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輕描淡寫揭穿巫族籌劃的輪回戰略,將一切都暴露在陽光之下。
並且,順便評價了一二。
有想法,膽子也很大。
但要撼動整個妖族的穩固?
還不夠。
遠遠不夠。
說話的人很隨意,聽的人卻一點都不舒服。
風曦坐在椅子上,隻感覺如坐針氈,心底情緒複雜無比。
忐忑、不忿……
不一而足。
既有對大戰略被外人知曉的不安,也有對自身謀劃被輕視的不快。
他張了張嘴,就要說些什麼——或是直接否認所謂輪回,亦或是反駁鬆的評價。
隻不過當話到嘴邊,終是沒有說出口,反而是強咽了下去。
取而代之,是一聲長長呼氣,那是仿佛要將自己心中一切負麵情緒給宣泄出去,以冷靜心態去重新審視局麵。
“呼……”
到了這時,風曦才悚然驚覺,自從這位“鬆”出現,兩人就開始了一場無形心靈交鋒……可惜自己之前一無所知,險些讓從頭到尾被牽著鼻子走,壓製於無形中。
好在,眼下他反應了過來,能穩定情緒,鑄下防線,重整旗鼓,再來戰過。
心智一清明,很多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風曦心態,立刻恢複成了穩如老狗。
一點都不虛,一點都不怕。
他風曦,是被嚇大的嗎?
‘你知道輪回戰略……那又如何呢?’
‘我會擔心彆人知道嗎?’
‘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敢想過,全洪荒的生靈都是智障……那些活過無量時光、見識過無數文明興起衰落的老狐狸,會一個個全部都智商掉線。’
‘所以,這個戰略的設計初衷,就是陽謀。即使現在看著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進行,好像見不得光……’
‘那也不過是為了進行的更順利罷了。’
避免過早曝光,而非是懼怕曝光。
見光死?
對於輪回大計來說,是不存在的。
隻要還有生靈在生老病死的苦海中掙紮,隻要還有生靈感受黑暗時代帶來的最深沉絕望……它們就會將希望寄托,寄托在輪回的奇跡上。
這是撲滅不了的。
畢竟,你總不能將人家今生的夢想都掐死之後,再把人家對來生的期盼也給消滅了不是?
以風曦的見識來看。
就妖族現在這情況……
‘嘿!’
‘想要不讓輪回的夢,紮根在底層妖眾?’
‘怎麼可能?!’
‘當然,要是跳出個聖皇執政,以無上偉力、無上公心、無上智慧統攝洪荒……說不定會逆轉局勢,鎮壓輪回。’
‘可現在要是真出現一位至高聖皇?嗯……我巫族也不用打了。’
‘投了吧。’
‘那沒法打。’
‘也沒必要打。’
‘畢竟……那是我巫族的立族根基,喊出的口號。’
‘理想上,沒有繼續征戰的理由;現實上,同樣沒有繼續征戰的借口。’
巫族的理想是世界和平,人道繁榮昌盛。
現實需求,是人族成為天地主角。
為何需要主角位格?
自然是因為主角能拿到最大的資源,有最好的發展,被外族所尊敬……同時滿足了物質需求和精神需求。
可若是這都能被解決呢?
整個世界資源不缺,分配合理,每一個生靈精神無暇,做事待人誠懇尊重……
到了這一步,已經不需要談什麼天地主角,立下象征標杆。
因為每一個生靈,都已經化為了主角!
……
輪回,是陽謀。
從來不懼怕被人知曉。
因為,能克製它的道路很少,要求也太苛刻了。
要來一位無論心靈、實力還是能力,都無雙無上的至高聖皇!
這是被鎖死了!
當然。
考慮著現實永遠比想象更玄幻的道理。
風曦也做好了萬全準備。
沒看到他給那麼多小號發號施令?
深入探索研究聖皇道路對輪回道路的克製,竭儘心力為後土祖巫的輪回大計打上補丁,牢牢設下防火牆。
雖然說,目前光看到了輪回缺陷,沒想出什麼太好的應對法子……但風曦堅信。
有誌者,事竟成!
他一定能為後土祖巫的輪回大廈,打好最堅實的地基!
