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非遲坐在旁邊,拿出一支煙咬住,聽安室透這麼說,側頭看向歡快搖尾巴的小白狗,伸手扒開了小白狗後腿的毛發,提醒安室透自己看,“看上去很溫順,其實是個打架的老手,我幫它檢查的時候,就看到它身上有很早留下的舊傷。”
“哎?”安室透看到小白狗腿上的傷痕似乎是一個牙印,把小白狗放到沙發上,在沙發前蹲下身,扒著小白狗身上的毛發,認真尋找著小白狗身上的傷痕。
池非遲起身坐遠了一些,拿出火柴劃著火焰,點燃了香煙,一臉平靜地報著小白狗身上有傷的地方,“耳廓和頸部,耳廓上有撕裂後愈合的傷疤,頸部靠前肢的位置,有尖牙留下的齒孔狀傷痕,另外,麵部還有一道很像是動物爪子抓過所留下的傷痕,隻是傷痕不算深,比較纖細,愈合得也比較好,被毛發擋住了看不出來……”
小白狗想要掙紮,但還是被安室透按在了沙發上、一一查看毛發下的傷痕,掙紮未果之後,隻能討好地甩著尾巴。
“那些傷不是同一段時期留下來的,頸部和耳廓上的傷比較早,麵部的傷痕應該痊愈了一個多月,腿上的傷應該是在麵部傷痕之後才留下的,差不多是兩周前才痊愈的,”池非遲繼續道,“而且那些傷也不是一兩個對手留下來的,麵部的傷寬度比貓留下的傷要寬,又比一般狗留下的傷痕要窄,可能是狸貓之類的動物留下來的,頸部齒痕則是大一點的犬種咬出來的,腿上的傷是小一點的犬種咬到留下的,耳廓上的齒痕不清晰,我沒辦法斷定是大狗還是小狗,不過,咬到耳廓一般也是狗打架會有的情況,所以應該也是跟狗打架才傷到的。”
安室透翻著小白狗身上的毛發,看著那具有些瘦弱的軀體上有著各種各樣打鬥的傷痕,臉上早就沒了笑容,但還是不想讓氣氛變得沉重,放開小白狗,伸手揉了揉小白狗的頭頂,語氣輕快道,“明明看上去才幾個月大,就已經身經百戰了啊,難怪您會說它已經流浪有一段時間了……”
頸部的傷,一般是被其他狗撲到之後咬到脖子留下來的,看齒印的大小,確實是中大型犬。
耳廓的傷,應該是正麵跟狗對峙,在那隻狗撲上前撕咬時側頭躲避,結果還是被咬到了耳朵,留下了撕裂傷。
麵部的傷,是正麵對上了狸貓這類動物,被重重抽了一爪子。
後腿上的傷,要麼是一邊往遠處跑、一邊被旁邊或者後方的小狗追上來咬到,要麼是遇到了兩隻或者兩隻以上的狗,被一兩隻狗在前方牽製了注意力,又被另一隻狗從側麵或者背後偷襲了。
如果這隻狗有人養著,狗主人怎麼忍心讓自己家的小狗被其他大狗小狗欺負成這樣呢?
有人飼養的狗,生活環境中不會有那麼多敵犬,如果家附近有惡犬,狗主人也會儘量避免小狗遇到那隻惡犬。
不排除這隻小狗的主人完全不在意這隻狗,但結合起小狗下雨天在河岸邊遊蕩的情況,這隻小狗是流浪犬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這隻狗看上去還不到半歲,身上的傷這些傷留下來的時間跨度長達兩三個月,很可能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在外麵流浪了。
池非遲見安室透目光有些複雜,沉默了一下,“你也看到了,它是失格犬……”
“嗚——”小白狗皺起鼻子朝池非遲呲牙,對上池非遲的平靜目光,又低下頭,委屈地哼唧了一聲。
“我隻是說出一個事實,”池非遲伸手給了小白狗一個腦瓜崩,“彆朝我呲牙咧嘴,這是你該坦然接受的。”
小白狗眼睛濕漉漉的,用委屈又迷茫的目光看著池非遲。
安室透之前聽到小白狗腦瓜被彈得脆響,很擔心本就沒人管的小白狗又被彈笨了,連忙伸手揉了揉小白狗被彈到的地方,乾笑著打圓場,“顧問,你跟它說坦然接受這種話,它應該是不會明白的吧……”
很快,安室透又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不過它聽到‘失格犬’這個稱呼,反應會這麼大,是不是說明這有可能就是它被拋棄在外的原因呢?”
