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早上晨練結束,池非遲依舊沒給衝矢昴登門的時間,開車去了帝丹高中,在醫務室待了一上午,和新出智明吃過午飯後,又去新出醫院待了一下午,晚上帶著阿笠博士吃飯、晚間鍛煉。
之後一天,又去了監獄探望入獄的朋友,由於人數不少,排著見麵就消耗了將近一天的時間,不過對阿笠博士的晨練、晚練還是沒有放鬆,並且還加強了訓練。
再之後的兩天,阿笠博士依舊在家裡研究,池非遲在流浪動物收容處一待就是一整天,同樣沒有讓阿笠博士的早晚時間空閒下來。
幾天下來,衝矢昴開車遠遠跟著池非遲東跑西跑,愣是沒能找到套話的機會。
去帝丹高中,他沒理由。
去監獄,他總不能說自己也是去看朋友的吧?要是池非遲問到那個‘朋友’的信息,他的謊言很容易被揭穿,實話說,他真沒有什麼認識的人在監獄。
去流浪動物收容所?他是有理由進去,也在池非遲進收容所的第二天行動了。
用‘我來看看需不需要義工’為理由,在池非遲進門後一個小時,成功進了流浪動物收容所,可是池非遲當時和寵物醫生在忙著救治遭遇車禍的流浪狗,跟他寒暄兩句就去忙了。
看著那隻柴犬毛發乾枯,身體骨瘦如柴,一身是血又奄奄一息地躺在手術室,看著池非遲和那個醫生無言中‘一定要救它’的態度,他不願意做出糾纏池非遲的事情來。
得知人手不夠的時候,他自告奮勇去給池非遲和那個動物醫生打下手,幫忙剃一部分毛、幫忙遞遞東西這類小事,對於他來說還是沒問題的。
那隻柴犬傷得很重,肋骨折斷後刺傷了內臟,後腿骨頭也碎了不止一塊,手術持續了四個多小時才算結束。
“謝謝,”戶部純接過衝矢昴遞來的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回頭笑道,“我們吃午飯去吧,顧問,昴先生,等撐過了48小時的觀察期,它就會沒事了。”
池非遲也接了毛巾擦汗,“吃飯,等麻醉效果過去的時候,我再來看它。”
衝矢昴看著那隻一條腿被截肢的柴犬,突然感覺到了災難中的無奈,也感覺到了生命的頑強和眼前兩個白大褂所為之努力的心情,真誠歎道,“辛苦兩位了。”
午飯期間,衝矢昴想到兩人集中注意力忙了那麼久,連午飯時間也耽誤了兩個多小時,沒有拉著池非遲問東問西,和兩人一起匆匆填著饑餓的肚子,本以為下午能有時間跟池非遲聊天,沒想到飯還沒吃完,又有三隻被餓得奄奄一息的小貓送來。
池非遲和戶部純匆匆把飯扒了,丟下便當盒去看小貓的情況,對三隻小貓進行救治。
在被撞過的柴犬快醒的時候,池非遲又去了一趟觀察室,伸手摸著柴犬沒受傷的地方,低聲安撫。
衝矢昴覺得,自己這一趟也不算白來,雖然沒有試探出什麼情報,但他看到了不一樣的池先生。
給小貓輸液的時候,池先生動作輕而耐心,用很輕的聲音安撫著小貓不要亂動,直到小貓乖巧下來。
去看手術結束的柴犬時,池先生雖然還是用一貫的語氣說話,但那句‘撐著,疼就哼哼,但不許亂動’,那說不上溫柔的態度,還是讓他動容。
池非遲看過柴犬的情況之後,值班的另一個動物醫生趕了過來,不過池非遲也沒能閒著,去看了其他受傷恢複期的流浪貓狗的情況。
戶部純和衝矢昴跟著幫忙,一人拿醫藥箱,一人拿輸液瓶。
戶部純笑著跟衝矢昴解釋,“動物身體不適或者感覺不安的時候,很容易做出一些激烈反抗的舉動,顧問很擅長安撫小動物,能讓它們焦躁不安的心情很快平複下來,乖乖接受治療,有時候能乖上很多天,所以顧問過來的時候,都會幫忙安撫一下小動物們。”
衝矢昴之前吃飯時,就看到了戶部純手上的動物抓痕,再看著受傷動物被池非遲安撫後、乖乖躺好接受治療,知道戶部純沒有誇張,眯眯眼笑道,“池先生一向很受動物歡迎。”
把所有受傷動物看了一圈,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池非遲開車帶衝矢昴回去,順便去阿笠博士家做飯。
一路上,衝矢昴想到池非遲忙了一天,沒有再出聲打擾池非遲難得的寧靜,一直到飯後,發現池非遲洗了碗又打算拉著阿笠博士去鍛煉,才無奈歎道,“池先生不覺得累嗎?”
池先生還是病患吧?