念頭轉動間,風曦的心態越發鎮定從容。
一如曾經站在台上,對著台下不知道幾個還是幾十個大羅化身發號施令那樣,淡然自信。
“鬆前輩誤會了。”
風曦歎息一聲,“什麼用輪回計策,抽空妖族底層的戰略……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這純粹隻是後土大人悲天憫人,想要做一件有利整個洪荒世界的大功德事件罷了……”他擺出一副很誠懇的麵容,“您可千萬不能血口噴人呐!”
風曦拒不承認。
在一位來意未知的大羅麵前,他謹小慎微,務求一點差錯都沒有,省得出了紕漏,被人拿去做文章。
“我……血口噴人?”鬆挑了挑眉,無聲輕笑,“可我怎麼看,你們暗地裡偷偷摸摸的宣傳言論,都是在往這方麵拱火呢?”
“還有,後土既然有心,為何不立刻去化輪回?也好讓眾生誠心誠意禮讚,千秋萬代福報無邊。”
“這些問題?”風曦一本正經,“您看呐……這建設輪回,總不可能是後土大人一拍腦門,想要建一個輪回轉生之地,然後就立刻去建的是吧?”
“要輪回的,是渴求這東西的眾生,又不是我們後土大人。”
“做為深刻貫徹‘以人為本’思想的我族,對用戶體驗非常關注……”
“所以在化輪回之前,先進行一下調研……不很正常嗎?”
“看一看,廣大眾生都對輪回的設施建設有什麼要求……這體現了我大巫族的慈善精神,要做就做到最好!”
“一開始就確定了施工方案、各項需求,建設的時候一步到位,豈不方便快捷?”
“相比草草建設完工,結果到後麵發現,還要進行超大規模的改建重造……好了多少倍呢?”
風曦打著官腔,理由一套一套的,換個人在這裡,說不得都被糊弄過去了。
“我們接受廣大妖眾的建議,聆聽他們的心聲……這是一種腳踏實地、實事求是的工作態度!”
“隻是,可能這樣過程中出了什麼紕漏,竟讓鬆先生覺得我們是在包藏禍心……對此,我深表歉意,回去之後一定詳加核查。”
“如果有錯誤,我們必然會進一步改善。”
“而如果沒有問題,純粹是鬆先生的險惡用心……那麼。”
“我們巫族,將對鬆先生進行訴訟、追責!”
風曦義正言辭。
“訴訟?”
“追責?”
“哈哈給!”
鬆聽完之後,拍著桌子大笑,笑了很久很久。
似乎,風曦的說辭是很可笑的。
倏爾,笑聲止住,鬆身形後仰,“憑什麼呢?”
“憑這個時代是巫、妖的天下。”風曦沉聲道。
他的話音並不響亮,但卻有一種莫名的威勢。
“憑我巫族有祖巫十二,每一位都是可縱橫天地的大能!”
鬆愜意輕鬆的神色淡去。
風曦說的話並不怎麼中聽。
但卻是事實。
風曦的實力,自然是不強大的。
但他背後的巫族,卻是當今時代的天地雙極之一!
除了妖族這樣同樣恐怖的陣營,哪個單體的大能敢忽視?
或許有那樣的人物,可也不是“鬆”自身。
“你說的沒錯。”鬆點了點頭,“巫族是有對我追責的能力。”
“但那可是遠在天邊。”鬆似笑非笑,“你我之間,卻不過三尺之地。”
“那又如何?”風曦深吸了一口氣,“我無懼生死——尤其是為了族群大義的時候!”
“未來戰火連天,沒有誰能保證自己全須全尾的走到時代落幕……可能隨便的一場戰爭,就會讓成千上萬如我一般的巫殞落在其中。”
“可,巫固有一死,或重於不周,或輕於鴻毛!”
“曦雖不才,可也有忠肝義膽,和一顆野心……試問不周之重,其重幾何!”
風曦慷慨陳詞,“你我雖三尺之隔,實力有天壤之彆……可我也不會墮了巫族聲勢,不會辜負了後土大人的厚望!”
赤膽忠心、深明大義如風曦,如何會懼怕他人的恐嚇?
聽著這一番話,鬆啞然,似乎是無言以對,不知道該如何分說。
與此同時,他一隻手不自覺的摸上了懸掛在腰間的長劍劍柄。
若有若無的出鞘一線,落入到風曦眼中,那一線劍刃似有斬斷古今永恒的至高鋒芒,能擊破有無、潰滅諸天!