池非遲看著安室透抱在懷裡的小白狗,“白色柴犬被稱作‘失格犬’,是因為它不能參加任何比賽、永遠被剝奪了參賽資格,作為個人寵物飼養是不會有問題的,雖然有犬種研究學者說,白色柴犬因為基因缺陷,會比其他柴犬調皮,晚年也會比其他柴犬更容易患病,但狗有多調皮其實跟個體性格有一些關係,不是所有白色柴犬都會調皮,而隻要好好照顧,白色柴犬晚年的身體也未必會比其他柴犬差,很少會有人買了白色柴犬或者被贈送了白色柴犬之後、又因為它是失格犬而棄養,更有可能是它出生於某個繁殖柴犬的專業養殖機構,由於它的基因發生變化,成為了售價低、無法參加比賽、被美國akc定義為‘嚴重缺陷犬’的白色柴犬,所以兩個多月就被丟出來自生自滅……”
小白狗趴在安室透懷裡,聽到池非遲在說自己被棄養的原因,將頭搭在安室透手臂上小聲哼唧,眼裡委屈之餘又帶著一絲疑惑,似乎很努力地想把池非遲的話理解透徹。
池非遲的對話目標是安室透,也不認為小白狗聽得太明白是好事,就沒有打算跟小白狗解釋,繼續道,“哺乳動物的mc1r基因控製著細胞色素的產生,當柴犬的mc1r基因都是隱性形式基因時,會出現純白色、奶油色的白色柴犬,隱性形式基因會阻止真黑色素的產生,並且在柴犬身上會有很大的遺傳性,白色柴犬與其他柴犬的後代會產生越來越多的白色幼犬,而日本曾經為了製作軍衣,捕殺了很多黑色、褐色、黃色柴犬,太過醒目的白色柴犬反而沒有被盯上,其他顏色柴犬的數量本來就在減少,為了防止白色柴犬與其他柴犬繁育後、讓其他顏色的柴犬逐漸消亡,日本相關協會才會竭力阻止白色柴犬繁育,將它定為失格犬,也是因為這個,那些繁育比賽犬的養殖機構會把白色柴犬當成不好的象征,無論如何都不會把白色柴犬留下來,甚至會隱瞞白色柴犬的出現,把白色柴犬悄悄丟棄掉。”
安室透用手摸著小白狗,“因為白色柴犬的出現,就會犬場被質疑犬隻基因不夠純粹、裡麵存在問題基因,對吧?”
池非遲抽著煙,語氣平靜道,“沒有被打死之後偷偷埋掉,已經很好了。”
小白狗僵在安室透懷裡:“……”
‘被打死’是什麼意思,它是完全能夠聽明白的!
安室透也噎了一下,察覺小白狗身體發僵,連忙笑著阻止池非遲再說什麼嚇狗的言論,“顧問,你就不要再嚇唬它了,它脖子上的毛都已經立起來了。”
池非遲對嚇唬小白狗不感興趣,也懶得解釋自己不是有意嚇狗,“總之,它應該是被某個養殖場丟了出來,也可能是在被打死之前僥幸跑了出來,而在外麵流浪的時候,它跟其他狗相處得也不是很好,被大狗咬過,被小狗追過,可能還跟群狗打過架……”
安室透擼狗的動作頓住,低頭看著懷裡那隻眼睛明亮的小白狗,懸著的右手半天才落到了小白狗背上。
池非遲沒有去看安室透,拿出隨身攜帶的便攜煙灰缸,把快燃到儘頭的煙按熄,聲音輕而肯定地轉達了小白狗的態度,“安室,它很喜歡你,因為你應該是第一個願意陪它玩的人。”
安室透心裡有一股酸楚的暖流流過,喉嚨間也像是堵了棉花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一個願意陪它玩的人……
那應該是喜歡又珍貴得不得了的人。
小白狗抬頭看了看安室透神情複雜的臉,發現安室透並不是很開心,疑惑地嗚嗚了一聲,低頭舔了舔安室透的手,表示池非遲說的沒錯、自己真的很喜歡安室透。
池非遲收起了便攜煙灰缸,轉頭看著安室透問道,“所以,你要不要收養它?”
這隻狗會遲遲沒有被人發現,應該是運氣沒那麼好,被丟棄在外之後就一直被其他狗欺負、被人嫌棄,長時間人跡罕至的地方活動,遇到其他生物也會躲避,所以搜尋流浪動物的誌願者才沒有發現這隻狗。
能夠聽懂他的話,勉強可以跟他交流,但是缺乏一些常識,不理解一些人類常用詞彙是什麼意思,是一隻有靈性卻年幼的小狗,總的來說,他覺得這隻狗沒有什麼問題。
所以,既然這隻狗很喜歡安室,他也想問問安室願不願意收養這隻狗。
安室透低頭看著小白狗走神,右手不自覺地握緊,耳邊似乎回蕩著一個在遠處呼喚他的聲音。
那一道喊著‘零’這個稱呼的聲音有些遙遠,讓他無法把內容聽得真切,但那些話他每一句都記得,說的是……
“安室?”
身旁的聲音,讓安室透回過神來,朝池非遲投去疑惑而迷茫的目光。
池非遲沒有追問安室透為什麼走神,重複了自己想問的問題,“我是說,它真的很喜歡你,你要不要收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