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皇用力敲下了一枚棋子,似乎代表了他的意誌,對於近些年女媧的所作所為頗有不滿。
“皇兄怨念很大啊。”天皇笑笑,跟了一手。
“不錯……誰讓她有時候竟然連我都敢詐唬?”羲皇冷哼,“上房揭瓦,該打!”
“哈哈哈!”
天皇笑聲豪邁起來,一時間此地充滿了快活的氣氛,連“後土”在地府中興風作浪的行動,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隻是,終究是“似乎”。
一位掌握輪回權限的蓋世大能的一舉一動,注定了會引起劇烈反響,天上地下,萬神矚目!
……
“後土”的動作太大了。
塑造九泉,從此輪回之地,亦被稱為九泉之下。
而這,不過是“後土”大動作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
“她”要做的太多,甚至可以說是對過往的徹底顛覆!
曾經,最古老時代的天庭,那主宰天地的至高神——開天辟地太昊皇,信奉的是生歸生,死歸死,亡者不要戀棧人世,終結即是歸宿,一生既然落幕,便不要再期望來世,意在強調活在當下,不要逃避,不要後悔,不要將今生的苦惱留給來生,綿延無量的因果。
千裡之堤,潰於蟻穴……既然要防微杜漸,那就從最基本的地方著手,儘量不積累人世矛盾,不固化階層,為洪荒帶來無量量劫。
於是,輪回就是徹底的輪回,讓來生的夢想去死,蒼生努力活在當下。
最決絕的破釜沉舟!
而靠著這一手,再有漫長時光的努力,人道終於凝聚了!
由一盤散沙,最終化作一個至高無上的宏大意識,搭建起橫渡永恒的橋梁,使得整個洪荒天地自證大羅!
隻是,隨著時局的變幻,全新的問題也誕生。
努力奮鬥,終於洪荒舉界證盤古……這樣恢宏的事業中,曾經的、未來的亡者,亦有被承認的貢獻,但他們卻不能享受到福利待遇。
由此,而生怨懟。
站在最宏觀的立場,太昊伏羲是公正的。
可從個人的角度……卻有怨念,在大喊不公!
太昊天帝不願妥協,又心無戰意,不想拉幫結派,糾集盤古委員會的其他成員搞事,鬨個萬古成空,到頭來倒黴的還是天地,還是蒼生,於是放棄了鬥爭,任由最古老的天庭被破產清算,自己還歸獨身,站在冥冥中默默的注視。
天帝心性豁達,從來不在乎人道是視他為友,亦或視之為敵。
——若非如此,人道也無法那麼簡單的就與其私下串聯成功,合謀布局,將太多古神大聖都給坑了。
因為自始至終,天帝就不在乎這一點個人的榮辱……人道恨他也好,敬他也罷,與之何乾?
他隻是默默做自己的事情罷了。
即使在輪回的道路上,與人道理念不合,分道揚鑣,卻也無意執著。
甚至於,還將一點希望拋出,給了女媧改動重塑輪回的資格權利——
這其實已是默許人道進行自己的騷操作了!
畢竟,伏羲並不太相信,女媧能單憑自己,不拉讚助,就將整個洪荒三千神聖給一人殺穿,一路高歌無敵……對於女媧的段位,他認識的很清楚。
彆的不說,天道那關就邁不過去——鴻鈞,盤古之下第一人!
彼時的女媧,若膽敢對鴻鈞動手,叫囂著單挑,鴻鈞就敢把她按在地上捶!
道祖表示了——
我是打不過伏羲,但打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女媧,我勸你最好識得好歹!
力量的差距,注定了女媧隻能到處拉票,找讚助。
拉讚助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就跟扔節操一樣。
一回生,二回熟。
大羅神聖的隊友都找了,難不成還會忽視人道方麵的助力?
有朝一日,她必然會迎合人道的需求,對輪回動刀子!
而女媧,也不複期望。
她真的改動了輪回,符合著人道的意願,為蒼生去走一條全新的道路!
至於這條路,它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是羊腸小道?
還是堂皇正道?
那就全看人道和女媧的本事了。
路線,有時候並沒有對錯之分,有的隻有合適與不合適的區彆。
能走到最後,走出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結果,那即使這條路再如何匪夷所思,再如何離奇古怪,它也是天地之正道!
