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麼直接的嗎？”

女媧瞪大了眼睛。

“不然呢？”

東華哂笑，“難不成咱們還要再客套幾個來回、裝作自己本心無意坑‘隊友’，實在是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

“裝什麼呢？”帝君反問，“乾脆直接一點，利落一點……你就是為了盤古的目標，一邊分裂天庭，一邊壓製蒼龍；我就是為了安穩退休，順帶著給蒼龍長一點記性，如果真有機會，盤古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要互相裝糊塗啦！”

“還是說，你對這樣赤果果不要臉行為還是放不開？這不好啊……太要臉，怎麼能贏得了一幫不要臉的老陰逼？”

東華慨歎一聲。

女媧聽著，臉色有那麼一點點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從袖子裡掏出了金書玉契，上前兩步，往東華麵前一遞。

東華隨意一瞥，伸手搭在上麵，便要接過。

隻是……

帝君稍微用力，卻沒能劃拉過來。

“嗯？”

他眉梢一挑，見著女媧正目光聚焦在契約上，神情有些許的猶豫和不舍。

事到臨頭，媧皇卻是莫名的有點後悔起來了……她本能的感覺，這是最緊要的人生岔道口抉擇！

然而對此，東華帝君嘴角一扯，戲謔的笑容一閃而逝。

他也不說什麼，隻是本來往自己那裡劃拉的動作一反，不僅不要了，還反過去往女媧身邊送。

這意思很明顯——

我不勉強你，你不願意，那就請回吧。

頓時，效果立顯。

女媧也顧不得猶豫什麼了，忙不迭的往東華手裡塞，然後趕緊的鬆手。

“嘿……”

帝君輕嘿一聲，嘀咕了一句，“這才有點求人辦事的樣子麼……瞻前顧後，猶猶豫豫，像什麼話？”

女媧的臉瞬間拉長。

不過，瞅著漫不經心開始翻閱契約的東華，她努力告訴自己，‘忍了忍了……關鍵時候，且忍他一時，事後……嗬嗬嗬……’

殿堂中一時寂靜下來，隻有“呼啦啦”的契書翻動聲。

半晌後。

“嘖，你這份契約裡麵，禍心包藏不小啊。”

東華搖頭道。

“雖然是下了血本，許下重利，但本質上借刀殺人的痕跡太重，簡直是把我往死亡局裡扔……”

“坐鎮不周之東，執掌人族東夷一脈？”

帝君抬頭打量了一眼女媧，“最毒婦人心……我覺得這話很有些道理。”

女媧聽了，雙眼怒睜。

——有這麼評價的麼！

不過下一刻，她又說不出什麼話了。

“簡直是死亡開局……我沒記錯的話，最新消息，太昊伏羲是去那裡養老了吧？”東華輕歎，“那家夥可是個狠人來著。”

“明明白白的喊出來了‘人王不壽’……嘖，他為了你這妹妹也是拚了。”

“考慮人族內部的上升渠道不能封閉，更是為了區彆妖族的天生就確定尊卑貴賤的體係，對自己都能那麼狠。”

“封禪傳位就不說了，連自己去養個老，成為太上皇，都開始鼓搗花樣，準備折騰什麼歸天，儘可能消去自己的痕跡，為後來者能更好的執掌大權。”

東華嗤笑著，“這人一走，走的徹底，走的乾脆，他一手扶持的龍師，大義名分就去了大半，省得某些人打著他的旗號亂來。”

“再有，這人走了麼，總得有個守陵的……我沒猜錯的話，龍師的許多重量級大臣，有一個算一個，都被拖在這坑裡，被他餘威牽製。”

“這個關卡，我闖到這裡麵，簡直是嫌自己活的不痛快了，想要找刺激……三尊太易紮堆大亂鬥，嗬！”

東華定睛看著女媧，看得這位女性的至尊神聖轉過臉頰，抬頭望天，自顧自的吹著口哨——事實如此，她也沒什麼好狡辯的。

“三尊都是好的。”東華收回視線，歎了一口氣，“若我所料不錯……到時候，鳳凰一脈也定然要橫插一手的吧？”

帝君微笑著，“這樣一算，就是四位太易大羅了。”

“四位啊！”

