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師……”
太一的眸光晦澀而深沉,“若是真有那一天,我會給蒼一個驚喜的。”
“你有這份信心就好。”天皇頷首道,“對了。”
帝俊眼中罕有劃過一道柔和的光芒,“小十他們,在前線還適應嗎?”
“還不錯。”
東皇評價道,“我這十個侄兒,上了戰場,也是知趣識大體的。”
“沒有擺什麼皇子的架勢,該慫就慫,該穩就穩,從不冒失,知曉聆聽前輩師長的教誨,成熟穩重,在軍中勉強算是能得軍心人望。”
“那便好。”帝俊滿意的點了點頭,“接受諸般教育,縱然談不上驚豔萬世,能穩重守成,卻也可以了。”
“最怕是莽撞衝動,死不悔改……此際正值我天庭決勝千秋之際,他們若是成了禍害,我也隻好硬著頭皮,扛著兩位夫人的殺意,將他們忍痛封禁,甚至送往輪回中打滾個幾回,磨磨心性。”
說著,天皇便有些歎息。
為人父母,可比做為妖皇不輕鬆多少。
畢竟。
做為妖皇,想要選拔有才能的臣子,那是可以從整個妖族中篩選,擇其能者而任職,要多少有多少。
而為人父母……若是孩子就那挫樣,真是要廢不知多少心血苦功,才能將他們打磨成材。
天皇還有點慶幸——他這十個孩子,好賴不算是廢物,一個個都頗有自知之明。
這,也讓他的一些想法,可以試著去做了。
“既然他們眼下都頗為合格,那就為他們加大一些難度吧。”帝俊對太一道,“趁著局勢眼下似乎都在我們的掌控中,創造一個機會,讓他們見見大羅的血。”
“最好……殺一位道友祭天!”
天皇雙眸中的神采忽的變幻,一者如日中天,一者黃昏暗沉,光與暗交錯,驀然多了一種可怕的魔性,“奪一尊大羅的造化,享譽無上的榮光,在血與火中升華,鑄就大羅之身。”
“也算是給妖族的兒郎一個振奮鼓舞……富貴險中求!”
“我儘力。”太一揉了揉眉心,“隻是,此際人道下場,固然是削弱了一下大羅和大羅之下的天塹,能夠螞蟻堆死真龍……可是,差距仍舊明顯。”
“讓十位侄兒,以太乙之身,逆殺大羅上位……難!難!難!”
“我知道……不過,此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帝俊壓低了嗓音,意味深長,“善假於物,則諸事可成。”
“一對一親自動手殺,是一種殺法。”
“十個打一個,聯手群毆,是另一種殺法。”
“發揮自己的身份地位,請求暗中守護皇子的禁衛相助……這也是一種殺法!”
太一聽了,眼角跳動,嘴角抽搐,“這個……靠譜嗎?”
“當然!”帝俊擺擺手,“逆殺大羅,借以證道,不是說所謂奪造化能有多強——又不是人人如冥河道友,靠殺戮立道,殺了對手就能變強,天生吃這碗飯。”
“換作其他人,隻是將一場磨練給實質化罷了!”
“有勇氣以弱擊強,這打磨的是膽魄心誌。”
“能做到布局圍殺,這打磨的是智慧認知。”
“大羅成道,說是難假於外物,唯有內求於心……但是,無法幫助,卻不妨礙為自己樹立一個對手,發自內心認為自己能夠站在怎樣的舞台上,用智慧和勇氣堅定自我,排除萬難,登臨永恒!”
“不過,這樣做的前提,是在基礎足夠的情況下……不然,那便不叫自信,而是自大了。”
“一場試煉,在生死之間徹悟自我,堅定內心,最後終極一躍,我們便可多一位同道。”
帝俊總結道。
“但願如此吧。”太一有些沒底,卻還是勉強相信了,“我會派遣‘燭照衛’暗中守護,爭取給他們一次足夠驚險刺激的試煉。”
“放寬心,大膽做。”
帝俊沉靜說著,“縱是九死一生,活著的那個孩子在大劫中證道了,都算是值得的。”
“也唯有取得這般成就,他們才配的上自己生來至今所享有的種種待遇福利……他們的父親——我,尚且甘冒奇險,潛伏臥底至第一線……他們經受的那點試煉,又算什麼?”
