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司機見灰原哀對源義經感興趣,開始新一波瘋狂推薦,“跟義經有關的景點很多呢,還有位於三條麩屋町的弁慶石,位於下京區的五條天神宮……”
直到停車,司機大叔才意猶未儘地停了推薦,報了車費,等池非遲結完賬,開車離開時,還不忘補充一句。
“這位先生,您妹妹真的很可愛,像日本娃娃一樣!”
原地,池非遲和灰原哀沉默著,努力將還回蕩在腦海裡吧啦吧啦的說話聲驅逐出去。
遇到一個熱情過頭的司機,還是挺無奈的。
“小妹妹!”
很快,等在清水寺前的兩個和服女孩笑著揮了揮手,快步走上前。
灰原哀突然有點後悔,她為什麼會想著找兩個漂亮大姐姐做向導,看非遲哥那樣子,接觸再久也是白搭,她現在隻想靜靜地逛一會兒。
好在,兩個女孩子都很有分寸,說話溫聲細語,也不囉嗦,帶著兩人逛完清水寺逛伏見稻荷大社,還教灰原哀唱京都女孩子都會唱的和歌,講了不少故事。
為了表示感謝,池非遲請兩個女孩子吃了飯,順便加了UL好友。
臨告彆前,兩個女孩子還很坦白地表示,隻是想認識帥哥,以後可以炫耀,讓池非遲不要有壓力,到京都來還可以找她們雲雲。
晚上,池非遲去逛了晴明神社和鬼怪街,提前考察一下陰陽師係列影視的取景點。
等回到酒店,兩人也累得夠嗆。
到了第二天,灰原哀學乖了,選了最清淨的山能寺,準備兩個人清清靜靜地逛一天。
寺院門前沒有半個人影,一群人聚在後院,看著場間兩個人比試劍道。
池非遲直接帶灰原哀一路進去,站在房簷下看熱鬨。
旁觀的人中,下巴留著花白胡須的老和尚最先察覺到池非遲和灰原哀的到來,笑眯了眼,等一場比試完了之後,才走上前,雙手合十,笑眯眯行了一禮,“今天清晨霞光絢爛,原來是有貴客登門,在下是山能寺的主持圓海,歡迎兩位到來。”
其他四人也跟了上前,靜靜待在一邊。
有時候,著裝的好處就是能給帶來一些便利。
看灰原哀穿著一身不下五百萬日元的貴重和服,還蹭著衣服抱了一個小皮球,而池非遲和灰原哀壓根就沒在意衣服怎麼樣,四人多少也都明白來的人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舍妹想找個清淨的地方遊玩,”池非遲神色平靜道,“打擾了。”
圓海麵對池非遲的平靜態度,感覺心頭莫名籠罩了些許壓力,不過還是笑眯眯道,“兩位隨興即可,我可以先帶兩位四處走走。”
池非遲沒有拒絕,“有勞。”
圓海對身後的大和尚道,“龍圓,你就陪三位施主在這裡繼續切磋劍道吧。”
龍圓雙手合十,“好的,主持。”
“山能寺主要供奉藥師如來,”圓海帶路往外走,保持著先池非遲半步的距離,笑問道,“這位先生,你對藥師如來有了解嗎?”
池非遲語氣平靜道,“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其身下劣,諸根不具,醜陋頑愚,盲聾喑啞,攣躄背僂,白癩癲狂,種種病苦,聞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諸根完具,無諸疾苦。”
大和尚龍圓驚訝抬頭,看著黑和服年輕人的背影。
其他三人:“……”
不明覺厲,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灰原哀:“……”
非遲哥這聲音念經文,還真是……可以去渡人了!
