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新兵老老實實站在圈外,無人離開,也無人踏進圈內。
暮青今夜一戰成名,她手下的兵已服了她,章同的兵也皆對她刮目相看。隻是一戰,她無形中已在眾人中樹了威嚴,演練已結束,她不再是隊長,無權命令在場任何人,但所有人下意識地服從了她。見她和韓其初回來,新兵們不自覺地站直了,目光中含了緊張。
暮青徑直進了那圈子,在眾多緊張的目光中,走向那屍體。她徑直走到屍體近處,抬頭,望上去。
新兵們陣陣吸氣,他們沒有上過戰場見過血,終究隻是操練了一段時日的普通百姓,那屍身他們站在【零零看書00kxs】遠處看都覺瘮人,她竟敢走到近處那樣看,是想看看肚子裡空沒空嗎?有人不自覺掃了眼地上那一灘血和內臟,又開始覺得反胃。
暮青立在近處看了會兒,默不作聲去了樹後,又抬頭往上看,也不知在看什麼。片刻後她轉回來,蹲身瞧了瞧地上的那灘血和內臟,又轉頭看了看不遠處草地上的一大片血跡,然後起身望向林子外。
等。
等了約莫兩刻,魯大帶著親兵趕來,章同在前頭帶路,老熊跟在魯大身後,樹影落在幾人臉上,皆陰沉沉的。
除了章同,來人都是西北軍的老人,殺敵無數,見到林中吊在樹上的血屍皆未露出懼意,隻臉色更沉,一雙雙眼中聚了怒意和幾分古怪。古怪的是血屍吊在樹上,少年立在一旁,那容顏連怒意也不見,唯見清冷,冷靜得叫人畏懼。
“停住,彆再往前。”暮青開口。
魯大等人此時已在圈子內,暮青並未阻止他們進圈子,隻是及時喊了停,幾人停下之處正是那一灘血跡前,再往前一步便踩到了。
“你們腳下站著的是死者被殺後開膛破肚的地方。”暮青道。
魯大等人低頭,那血鋪在草地上,夜深月靜,月色照不清鮮血原本的顏色,隻見泥土發黑,想象著腳下站著的地方曾有一人被開膛破肚,饒是魯大等人戰場殺敵無數,也覺得地裡有股涼氣兒絲絲往腳底鑽。
“既然人都到了,那就開始驗屍吧,找兩個人把屍身放下來。”暮青望著魯大身後的親兵,那倆親兵卻未動,麵色古怪。
“驗屍?”魯大皺緊眉,也麵色古怪,“驗屍是仵作乾的活兒,你小子能乾?”
“本行。”暮青道。
林中卻呆了一片人!
長久的死寂之後是低低切切的驚詫,漸有炸鍋之勢。
“本行?仵……仵作?”劉黑子有些結巴,今夜,她帶領他們贏了演練,恐怕大家都以為她和章同一樣,許是武將之後,再不濟也讀過兵書。哪成想竟然相差這麼遠!
石大海撓撓頭,“怪不得問這小子在家中做啥營生,他不跟咱們說。”
仵作乃賤籍,連他們這些種田打漁的庶民百姓都不如,他們倒是沒啥,就章同那性子,還不變本加厲地擠兌?
“娘的!咱們今晚輸給了個仵作?”後頭,一群敗兵表情精彩。
表情最為精彩的是章同,他堂堂武將之後,今夜竟輸給了一介仵作?二十年苦讀兵書,叫他情何以堪!
暮青見一時無人動,便自己走去樹後,對韓其初道:“幫個忙,把人放下來。”
韓其初苦笑,他是唯一一個無震驚神色的,顯然隨她去了趟山坡上,心中已猜得差不離。
見兩人去了樹後,魯大才醒過神來,對身後親兵使了個眼色,那兩名親兵才趕緊去幫忙。屍身放下來,抬去空地,沐著月色,那黑洞洞的胸腔和腹腔無聲向人訴說著慘烈。
暮青蹲下來將套在屍身脖子上的麻繩解下來,身後傳來數道吸氣聲。
隻見那脖子上血肉翻著,暮青輕輕將那頭顱一撥,那頭骨碌擰去一邊,竟幾乎全被割斷了,後頸隻連著一層皮肉!
章同眼裡血絲如網,拳握得哢哢響,這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輸得沒了心神,路上沒注意過自己的兵,人就不會死。
魯大轉頭望向圈子外聚著的那群新兵,絡腮胡將臉襯得粗獷陰沉,山風一刮,有些猙獰,“叫老子知道是誰捅自己人刀子,老子非活剮了他不可!”
新兵們受驚,急欲辯解,暮青低頭看著屍身,頭未抬,隻道:“凶手不是我們自己人,此事我一會兒再說。”
魯大聞言低頭瞧她,新兵們麵麵相覷,方才還說他們中誰離開誰就以嫌犯論,怎去了趟林外回來,他們就全數洗脫嫌疑了?
雖多有不解,但洗脫了嫌疑,沒人不慶幸。
隻是這口氣還未鬆,眾人便嘶嘶抽氣,隻見暮青竟將手一探,伸進了那頭顱斷開的腔子裡!
月色落在少年手指上,玉白的顏色叫人覺得森涼,她在裡麵摸了摸,道:“頸部創緣不平整,是繩索所致。骨麵斷裂也不平整,似砍創,但不是……”
她將手指從那腔子裡收回,順勢來到屍身胸腹部敞開的皮肉上,翻了翻,指腹上下摸了摸,“胸腹部創緣平整光滑,呈紡錘形哆開,合攏時呈線狀,圍皮膚無表皮剝脫,典型的切創,凶器是刀!但創角不夠尖銳,創口大,創底小,是撕裂創。死者是被一刀劃開胸腹後,再徒手撕開胸腹腔的。”
徒、徒手撕開?
“繩子可以證明這一點。”暮青將放在一旁的麻繩提起來,對著月色將那斑斑血跡展示給魯大等人,“凶手將人撕開後才將繩子套在死者脖子上,吊去了樹上,所以繩子上可見握痕血印。”
暮青將繩子一展,隻見繩子上一麵四截血印,一麵隻一團。乍一看瞧不出是手指留下的,她將手指往上一覆,眾人頓驚,隻見暮青抓著指頭粗的麻繩,那四截血印正被她的四根手指覆上,而她的拇指正壓在另一麵那一團血印上!
這確實是一隻血手印!不同的隻是凶手的手比她的大。
“類似這等血印有好幾處,還有幾處擦痕,是凶手將屍身吊去樹上時拉拽繩子用力所致。”暮青說罷將繩子放去地上,起身。這具屍身其實很好驗,比那些偽裝過的凶殺案中的屍身好驗得多,因為凶手的手段簡單、粗暴,直白地呈現在屍身上,表明了他有多崇尚原始的暴力,細節對他來說隻會覺得太過柔情,他不屑一顧,因此不需去費力去找,因為根本不會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