輪回重塑,允許轉世……這條道路,真的行得通嗎?
尤其是在不能透支人道潛力、不違人世公正的前提下!
最古老的天帝,在冥冥中袖手看戲,等待一個結果。
目前而言,女媧——後土,邁出了顛覆的第一步。
但就現實的情況反饋,這顛覆的一步,可能不止是將古老的規則給顛覆了,或許搞不好會將自己也給顛覆沒了。
——終究是不徹底的重塑,缺失了太多。
過去與現在,舊有的規則,嶄新的秩序,互相衝突著,在時代的浪潮中顛簸,地府的舟楫隨時會散架。
那些在冥土中高呼公道,要報生前大仇的亡魂……
那些不知是善心還是野心,高高舉起了自由與“皿煮”大旗的鬼民……
那些生前有未儘之事,時刻想著回歸人世的怨念——它們得到了來生的希望,卻又不甘於隻滿足這些,想要的更多……
……
一樁樁,一件件,將冥土攪成了一鍋沸騰的粥,仿佛就是一個巨大的笑話,嘲諷著女媧為人道執行路線的錯誤,是那樣的荒誕與可笑。
而在這樣的背景下。
後土再一次的出手了!
嗯。
是“後土”!
“她”為人道解難,為女媧解憂,邁開了前所未有的步伐,實行最徹底的秩序顛覆。
這一次,重塑的不僅是冥土,更是整個宇宙的規則,是在塑造一個全新的、適配於整個冥土存在意義的係統!
“轟隆隆!”
赤紅色的雷光,橫貫了天際,不知震碎了多少星辰。
天上時而降下血雨,恍如怨魂在咆哮。
又時而落下甘霖,為人世進行洗禮。
最邪惡與最神聖的在並行,讓諸神側目,那無儘蒼生甚至於一時間都不敢大聲喘氣了。
“你們要公正,我就給你們公正的舞台。”
“後土”的法相無邊,在冥土之中頂天立地,有一種讓人發自內心感到偉大的神韻。
“你們想回家,我就給你們回家的機會。”
“後土”垂落目光,整個地府所有的亡魂都被她納入視線,讓每一個鬼魂都感覺到她的注視。
隻是,那視線、那眸光,卻並不讓鬼感到恐懼,反而還有一種溫柔與寧靜,驀然間有一絲的感動,仿佛是被歲月時光疲憊了身心的人兒,忽然間放鬆下來,在傍晚的樹下乘涼,身心俱靜,物我兩忘。
這一刻的“後土”,不像是威嚴的神祇,而就是和藹的母親……不,又有些微妙,仿佛是蒼生心中最富有善心的一麵,對堅強活著的自己祝福,溫柔的告慰。
自己是最會關心自己的。
彆人會放棄你、背叛你,但自己不會。
“你們要申冤,我就給你們申冤的平台。”
“後土”的善念悄然間變了,這一次變化為了公正,很有感染力,席卷整個洪荒,無論是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鬼。
人道在聆聽“她”的音,天地成為“她”獨自一人的舞台。
“相信我。”
“相信未來。”
“相信……你們自己!”
似詠歎一般的語氣中,一道永恒的仙光亮起,擊穿了生與死分隔的法度,照亮了人世間。
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乾預!
以冥土主宰者的身份,對生者世界發出的最大協同請求!
隻是,這條道路是艱難的。
“後土……你越界了!”
天庭方麵,第一個不答應。
他們的反應神速,立刻開啟了周天星鬥大陣,無量量星光如雨垂落,盈滿了蒼茫山河。
大陣自有神威,幾可磨滅一切。
自地府而出的神光雖強,卻也難敵這傾儘天庭智慧底蘊成就的無上殺陣,瞬間就被阻住了。
不過。
對此,“後土”卻是看也不看,沉默且冷靜。
目空一切,所向無敵!
這是根本不把天庭放在眼裡的樣子,徹徹底底的無視。
“這……”
天宮之中,天皇臉色變了,眸光幽幽,垂落而下。
帝俊的眉頭倏爾皺緊,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好一個後土……有大氣魄!”