天皇垂眸,望向蒼茫洪荒山河大地,眼角一抽一抽,臉上似笑非笑,“看看彆人家的孩子,膽子多肥!”
“還有蒼那個家夥,是多麼的能拉得下臉!”
“派遣九個‘兒子’到我的身邊,說是要向我觀察學習一下我的德行和為人處事,要怎樣變得篤誠忠厚……我呸!”
“惡心!惡心啊!”
帝俊的表情憤憤,似乎都有殺人的衝動了。
作為一位頗有心機城府的妖皇,能被搞心態到這樣的地步……可見在龍師中,是有怎樣喜聞樂見的戲劇上演。
對此,四嶽神主和雷澤大聖,全程吃瓜,直呼過癮。
……
“我聽說,你的聲名很好。”
放勳對重華說道。
這個時候,龍師中已然商討完了公事,結束了涉及大局的要務。
自然而然的,便到了東道主表演的時分。
——主要矛盾解決,到了次要矛盾露頭的時候。
“四嶽對你稱頌,族人對你禮敬,都是誇耀你的德行,盛讚你的人品。”
“是這樣嗎?”
放勳眼神閃爍,意味莫名。
“都是族人與誌同道合的朋友抬愛,重華受之有愧。”重華謹慎的回應,一顆心提了起來。
——他感覺到了,眼前這家夥,心底是滿滿的惡意,都不帶掩飾的。
“空穴來風,豈非無因?”
放勳驀的大笑起來,“若是無因,豈不是說,人族的子民在胡亂造謠嗎?”
“豈有此理!”
放勳眼一蹬,很是震怒的樣子。
重華嘴角抽抽,沒有接話……這話也不好接。
“我曾聽聞,你在曆山耕作的時候,東夷的族人,人人都不為地界大笑而爭執;你去捕魚的時候,生活在強良祖巫地界的人們,個個都謙讓上好的、絕不會空手而歸的位置……當你帶頭,鼓勵生產和發展,則是人人用心,一點次品都看不見……”
“我從這些言語裡,看到了世人對你的稱讚……你是一個君子啊!”
“有美好的德行,擅長以身作則,孝順且仁義,品德崇高無比……”
“好啊!很好啊!”
放勳感歎著,“看到你這樣出色的年輕人,讓我都感覺到自己老了呢。”
“放勳殿下,離老還差的遠呢。”重華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你若是認老,就不會還是龍師的領袖了。”
“唉!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坐在這個位置上啊!”放勳幽幽說道,“可沒辦法……誰讓我的繼承人們,一個個都不成才、不成器?”
“我隻好勉強再撐幾年,才好再思慮退位讓賢的事情。”
放勳這話說的,很是言不由衷。
最起碼,在場的諸多大神通者,都是一般無二的看法。
‘不,你不用強撐著……隻要你有心,我立刻就給你蓋一個養老院,讓你去裡麵歇著。’雷澤大聖的眼神太亮,傳遞出的意思也太鮮明,很是吸引注意力。
不過,放勳隻當他不存在,自顧自的跟重華說這著話:“今天見到了你,我忽然間覺得,有些事情未必就沒有解決的辦法了。”
“咦?”重華麵做疑惑狀,心瞬間便提了起來。
“我有十個繼承人。”放勳的笑容很是燦爛,“這樣。”
“我派遣九個,到你那裡去,與你共處,好生觀察學習你在外的為人處事,潛移默化的經受你崇高德行的熏陶……”
“重華,你……覺得如何?”
重華的表情瞬間僵硬了。
他幽幽的看著放勳,嘴角抽動了一二,似乎想說——
我覺得,這事不行!
不過,話到嘴邊,他又仿佛想到了什麼,眼神變得深邃幽暗,猶如一灘不見其底的深潭。
“好啊!”
“我東夷鳥師,很熱情好客,歡迎一切來訪學****。”重華微笑著說道,“不過,請放勳殿下知曉——”
“如今兵凶戰危,走在路上,也時不時能見到有虎豹豺狼跳出,禍害人命……你的九位繼承人,可要當心一些。”
——小心點,他們“被”死亡!