“你這是把我往火坑裡推……一個正當合法的爭奪盤古大義名分而已，你是不是把有生以來最大的壞水全灑在我的身上了？”

“呃……”女媧欲言又止，最後終是沒有說——這裡麵的妙策，其實都是現在人族裡麵最出風頭的那個小夥子鼓搗出來的。

女媧大人很有庇護下屬的擔當……她擔心，風曦上了東華帝君這種狠神的黑名單，日後難以囫圇著熬過大劫。

“也罷。”

東華沒有在意女媧的猶豫遲疑，隻是淡然的抖動著契書，“考慮一下本人想法，相對盤古的欲望，還是跟老朋友拉扯、談談神生更有意思……我就同意了這份協議。”

“東華，你是個好神！”霎時，女媧目光閃亮，雙手虛抱，上下搖呀搖的。

“好神？”東華啞然，“你這形容的……蒼龍聽了，會發瘋的。”

“算了，不提老龍這個把我硬拽入泥潭的敗興家夥。”東華眼神閃爍，“隻談這契約……我覺得有些細節，可以商議一二。”

“嗯？！”女媧一臉警惕鄭重，“我告訴你，這是我的底價了，再不可能給你更多了！”

“嗯，我知道。”東華淡定的點頭，“我也非是不知好歹的那種神。”

“那你要商議什麼？”一聽到不會再加價，女媧才放鬆下來。

“關於受益人的問題。”東華翻動契書，“也是再給你拉攏一個盟友。”

“你看。”

“天庭有儲君，人族也有風後傳位。”

“那，我的東夷……準備一些後手，也是可以的吧？”

東華笑吟吟的說道，“畢竟，我做的可是刀口舔血的生意，在龍族和天庭之間反複橫跳，搞不好就一命嗚呼了。”

“那時候，東夷沒了我這主心骨，還有競爭力嗎？”

“也談不上笑到最後了。”

“所以，除了兵權自有，財政自主，都不歸人族中央王庭掌控外……”

“我還要你承認——如果我意外遭遇不幸，那我所選定的繼承人，能完全繼承接掌我的勢力，與你的一切條約不變，你承認他有資格獨立在你的係統之外，代替我去爭奪盤古尊位。”

“你的繼承人是誰？”女媧眯起了眼——不如此，將無法掩飾她眼中的駭人精光。

她裝著漫不經心的調笑樣子，“彆不會是伏羲吧，哈哈！”

“不，當然不是‘伏羲’。”東華笑道，說的一字一頓，“而是赫赫有名的——雲修行係統的主人！”

“紅雲？”女媧一愣。

東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其實閱讀理解上，他那句話有兩種解法。

他亦是眯起了眼，與女媧有七分神似，“你還記得古老時代的往事吧……有道是雲從龍。”

“紅雲他呐，曾經也是龍祖勢力的一員巨頭來著。”

“隻不過後來，龍祖遇難，他……因此撿了一筆橫財，走到了如今的境界層次。”

“是了。”女媧恍然，“他跟龍祖關係也不怎麼樣，難怪你會把他選做繼承人……這是要跟蒼龍繼續玩下去的節奏啊。”

“紅雲秉承天地萬千雲氣而成神聖，根腳也是不凡，但是雲相飄渺無定。”

“看著變化萬千，很是不凡，可其實是根基虛浮。”

“隻有由雲掌水，才是通天坦途！”

“水元大循環！”

“蒼茫天地有形之水，凡一切潭湖溪河江海，照見日月風光，則為雲氣霧海，徜徉宇宙之大，流轉有形無形。”

“若遇造化靈機，交織陰陽玄妙，則複無形轉有形，成雨成雪，洗滌乾坤，哺育天下！”

“誠為造化之功，實乃天地福祉！”

“紅雲如能執掌水道，以中樞平台之身，承負一切，轉運一切，最尊最貴，巔峰席位有他一份。”

女媧點評了一番，末了感慨。

“可惜，水道的權柄，是由龍祖掌控的。”

“當年，紅雲也是蒼龍勢力中的一員巨頭……大道上配合龍祖，也算是合作愉快。”

“蒼龍的水道，算是生產方，也是消費方，占了兩頭……紅雲麼，就是個中介平台，不成大氣候，算是給蒼龍打工的。”