“就是,她不怕玩崩?”
“誰知道呢?”羲皇的眼神玩味,落下了最後一個棋子,“好了,我這把……屠大龍了!”
……
“我自行我道。”
“我道正身直,萬古受益,天下蒼生,自然景從。”
“此刻星海不遵,便隨它去。”
“終有一日,大勢所趨,他們會自覺回轉,聽我號令。”
“後土”的氣量無邊,真的有無雙祖巫的氣魄氣量,披著後土的殼子,卻半分不遜原主風采。
最多最多,是在騷話上比不得前任,喊不出“乾坤鼎,滅世磨,斬儘妖神滅蒼天;神之巔,傲世間,唯我女媧塑新天”,亦或者是“舉世唯誦我真名者,輪回之中,方可見永生”之類的話。
但“她”的瀟灑恣意,總有一股胸有成竹的豁達,讓人為之心折。
“後土”笑傲天地,對話蒼生,與冥冥中的人道交涉,充分發揮著權利自下而上的本質認知,跳過天庭的阻撓,直接壓上了一大筆籌碼,換來了人心傾向,在一件事情上的支持與追隨。
“朕為蒼茫山河大地之主,以此為質,換人道如我心意三千載,行我陰世法度,踐道於生死兩界!”
“後土”豪爽大氣,徑自抵押了這祖巫身份最尊貴的權柄!
後土,後土……何為後土?
土,便是大地。
後,便是主宰!
這個“後”字,等同於地,等同於皇,都是領袖的代稱!
就像風曦至今沒有摘下過的“風後”頭銜……這個風後,便是風氏部落領袖的意思!
後土,意思便是執掌洪荒大地的最尊貴主宰!
並且這身份,不是吹牛逼吹來的。
而是先天便被洪荒認可的!
十二祖巫的來曆,都是被女媧不知怎麼的搞到了一位盤古的真血,塑形而成。
他們各自執掌天地一條重要大道的根基,是天然就被人道備過案的!
而此時、此刻,“後土”將這一枚籌碼押上,誠意不可謂不大,直接驚動了人道的本能意識,跳過了天庭的阻攔,將要允許“後土”在大地這塊試驗田上胡作非為。
當然,這份氣魄,大是大了。
遠在人族王庭的“炎帝”,整個人卻不好了。
“崽賣爺田不心疼……”
“炎帝”嘀嘀咕咕的,“小家夥你膽子太肥了……我說讓你放手施為,給你空間……不是說讓你把我的房產證都給抵押出去了啊……”
齜牙咧嘴的,“炎帝”一時失去了形象。
不過,即使心中有再多的碎碎念,“他”卻也很耐得住性子,選擇相信麾下最有能力的臣子,默默支持於他,沒有站出來反對。
真的後土不反對,代打的“後土”就真的不能再真,信手參照著佛門的宏願借貸思路,卻又有誠意的多,一招抵押貸款砸下,擊穿了天庭的封堵。
事實證明。
人道有用腳投票的習慣,從來不是某人的一言堂。
誰的規則更有好處,那就傾向於誰……管你是誰在統治!
“皇……是否下注?押上籌碼,進行阻撓?”
天宮之中,有妖帥麵見天皇、羲皇。
羲皇沉默。
天皇思量片刻後,輕歎一聲,“巫族在做一個大風險的賭博,我們這邊就不跟了……萬一是戰略欺騙,反手釣魚呢?”
“求穩吧。”
天庭於是靜默了,沒有抬價血拚。
畢竟,冥土打著為蒼生的旗號,想要與之競爭阻撓,天庭要付出的代價可是會很大。
求穩一手,實為正常。
隻是,冷眼旁觀的關注力度,並沒有絲毫減少。
規則內礙於人道,不好阻止。
可有種東西,喚作盤外招!
……
“後土”睥睨四方,押上了大地主宰的權柄,對陰世冥土進行翻天覆地的版本更新。
麵對無數鬼魂提出的訴求,“她”以最誠意的方式進行解決,要收儘人心!
——你們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們!
而這一切,首當其衝要改變的,就是……魂魄!
“自鴻鈞之後,有了三屍。”
“今朝於我之後,便有……三魂!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