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不妨瞧瞧,那地上之人是否戴著麵具。”步惜歡唇邊噙著笑,眉宇間神色卻淡,喜怒難辨。
他說過,不會讓她破不了此案,如今物證、口供、人證俱在,她竟不傳人證,平日斷案那般雷厲冷情,今日竟這般傻。
但,他很歡喜。
百官望向暮青,暮青沉著臉,隻覺雙腿如灌了銅鐵,腳步難邁。她望著步惜歡,這人總是這樣,總將他自己往險地上推!這案子今兒結不了,她再尋證據就好,何需他以身犯險?
“愛卿是驗屍從未出過差錯,今兒驗漏了一處,不敢看?”步惜歡笑了聲,打趣。
去吧,揭了這張臉皮,便是揭了元相國的臉,揭了朝中貪官酷吏的臉!她願天下無冤,他何曾不願吏治清明?
元相國一直懷疑她是他的人,今日他這一舉,一來解了他對她的疑心,二來把結了這件案子,一舉兩得,多劃算?
暮青看著步惜歡的笑臉,恨不得一拳打過去。步惜歡笑意更深,這時他倒是盼著她多瞪他幾眼,瞪得越狠,看在百官眼裡,越像是因她自己驗屍有遺漏之處而惱羞成怒,元相國對她的疑心才會越輕,那江北水師才不會想著從她手裡收回來。
步惜歡笑著,看著暮青瞪他瞪夠了,忽然邁步走向地上那具屍體,抬手,一揭!
她揭得果斷,揭出幾分淩【零零看書00ks】厲,幾分決意。
今日之難,她記住了,今日之後,她定走向高處,與他同擔人世艱險朝堂詭秘,終有一日要這天下無冤,吏治清明!
那假奉縣知縣死了五日,身上未腐,臉上生著屍斑處卻與麵具粘了住。暮青一扯那麵具,屍體右臉的臉皮生生被扯了下來,隻見她提著張麵具,上頭連著半張人皮,屍體的臉一半血肉模糊,一半尚能看清容貌。
奉縣知縣離屍體近,乍見此景,驚駭一呼,轉身便嘔。
這猙獰的場麵也讓百官想起了屍體被開膛破肚的一幕,眾人頓時掩口欲吐,隻是事情太令人震驚,一時被奪了心神,這才生生忍了下來。
隻見那死人麵龐削瘦,與奉縣知縣的頗有幾分相像,但絕非同一人!
“假、假的!假的!”胡文孺指著地上屍體,又指奉縣知縣,不知他說誰假,隻見其禦前無狀,驚惶瘋癲,似已被這變故嚇成了失心瘋。
“你裝!”暮青厲喝一聲,胡府私印一摔,咚地砸向胡文孺腦門!
胡文孺應聲跌倒,他掌心紮著碎瓷,這一跌,掌心按去地上,碎瓷猛一深紮,疼得他嗷一聲叫起,醜態儘出。待反應過來,隻見百官側目,他已露了餡兒。
“失心瘋者,狂言亂語,你倒是瘋了還會質疑人證有假!”暮青一語戳破胡文孺的把戲,回身對禦林衛道,“奉縣知縣的家眷何在!”
禦林衛虎賁將軍、禦前侍衛長李朝榮是少數知道暮青身份的人,他曾跟著步惜歡西北尋人,知道聖上的一些心意,因此聽聞暮青命令禦林衛,隻抬頭望了眼堂上便抱拳而去。
奉縣知縣的家眷老少八口,全來了盛京,原本聽說人死了,到了堂上見到人還好好的,震驚過後一齊撲了過去,老少哭作一團。其中有一老婦,年逾六旬,一身青黛錦裙,一瞧便知是奉縣知縣的老母。
暮青問那老婦道:“老婦何人,報上名來!”
老婦人花甲之年,兒子乃一縣知縣,她住的便是縣衙後院,公堂她不陌生,卻頭一回見識如此大的陣仗。聖上坐堂,百官聽審,都督斷案,何為九品芝麻官,此刻體會得最深切。她不敢再嚎哭,忙俯身垂首答道:“老婦人何氏,乃原奉縣知縣之母。”
暮青問:“你看仔細了,你身前之人可是你兒子?”
老婦人一愣,抬眼瞧了涕淚橫流的奉縣知縣一眼,又忙慌低下了頭,道:“是!”
“何以如此肯定?”
“這……”
“他身上有無可供辨認之處?比如胎記。”
“有!我兒右肩處有顆黑痣。”
“扒!”暮青看向奉縣知縣,對旁邊禦林衛喝道。
這一聲如驚雷,百官的心一提,隻覺少年拂袖而令,雷厲逼人。她入朝時日尚短,雖說一直都是這般冷硬做派,但今日似乎格外逼人些。剛到刑曹衙門時她還不曾這般,似乎聖上出來後,她便越發雷厲風行了,莫非是因驗屍有所疏漏,惱了?
百官猜測時,禦林衛左右拉開奉縣知縣的家眷,拆了枷,扒了衣,果見他右肩頭生著顆黑痣!
暮青見了,轉身走到堂前屍旁,將白布一掀,露出死者的雙肩,隻見那人右肩處除了屍斑,並無黑痣。
誰是奉縣知縣,真假立辨!
暮青拂袖令禦林衛將知縣家眷帶下去,問胡文孺道:“人證、物證、口供皆在,你還有何話說?”
胡文孺癱坐在地,啞口難辯,本以為能抵賴得過去,哪知聖上半路殺出,這回可真是再無話可辯了。
“你乾的好事!”元相國手中無物可砸,隻得當堂怒斥,隻是怒斥時望了眼堂上,意味難明,望罷對林孟道,“翰林院掌院學士胡文孺貪汙西北軍撫恤銀兩,罪證確鑿,即刻收押天牢,依律定罪!”
此言不曾奏請過步惜歡,百官皆已習慣,林孟從命行事,元修立在堂前,遙望元相國,眸底痛色深沉。
“慢著!”暮青忽喝一聲,堂上的人皆被喝止。
百官提著心望來,此案查察至此,所有貪贓的證據都指向胡文孺,那隻臟手不是他也得是他,難不成這少年傻到想定相國的罪?
元相國的手在袖下捏著,指端青白,恨不得將華袖扯碎,麵色卻如沉淵,不見波瀾,隻問:“案子你審了,嫌犯也抓了,你還想如何?”
她若敢亂開口,江北水師都督一職他便另尋他人!
暮青理也不理元相國,手往月殺處一伸:“名單!”
名單二字讓百官腦中的那根弦兒倏地繃緊,今日堂審也算一波三折,定了胡文孺的罪,他們還以為名單的事她會忘了,沒想到還記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