能見他了。思及此,她便又想到了那些少年要去江南的事,“你雖然不讓他們在江北行事,但去江南依舊有險,且他們是我門下清客,一旦不見了蹤影,很容易被人猜到。”
步惜歡笑道:“此事你放心,我自會安排人扮作他們,****去望山樓裡吟詩作對,時常來你府上小聚。”
暮青對此並不意外,卻還是挑了挑眉,評價道:“刺月門人才輩出。”
江湖殺手都會吟詩作對扮學子了。
“你忘了我培養了一批人專門扮作朝臣送來的男妃?那些公子不是士族出身,也是士族府上豢養的,琴棋書畫歌舞雜耍無一不精,我的人若無這些本事哪裡能扮得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