他記得博士、雪莉這些人都提到過,池先生需要多休息,可是他也沒法開口勸池先生不管那些模樣淒慘的小動物。
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那些被拋棄的動物的生命,隻有池先生和那些醫生看重,也隻有依靠池先生和那些醫生了,也可能是因為,他隱約意識到了什麼是醫生的職責。
動物醫生,也是醫生啊。
“是啊,非遲,你去收容所忙了一天,累就休息一下吧。”阿笠博士苦著臉道。
開始兩天隻是步行、短跑,再加上拉伸運動,已經讓他手腳酸痛,現在又加入了健身操等運動,雖然感覺一天到晚精神不錯,但手腳酸痛就沒停過。
池非遲用毛巾擦了手上洗碗留下的水,“博士,我前兩天讓人把芙莎繪小姐的體檢報告發給了我,她很健康,平時似乎也很注意鍛煉身體。”
阿笠博士提起的一顆心放下,鬆了口氣,遲疑著問道,“她平時也喜歡鍛煉身體嗎?”
那他是不是要提前習慣一下、適應這種節奏?
“她喜不喜歡不說,”池非遲把毛巾放到一旁,抬眼看著阿笠博士,目光平靜而認真,“世界上很多國家的人口統計中,女性平均壽命比男性長五到十年,拋開意外事故等因素不談,決定壽命長短的關鍵就是個人身體、心理的健康程度,博士,你的身體遠沒有她好,現在當然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再過十多年、二十年,說不定她就隻能一個人去樹林裡看銀杏了,以一個垂垂老矣的孤單老太太的身份去看……”
阿笠博士想到那種情況,心裡咯噔一下。
沒錯,他跟芙莎繪都沒有孩子,就算有小哀有非遲有其他人,也沒法一直陪伴著老去的芙莎繪,或許那份陪伴也遠不如他在身旁,再加上老去後,芙莎繪身體也會逐漸衰弱,卻還要孤單地活著……
他想想就心疼得要命!
“而且這種日子,可能會持續五年、十年之久,”池非遲丟出了最後一擊,“讓一個人孤獨地去懷念另一個人,永遠得不到對方的回應,直到把生命徹底耗儘,世界上沒有比這更殘酷的折磨了。”
衝矢昴一怔,心裡不得不承認池非遲說得一針見血,語氣溫和地出聲支持池非遲,“那個……雖然不知道芙莎繪小姐是誰,但如果博士有一個需要照顧未來的目標,我也希望博士能夠堅持下去,保持身體健康。”
“啊……”阿笠博士聽衝矢昴說到‘照顧未來’,老臉一紅,態度卻已經堅定下來,“知、知道啦,咳,我們開始今晚的鍛煉吧!我也覺得身體健康是很重要!”
趁著阿笠博士鬥誌滿滿的狀態,池非遲又給阿笠博士加大了訓練強度,不過也沒有過度,以免引起阿笠博士排斥。
阿笠博士有了動力,第二天的晨練也積極了不少,雖然也有埋怨累人的時候,但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連中途休息時間都比之前短了不少。
衝矢昴跟著蹭了早餐,說是‘最近沒什麼事要忙,想去收容處幫忙’,又蹭了池非遲的車,到收容所做義工。
他也不完全是找理由跟著池非遲,而是真的覺得閒下來的時候去幫忙也是件有意義的事。
這一天醫務方麵的義工,除了衝矢昴,還多了一個越水七槻。
上午倒還算清閒,值班醫生又換了兩個,跟池非遲一起排了兩場絕育手術,隻是到下午去給其他動物換藥時,前一天出車禍的柴犬情況突然惡化。
急救、更換了兩次搶救方案之後,柴犬的生命體征還是漸漸消失。
越水七槻在一旁幫忙,看著手術台上逐漸冰冷僵硬的柴犬屍體,看著柴犬傷痕累累又瘦弱的身軀,再想到池非遲和其他醫生這兩個多小時的努力,呼吸一窒,心裡不免被失落和沉重填得滿滿當當。
衝矢昴心情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想起了昨天這隻柴犬送來時血跡斑斑的慘樣,想起手術結束後戶部純臉上釋然的微笑,想起池非遲低聲安撫醒來的柴犬的模樣。
他那個時候,也想過這隻柴犬一天天康複的模樣,想過這隻柴犬一隻後腿截肢會不會生活不便、會不會被欺負、收容處會不會幫忙裝個簡便的假腿這類事。
早上他們來的時候,還特地來看過這隻柴犬,這隻柴犬乖乖地躺著,似乎一晚上都沒怎麼挪動,在他們進門後,柴犬還努力晃了晃尾巴,之後乖乖讓池非遲看傷口、清洗傷口再重新包紮,等他拿藥箱路過,也看到了柴犬疼得直哼哼,卻也聽話地沒有亂動。
他們所有人和那隻柴犬為之努力的未來和希望,在最後一刻徹底破滅了。
這種心情他不是沒體驗過,可是正因為體驗過,一瞬間又忍不住想起早就逝去的人,不良情緒翻倍。
一個醫生歎了口氣,“顧問,我送它去後麵焚化室。”
“打電話跟戶部說一聲,如果他晚一點要過來,就等他過來之後再說,”池非遲見越水七槻垂眸不語,放緩了聲音,“生死無常是人生常態,彆無謂地折磨自己。”
“也對,大家都儘力了,包括它也是一樣。”衝矢昴釋然笑了笑,很快心情又沉重了。
他忍不住反思,曾經自己算是儘力了嗎?
不良情緒再次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