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寺門剛關上,遠遠便見有人行來!
那小沙彌腳步一頓,步惜歡牽著暮青的手一緊,帶著她便躲進了旁邊的假山後!暮青見此便知那人不是步惜歡的人,不由心神一凜,這一路出城,所有事步惜歡都安排好了,到了寺裡竟出了岔子!
這時,那小沙彌迎上前去,對來人一禮,道:“師叔……”
那人不待小沙彌的話說完便宣了聲佛號,對假山後開口道:“兩位施主請現身吧,方丈有請。”
暮青有些驚怔,抬眼見步惜歡蹙了蹙眉,隨後便帶著她從假山後走了出來,淡問:“敢問方丈大師如何知道我二人今夜來此?”
那和尚一笑,禮道:“方丈大師說,貴客來訪,望請一見。”
貴客?請見?
暮青頓覺稀奇,這大寒寺的方丈能掐會算不成?
步惜歡聞言麵色微斂,多了些敬意,坦然一笑道:“那就有勞大師引路了。”
那和尚笑了笑便轉身一引,步惜歡和暮青跟隨在後,大寒寺乃大興國寺,氣派恢弘,兩人過了數殿,很是走了一段時辰,這才到了一間禪寺外,門一開,屋裡一燈如豆,一名老和尚靜坐在佛像前,聽門開了,眼一睜開便當先望向了暮青。
暮青還易著容,一身龍武衛的輕甲,頭戴甲帽,腰配長刀,腳踏戰靴,她身量比尋常女子高挑,扮了半年的男子,此時立在禪室門口,活脫脫一名少年郎。
老和尚看著她,禪室裡一燈如豆,照亮老者的眸,眸光如寶燈,似能看透世間諸相。
暮青心神一凜,心中驚詫。
“空相大師。”這時,步惜歡對老和尚施了一禮,麵上不見異色。
“阿彌陀佛。”空相宣了聲佛號,那佛號低沉,霎那間似有風自禪室裡空起,門外寒風攜著片雪花欲落入禪室,那空風卻送那雪花出了門廊,落去庭院樹下的一堆雪裡。
暮青望向庭院,她不曾跟佛門中人打過交道,今夜見這空相大師,隻覺得高深莫測。
“老僧在此等候女施主多年,今夜終於有緣一見,還望女施主入禪室一敘。”空相道。
暮青一驚,不知此人如何得知她是女兒身的,莫非世間真有得道高僧?
步惜歡麵上倒無驚色,隻是眸光頗深,慵懶懾人,不待暮青出聲,便牽著暮青的手入了禪室。
門關上,禪室內三人,對麵而坐,中間一幾,一壺三盞,顯然是知道今夜有人來,早就備好的。步惜歡慢悠悠品著茶,不見驚急,暮青沒他這麼沉穩的修養,她素來直接,開口便問:“敢問大師如何知我身份,何謂等候多年?”
空相隻笑不語,自方幾下取出一方棋盤來,棋盤上方放著本棋譜,他將兩樣東西一並交給了暮青道:“這棋盤乃女施主的外祖之物,女施主的外祖生前愛棋,常來寺中與老僧論棋,他羽化成仙後,老僧保管此物多年,如今遇到故友的後人,自要將其轉交。這棋譜是老僧與故友生前所下,最後一譜乃是殘局。”
暮青將棋盤和棋譜接到手中,臉上卻露出甚少見到的古怪之色,她心中疑問成團,但還沒問,步惜歡望著那棋盤棋譜便眸光一亮,問道:“敢問大師的故友可是無為道長?”
“道長?”暮青詫異,古怪之色更甚。
“我朝有一僧一道,僧乃空相大師,道乃無為道長,傳聞無為道長好棋,常與空相大師論棋。”步惜歡道,眸中也有詫異之色,他知道她爹是仵作,娘是官奴,但朝中罪官年年有,官奴亦多不勝數,他未讓人查過,隻因不在意她的出身,但實未想到她會是無為道長的後人。
暮青搖了搖頭道:“我生下來時,娘便過世了,爹很少對我提起娘的母家,聽說娘很少提起。我隻知外祖一族在盛京原是世家望族,十九年前因朝中爭鬥獲了罪,族中男子皆被處死,女子發落成了官奴。這些事不會有假,既如此,我外祖怎會是道人?”
所謂十九年前朝中爭鬥,應該便是先帝駕崩那年了,她覺得朝事無非是利益黨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除了為爹報仇,她從未想過查娘母家之事,未曾想今夜忽然便拿到了外祖的遺物,而外祖的身份更出乎她的意料。
“那是你外祖一族,不是你外祖。”步惜歡一語道破其中玄機,“若你外祖真是無為道長,那他的凡俗之姓應是姓方,方家乃侯門府第,無為道長是武平侯的嫡次子,少年時便才華冠絕京城,驚才絕豔卻一心向道。武平侯曾怒斥其不孝,他卻一意皈依道門,自號無為。他曾遊曆四海,多年後回京,身邊帶著個女童,聲稱此女是他的骨血,卻不肯透露其母為何人。侯府不容此女,他便將此女養在京外彆院,為養育此女再不曾外出遊曆,隻常來大寒寺與空相大師談經論道。因其少時才華冠絕京城,常有學子慕名拜訪求學,他便將山下彆院改成了書院,無為書院當年名滿天下,他卻仍以道長自居,久而久之,大興便有一僧一道之說了。”
“武平侯的爵位後來由嫡長子承襲,而侯府在當年老侯爺在時便是三皇子一黨,三皇子被誅於宮宴,事後武平侯府被抄,男丁皆斬,女眷落入奴籍。無為道長被族事所累,書院被封,人也……沒能逃過一劫,他那養在書院的女兒也一同落入了奴籍。”步惜歡道,當年的這些事,他許多是這些年才知道的,當時年紀尚小,這些年他著實查了不少事出來,隻是沒想到暮青會與此事有關。
暮青也沒想到,她本以為娘是官家千金,沒想到還有這等身世!
她到底是不是外公之女?
“大師如何知道我們今夜會來寺中?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肯定我必是無為道長的後人?”暮青聽了個故事,卻沒沉浸在故事裡,她的疑問還是很多。
這空相大師早知他們今晚會來,因此派人去後門相請,禪室裡早就備好了茶水,不多不少,正是為兩位來客準備的。
她今晚來大寒寺易容成了龍武衛的人,這位空相大師竟能一眼看出她是女兒身,還知道她本來的身份,並肯定她的外祖是無為道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