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村民們聽話了,依魯大之言,湧進最近的幾個院子。
那為首的馬匪焦急地望向下俞村,見還沒動靜,便對後頭人呼喝一聲,“想得美!弟兄們,他們都受傷了,撐不了多久,先給老子殺!”
話是這麼說,可是他們圍上去,萬一弓手來了,亂箭之下,豈能保證自己不被誤殺?
馬匪們有些猶豫,村民們聽聞此言,往院中湧得更急,魯大帶著暮青四人擋在前頭,防備著馬匪忽然殺來傷著村民。
正是這猶豫、避逃、防備的亂糟糟的一刻,夜風裡忽有嘯音!
重矢急如風濤,月下飛吟一聲嘯!
魯大五人心頭一凜,抬頭!
隻見一箭逐月,攜千鈞之力,破西北的烈風,擊碎月色,越頭頂而來!
馬匪們皆露喜色,那為首之人仰頭哈哈一笑,“我們的人到……”
噗!
話音未落,夜色裡炸開血花,那馬匪脖子還仰著,喉口便被射穿一個血洞,黑乎乎的灌著風,後頭一串兒馬匪皆身子後仰,臉開一洞,血花飛星般炸開,那箭帶出的罡風將百餘馬匪掃倒一片!
沒人去數那一箭殺了幾人,倒在地上的馬匪皆抬頭,呆木地望著前方。
魯大五人齊轉身!
戰馬揚蹄長嘶,一人在月色中,紅袍銀甲,墨發雪冠,手執神臂玄天弓,眉宇似星河,披掛一身月光,宛如戰神天降!
那人策馬,神駒未落,手中三箭已發,飛馳半空,氣吞萬裡所至之處,乾坤破,人寂滅,血如潑。
百餘馬匪死翻在地,那人身後隆隆馬蹄聲震若滾雷,戰馬,戎裝,道道躍村牆,立那人身後,軍容整肅,披甲映月色清寒,巍巍豪氣震了村莊。
西北軍,精騎!
魯大和老熊麵上露出狂喜,望那坐於神駒之上宛若戰神的男子,齊喝:“大將軍?!”
大將軍!
來者,西北軍主帥!
元修!
暮青轉身,她在魯大等人身後,這一轉身,便離元修最近。
這是一生中她與他第一次相見,他在戰馬之上,披甲胄戰袍,宛若戰神。她在人群前方,一身傷痕,眉眼被血糊住,不見容顏。
他縱身躍馬,卻未走來,隻是一個一個地望過他們五人,似要記住他們此刻的容顏,半晌,道一聲:“都在,好樣兒的!”
簡單的話,卻是對這一日夜最好的嘉獎。
魯大和老熊咧嘴直笑,章同和韓其初都不由站直了軍姿。
唯暮青問:“大將軍從何處來?我們有一人持魯將軍的兵符回葛州城請援,敢問大將軍路上可遇見此人?”
元修聞言看向她,那眉宇,望人一眼,便叫人覺得天如洗,星河燦,一眼望儘萬裡飛雲,近天闕。
“你是周二蛋?”元修走來暮青麵前,問。
“是。”暮青淡答,眉梢微挑,“大將軍怎知?”
新軍一路行軍,定有軍報往來邊關,她行軍途中之舉,魯大應飛信報與元修了。但此時章同也在,他為何一眼便能認出她來?
元修眼底忽起笑意,欣賞皆在眉睫,衝人一笑,忽覺皓月當空,他抬手一拍她肩膀,“那小子說了,第一個問他死活之人定是你!不枉他飛馬疾馳一日夜,腿都磨破了。”
暮青眉心微蹙,隨即鬆開,月殺沒事就好。
她那細微的神情沒逃過元修的眼,他手一抬,見掌心沾著些半乾的血,笑意斂起,眉宇微沉,“受傷了?軍醫!”
“在!”精騎後頭,一聲高喝,隻聽馬蹄聲起,馳來一人。那人是個少年,玄衣黑甲,膚色黝黑,目光如鐵,若不出列,哪有人能瞧出他是軍醫?儼然便是精騎隊中一先鋒小將。
那少年躍馬而下,馬腹旁解了藥箱下來便走來暮青身旁,見她肩膀上有一刀傷,衣衫已破,被血粘在皮肉上,夜色裡不細看還真瞧難瞧出來。
他伸手便要去細瞧暮青的傷,暮青抬眼道:“傷不要緊,下俞村那邊有馬匪的弓手,大將軍趕在他們前頭了,這些弓手如今不知到哪兒了,探一探的好。”
方才那些馬匪有意拖延時辰,瞧那為首之人焦急的神色,那些弓手早該到了才是。如今元修來了,他們還沒到,總覺得不太對勁。
“來村中前便有斥候去探了。我來了,一切就交給我,你們安心養傷。”元修一笑,那眉宇有些遠,叫人想起關外大漠,那天空翱翔的蒼鷹,不自覺地向往,仰望。
比起關外數十萬兵馬的大戰,上俞村不過是座小村,戰場小,敵軍少,卻未讓他生出輕敵之心,有這等主帥,西北軍戍守邊關十年無敗,確有道理。
暮青心底微歎,不得不另找不治傷的理由,“我的傷沒事,魯將軍和陌長的傷更重些,先瞧瞧他們吧。”
那軍醫少年聞言,眼也沒抬,隻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語氣極差,“西北軍的人都死要麵子,不管傷得多重,嘴上都說沒事。所以你閉嘴,有事沒事我自己會看。”
暮青微怔,魯大哈哈笑道:“你小子咋脾氣還這麼臭?老子記得你師父隨新軍去江南時,特意囑咐你收收你那臭脾氣,咋老子去了幾個月,你小子還是這德行?”
隨新軍去江南的軍醫隻有吳老,這少年是吳老的弟子?
“對,我還是這德行。”少年對魯大點點頭,回頭便對跟過來幫忙的一名精兵道,“魯將軍傷藥方子裡,記得少味延胡。”
延胡,學名延胡索,暮青記得是罌粟科植物的塊莖,常用的止痛藥。
魯大眼一瞪,望向元修,問:“大將軍,前線拚殺的將士們受傷了,這小子就這麼給人治?沒把人都得罪光吧?”
“我倒覺著齊賀這脾氣挺好,省得你們都不肯好好治傷。”元修道。
早些年西北軍初建,江南連著三年洪澇,藥材濕潮發了黴,邊關缺醫少藥,將士們咳嗽風寒、磕碰擦傷,都舍不得用藥,偷偷忍著不瞧軍醫。時日久了,這些西北軍的老兵就養成了這麼個習慣,後來新兵們也跟著學了去,傷著了隻要死不了就不願瞧軍醫,個個充漢子,著實叫人頭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