“放心!放心!”放勳同樣微笑以對,“我那九個孩子,彆的方麵不說,在勇武上,還是值得信賴的。”
——放心,他們死不了!
這事便暫且告一段落。
等之後,重華見到了放勳派來觀摩學習的九位繼承人,縱使早有預感,眉頭還是狠狠的皺了起來,暗罵了一句不要臉。
——龍之九子,參上!
“不要臉!”
“惡心!呸!真的惡心!”
“這是什麼意思?”
“學習?”
“我看是監視吧!”
“監視的這麼明目張膽,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重華縱然城府很深,心態也有些炸裂。
不過很快,他又收斂了,眼底有神光閃過,時明時暗,似乎是在思索如何變不利為有利。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重華開始頻繁的活動起來。
帶著九個大大的燈泡,他卻十分的從容鎮定,毫不避諱的拜訪一個個跟龍師交情並不好的氏族雄主、義軍首領。
論才能、勢力,他們不及龍師,但也各有長處。平日裡,或許是因為背景上的古老恩怨,對龍師不怎麼待見,也因此遭受了冷處理——關鍵時期,放勳沒有舉用他們,任用於重要的職位上。
其中,有八位才德出眾的氏族雄主,被稱為“八元”;又有八位勇決果敢的義軍帥才,被稱為“八愷”。
這些英傑,瞅著禮賢下士的重華,再看看“拱衛”於其的放勳九子……先是一愣,而後眼中露出同情,再接著個個熱情招呼,對重華推心置腹、噓寒問暖,賓主儘歡。
——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
——隻要跟蒼龍過不去,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好的親人!
堂皇正大的結黨營私,重華秀了放勳九子一臉。
不止如此。
在其確定龍師的威脅後,他還很果斷積極的與火師溝通,甚至將一些隱藏的深意借“人皇”之口,傳遞到女媧的耳中。
很快,他便得到了一些默許,人皇在暗示,重華可以與一些親善後土祖巫勢力人手多多交流溝通。
重華心領神會。
他用莊重的禮儀,先遙遙的祭祀了一座座名山大川,接著又普遍的祭祀了各路神祇。
這樣的流程走完後,重華便去親自接觸與之相關的大能……果然,四嶽神主對其親善有加,祖巫部將對之和善無比。
一整套的合縱連橫,長袖善舞,重華的表演太優秀,拉幫結派了一大堆人手,對他進行拱衛,深深的打入了組織……讓放勳都有些瞠目結舌,感覺事情的發展出乎預料。
到了這一步,放勳想要再收拾根基深厚的重華,已經不是一件易事……考慮著大局,不得不捏著鼻子,讓重華能參與到一部分的政事中,算是有了自己的發言渠道。
不過。
重華又怎麼會滿足於此?
在結識了氏族雄主、拉攏了巫族力量後,勢力固然是起來了,但隻是看著龐大,內裡空虛。
都是彆人的力量……他需要自己的根基。
於是,他又跟放勳設立的誹謗華表競爭起來,趁著戰爭的間隙招賢納士,默默囤積自己的力量。
群英薈萃,在他的帳下!
文命、後稷、皋陶、契、伯夷、夔、倕、益、彭祖……
等等等等。
這裡麵,有些是本身根腳就不凡的人物,有不可言說來曆的、跟天庭不清不楚的靠山……像是那夔。
也有一些,是身世清白,清白的乾乾淨淨、有據可查的人族英傑。
——比如說,文命是也!
“這個文命,很不錯啊!”
偶爾閒暇時分,重華看著文命工作的各種成果,十分的滿意,“人族氣運旺盛,還是有三分能耐的……孕生出這樣的英傑!”
“不知道,是不是人族自身本能的反擊?對抗龍族精神的浸染?”
“文命這個小家夥,卻是在應對放勳上,很有先天的稟賦潛能……”
“看來,我要對他重點扶持一二了……”
重華在文命的名字旁打了個勾,留待日後進行提攜。
做完了這些,他的眸光幽幽,望向了冥土。
“酆都……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