“打工的，還想爬到主人頭上，兩頭通吃……不可能的！”

“不過後來，你‘走火入魔’，送蒼龍入滅，卻是給了他機會……把握機遇，接受了蒼龍在水之領域上的遺澤，真正的一躍而起。”

“嘖嘖……一龍跌倒，好多神吃飽。”

女媧饒有興趣的看著東華，“鳳凰那邊就不說了……即使是龍族的陣營。”

“你，接收了龍祖的學說思想，取用了學派紅利；紅雲，則是刮走了好大一部分實業渠道，歸入自家根底。”

“若不是老龍自己攢的底子實在夠厚，開辟出了血脈進化、物種化龍一道，這天地間一切生靈，都能蛻化成龍種，在人道中有太恐怖的影響力……”

“隻那一次跌倒，怕是十個八個大劫都爬不起來，哪還能這麼快起複，悍然踏入太易道境，與我等爭奪盤古之機？”

“唔……”女媧眸光一閃一閃，很感興趣，“我已經看到了未來的一角……隻要蒼龍還沒有盤古，還在掙紮……那，一代版本一代神，不管是哪一代，都是要削龍族啊！”

“開局就削！”

“要麼是混世小魔王，翻江倒海，打死夜叉、龍子，再暴捶一方龍王……”

“要麼是齊天大聖者，喝令四海，送上裝備、兵器，攪動天地齊晃蕩……”

“嘖嘖……讓我為蒼龍掬一把同情的淚。”

女媧雙手合十，假惺惺的抹了一把眼淚，“老龍太難了……太多人惦記他了！”

“本是無雙雄主，比我哥其實都不差多少，就是莫名奇妙擋了許多人的道。”

“真正的舉世皆敵！”

“想要證道盤古，不知道要奮多少世之餘烈，在群雄環伺之下積蓄出無可匹敵的大勢，方才能橫掃六合，一統天下。”

“就是這……若是他心思膨脹，表現出想要翻舊賬的念頭，亦或者要把自己的地位淩駕於某些人之上，大喊一聲‘功過××，德高××’，怕不是過不了多久，就被某些人堵上了門，霸業一朝崩塌。”

女媧心中劃過靈光一道道。

她自覺照徹了所有的迷霧，通曉了一切。

蒼！

太難了！

“媧，你真聰明。”

東華擊掌讚歎，“能聯想到那麼多。”

“那，關於我的意見，你同意還是不同意。”他催促道，話音間有一絲絲的焦急，卻掩蓋的很好。

女媧沒有聽出來，隻是很大氣的揮手，“同意！當然同意！”

“如果你不幸倒下了，紅雲接替你，掌握東夷大權，進場跟蒼龍作對！”

“好好好，那我修改了。”東華單手在契書上拂過，一些條款就變更了。

隻是……新增加的相關條目，卻未寫上紅雲之名，僅以“雲修行之主”代稱。

改過之後，東華坦然寫下了自己的道號神名，遞回給女媧。

女媧大致看過，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反正倒黴的也不是她，對不對？

所以，她大筆一揮，瀟灑豪放的簽下“女媧”二字。

那字跡，龍飛鳳舞，足以完美體現出此刻少女心中是如何的輕鬆喜悅。

“嘶啦！”

簽完之後，女媧雙手一合，再一拉……頓時，一式三份就成了。

“契約既成，再無悔改。”

女媧笑眯眯的，“從此之後，你我便是最堅定的盟友。”

“直到天庭崩塌、天道潰敗的那一刻，我們再進行最後的較量，勝者通吃，敗者一無所有，成為對手盤古的資糧！”

“好！”東華也在笑著，笑容很舒心、很愜意，像是完成了某種最重要的事情，實現了最後的鋪墊。

“祝你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兩尊頂尖的太易大能相視而笑，時光劃過此地，歲月留影刹那，這注定是曆史性的一刻。

黑幕。

棋盤。

於此展開。

至於最終的結果，會發展成怎樣的局麵？走向誰所期望的未來？

是好是壞？

那，就要看誰技高一籌了。

或許。

棋盤之外，還有那麼一個靜靜坐在黑暗中的身影，微笑著看著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