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變著法的免了暮青的君臣之禮,直接讓她上樓查案去。
“謝陛下。”暮青道了一聲便上了樓去。
案子發生在奉縣治下,大堂裡有奉縣知縣在,驗屍有仵作,查案有捕快,審案有縣官,武將查案實不合朝規,但此時人人驚魂未定,誰也無心糾錯,一群朝官縣官抬起頭來,看著暮青上樓進了屋。
屋裡布置簡單,一榻一桌一屏風,一目便可望儘屋中擺設,隻是這擺設透著幾分詭異。
榻前絳紅的帳簾兒扯了半幅下來鋪在圓桌上,桌正中擺著顆人頭,兩眼睜著,嘴唇被縫,血染紅了下巴。人頭兩旁擺著兩隻茶碗,一碗裡滿著茶水,一碗裡放著一條舌頭。
桌上情形頗似供案,而桌後有扇窗,窗關著,兩旁掛著的字畫被翻過來掛在了牆上,字畫反麵蘸血書兩排大字——賣國奸佞人人得誅!祭西北將士英魂!
那人頭的確是李本的,但屋裡隻有一顆人頭,並未見到他的屍體。
榻旁帳上有噴濺血,桌後地上有大灘的血泊,屋裡沒有亂七八糟的血腳印,隻在窗台下的牆上有半隻擦滑下來的血腳印。暮青走去窗邊,將窗打開,往下一看,見窗後便是福順客棧的後院,後院角落裡種著棵老樹,枝頭落著厚厚的雪,樹下立著隻雪人。
那雪人白胖,半人高,無頭,麵向西北,背對窗口,跪伏在地,像隻矮山包。
樹前皆是腳印,想來是早晨有人看見樹下的雪人上前察看,碰落了雪人胳膊上的雪,露出了一截絳紅二品官袍,這才知道裡頭有屍,沒再敢細細察看。
暮【零零看書00ks】青眉頭皺起,轉身出了屋,直往後院而去。
後院樹下,屍體已經冰凍。暮青清理出屍體上的雪,見屍體軀乾和四肢已完全凍硬,朝西北呈跪伏姿態,腔子裡的血已凍成了冰渣,身上穿著的確是二品大學士的官袍,官袍後背處的錦緞磨破了。
暮青在院子裡晃了一圈兒,見後院不大,下人房、廚房和柴房都在這院子裡。她從柴房裡提出把小鏟來,來到二樓窗下慢慢地清理地麵上的雪。
昨晚下了一夜雪,牆根下兩指多厚,險些沒了短靴,暮青蹲在窗下,一層一層將雪鏟開,在地麵和地麵上方的雪層裡發現了大灘血跡。她抬頭看了眼樹下跪著的無頭雪屍,自窗下到樹下開始清理了起來。
一刻的時辰,一條移屍的道路顯現了出來。
“來人!”暮青朝客棧大堂裡喚了聲。
兩名捕快應聲進了後院,簾子一打,見到後院的情形皆停住腳步。隻見窗下有一大灘血跡,一路拖往樹下,血痕清晰可見,樹下雪屍已見真容,身穿官袍跪向西北,沒有頭顱。
元修跟在兩名捕快身後進來,暮青見那兩名捕快呆怔,便直接將手中的小鏟遞給元修,吩咐道:“柴房裡有梯子,搬到窗下,彆踩到這條路。”
元修很自然地接了過來,縱身一躍便到了柴房門口,進去便將梯子提了出來。
那倆捕快哪敢讓元修搬梯,這才慌忙要進後院,暮青見了道:“彆進來了,人多添亂。”
那倆捕快下意識停住腳步,這時元修已將梯子提了過來,依暮青所言放在了窗下,搭去了二樓窗戶口。暮青二話不說上了梯子,元修扶梯囑咐她慢些,倆捕快看得瞠目結舌,沒見過堂堂一品大將軍給個五品小將當下人使喚的。
暮青從梯子背麵往上爬,細細查看牆上,房體牆上刷著紅漆,要找血跡需費些眼力,但奉縣乃小縣,福順客棧已舊,房體年久有些脫漆,暮青一寸一寸地細辨,還真找到了幾處飛濺的血跡。
找到了之後,暮青才點點頭,從梯子上下了來。
“進大堂吧。”暮青對元修說了聲,兩人便往大堂去,走到簾子處時,暮青才對那倆捕快道,“把樹下的屍體搬進來,屍體已經凍硬了,不要試圖掰開腿腳,就這麼抬進來吧。還有,彆踩到移屍的路。”
縣衙裡當捕快,死人自是見過的,隻是抬屍這活兒以往都是仵作乾的,衙門公差都嫌晦氣,能不碰便不碰,有那抬屍的,為何要自己來?但今日暮青指名讓他們兩人抬屍,兩人得罪不起,便隻好垂頭喪腦地往樹下去了。
大堂裡,朝中文官聽聞屍體要搬進來,臉上皆露出幾分驚惶。
那凶手是衝著議和之事來的,為祭西北將士而殺了李大人,凶手不知是否在元大將軍的親兵中,但顯然此事還沒完,說不定凶手想把朝中的議和使都殺了泄憤。
李大人死了,下一個就是他們!
“陛下,回朝之事……沿途各州府接駕的旨意早下了,回京的日子都定好了,朝中為迎聖駕和我西北將士還朝已備下宮宴,此乃大事,不可耽擱,臣以為不如讓英睿將軍留下查案,陛下與大將軍和五胡議和使團先行回京。”這時,一名三品朝官奏道。
暮青和元修進來,正聽見此話,道:“沒必要,凶手很快就會查出來。”
那朝官乃都察院左副督禦史,名叫劉淮,聽聞此話不由問道:“將軍何以如此肯定?”
“有諸位大人在,凶手自會再次作案,蛛絲馬跡自然也就多了,總能抓到。”暮青麵無表情道。
劉淮的臉頓時綠了,其他朝官也驚住,頃刻炸了鍋。
“這、這……”
“英睿將軍之意是要將我等當做誘餌?”
“荒謬!”
“罔顧同袍性命,何等冷血!”
暮青是仵作出身,她的傳聞在邊關時聽了一耳朵,幾個朝官卻未放在心上。古來文武相輕,暮青乃賤籍出身,連庶族子弟都不是,官級也不過五品,論出身論品級皆在他們之下,哪知她半點恭謹也無,竟如此膽大妄為!
“這話還給諸位大人!李大人與諸位同朝為官,亦是同袍,還望諸位大人念著同袍情分上,莫要如此冷血,不想著擒凶,隻想著逃。”暮青反唇相譏。
都察院本直屬於帝王,禦史乃言官,劉淮等人既被派來議和,必是元派之人。禦史本該是朝中清流,卻參與了黨爭,自身不正,何以查察朝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