‘我擦!’
臉色神情莊重無比的風曦,此刻心中直打鼓,亂跳不停,‘這位想做什麼?’
‘難道是那種——‘你活著的時候我說不過你、所以我打算把你砍死了再繼續辯論’的人才?’
考慮到個人性命,在虛名尊嚴和未來為族群做更多貢獻之間的兩難抉擇,風曦覺得有必要悠著點,給彼此都搭一個台階,讓雙方都能下台,不要將話給說死。
“巫族的名譽,不可玷汙!”風曦繼續莊嚴開口,“任何人敢汙蔑,都要付出代價!”
“不過……”
“我巫族,也不是那種死較真的族群……我們認可知錯能改的道理。”
“追責隻是手段……讓他人能在這過程中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且發自內心的懺悔和改正,才是目的。”
“如果能痛改前非,並且做出相應的補償……那麼前塵往事,可以既往不咎。”
“而且。”
“我大巫族,求賢若渴,對一切有才能、並且沒有異心的修士,都願意敞開大門。”
風曦搭著台階。
“哦?”鬆不置可否。
“儘管鬆先生,對我巫族誤解甚大,懷疑我巫族居心叵測。”風曦眨著眼,“但是,您能想出用輪回存在,抽空妖族底層的奇思妙想……”
“實在是讓曦佩服!”
他一張嘴,輪回戰略設計者的大鍋就被甩飛,直接往鬆的背後安裝。
“雖然後土大人心地良善,有為洪荒子民帶去福報的夢想……可是,她首先是巫族的一員。”
“若能有公心私意皆能全的兩全妙策……我想,後土大人會很開心的吧?”
風曦起身,行了一禮,“鬆先生有大才,還請入我巫族,為實現洪荒美好的偉大夢想出謀劃策,替後土大人圓滿宏願。”
“曦,願意退位讓賢!”
風曦做足了姿態。
連削帶打,既保全著自己,還要反手將對麵給套進去。
如此轉折,縱使是過往經曆太多的鬆,也為之愣了一下。
這神秘的大羅,此刻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你在跟我說……輪回戰略是我策劃的?”
鬆的眼角抽搐。
“天地良心,難道不是嗎?”風曦做大驚失色狀,“不管是哪位大能回溯時光過往,查閱過去信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關於這方麵的話題,是您先開的頭。”
“鬆先生之才智,令曦自愧弗如……不敢貪這份竊天之功。”
他語氣誠懇恭順,但那蔫壞的心思,卻被鬆給看得清清楚楚。
一邊吹捧,一邊挖坑埋人,這種熟練的手法……
“嘖。”鬆感歎一聲,“我卻是看錯你了。”
“你膽子不是小不小的問題……而是你整個人都壞到了骨子裡。”
“鬆先生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風曦臉上保持笑容,“我代表巫族駐紮昆侖的最高負責人,向來是持身以正,做的好事數不勝數……”
“開辦學府,提供就業,慈善公益,拯救族群……此地多少妖靈提到曦,都要豎一個大拇指呢!”
“嗯,開辦學府是為了加深與道門合作,提供就業是為了捆綁集體,慈善公益是為了輿論導向,拯救族群是為了讓它們賣身賣力……”鬆連連點頭,“乾了那麼多居心不良的事情,還讓人誇讚,你的確值得表揚。”
風曦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
“既然你不想承認,那就算了。”鬆搖頭,“我也不勉強你。”
“你百般狡辯,說輪回戰略是我的鍋……也無所謂。”鬆指節在桌上敲了敲,“我大人不計小人過,不想跟你計較。”
風曦縮了縮脖子,不吱聲,很乖巧。
“我會來見你,主要是想看看炎帝的小號,會是怎樣一個人?”
“還有就是試著通過你,跟你背後的後土談一樁生意。”
“不用那麼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對,就是你聽的那樣,是尋求合作的。”
“那鬆先生為什麼不去不周山,跟我巫族的祖巫談?”風曦睜大雙眼。
“一是不方便,有個彆祖巫看我不順眼;另一個嘛……你巫族的大船有可能會沉,我怎麼敢把自己徹底捆死在上麵?”鬆很自然說著掉節操的話,一點大能風度都莫得,“我得做好隨時撤資的準備。”
“所以了。”
“通過間接一點的手段來進行合作,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