圓海一愣,很快又笑眯眯點頭道,“藥師如來發下十二大願的第六大願,諸根完具願,使那些身有殘疾,形態醜陋,有諸病苦的人,聞我命已,都能身體健康,形態端莊,消除種種疾苦……”
灰原哀跟著走了一會兒,聽兩人說來說去都是佛經、佛理,路過庭院時,看到庭院裡的樹上櫻花盛開,就抱著小皮球去看櫻花了。
轉到前殿時,圓海介紹了供奉的佛像,又嘗試拉生意,“池先生如果需要祈福的話,也可以找我們代為誦經祈福。”
池非遲看了看佛像,沒有參拜,把一張支票遞給圓海,“祈福就不用了,我想嘗嘗圓海大師的茶,隻要大師不嫌棄我這個‘惡客’的話。”
日本僧侶可以結婚,也是要賺錢養家的,經濟來源一般是信徒捐款、出售和管理目的、替人誦經祈福。
他和灰原哀來這裡玩,倒不一定要捐錢,不過花了錢可以享受‘進院隨便逛、上下熱情招待、要茶有茶、要吃的有吃的、要住也可以在寺院住’的待遇。
當然,還是得遵守寺院一些通用的規矩,像在大殿裡烤燒烤這種事,人家是絕對不會答應的,還會覺得你‘仗錢欺人’,人家也不受你這份氣。
圓海作為主持還陪他逛了半天,也就是從衣服看準了這是兩個‘可以好好發展’的信徒,表達一下重視的態度,現在沒有善款,印象好了,以後還是可以再說的嘛,要是混熟了又聊得來,圓海說寺院經營困難找上門,多少不得幫一點嗎?
他途中沒有參拜,表明了他們不信佛,隻是當成景點逛,跟圓海聊佛教、佛經、佛理,不時挑點生僻的知識問,也是在一開始就暗示有捐點善款買待遇的意向,不過要看看圓海的水平。
他前世為了便於偽裝和接近目標,對佛教也有過一些了解,不夠專業但足夠應付,如果圓海連他丟出去的話都接不了,那就視為‘連主持水平都不怎麼樣,不值得’,宣告拜拜。
潛規則,大家心知肚明。
後院那三個比試劍道的人,也是捐過善款的,而且看樣子跟山能寺兩個和尚都很熟了。
不過,像他這麼丟問題的肯定不多,一般人來了都是向大師問問心事、讓大師開導一下,看對方能不能把自己說得服氣、通透、忘記煩惱。
捐款的不一定是信徒,也可能是來求舒心的,反正一句話:你能讓我覺得舒心,那就捐。
他拋出的一些問題夠刁難人,所以他才說自己是‘惡客’。
圓海接過支票,雙手合十,笑道,“有人能聊一聊經文、論一論佛理,對於我而言,是最欣慰、高興的事,池先生又怎麼能算是‘惡客’呢?如果池先生想喝茶的話,我們可以去禪房或者庭院櫻花樹下坐一會兒,也可以去看其他三位施主比試劍道。”
這就是表示:信我,我是有水平的,那點刁難對於我來說不算什麼,我不僅沒有覺得苦惱,還很開心有人能聊一聊。
還順便捧了一下池非遲:一般的俗人都沒法跟我聊,所以施主不是那些俗人,有水平。
池非遲沒急著決定,“您覺得應該去哪裡喝茶?”
他突然發現,喝茶看櫻花都沒有跟這個老和尚打機鋒有趣。
如果圓海懂的話,不會真的去選最合適喝茶的地方,而是會選他最想選擇的地方。
他故意這麼問,是想試探一下這個聰明的老和尚剛才把他摸透了多少。
“去庭院吧,四月山櫻充滿生機,在樹下品茶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圓海笑眯眯帶路,心裡揣摩池非遲是不是故意問的,目前看不出來,不過他更傾向於‘是’。
這個年輕人無論心智、應對、機敏、還是聞音知內意的本事,都跟看上去的年齡不符,掌握不少信徒都不知道的佛學佛理,卻又不信佛,說明隻是當成‘課外知識’來了解,其他方麵想必了解得也不少,讓他剛才都懷疑這是後山的狐狸成精了。
他覺得跟這個年輕人聊天,比其他事有趣多了。
“圓海大師是高僧。”池非遲平靜而篤定道。
他確實想去庭院裡喝茶。
“隻是因為灰原小姐在庭院,對於小女孩而言,去禪房聽我們說佛理太無聊,而去看劍道,她似乎對劍道也不感興趣,應該還會待在庭院裡,”圓海走到庭院邊時,停下腳步,看向在樹下拍皮球的灰原哀,難得沒有打機鋒,直白說出了自己判斷的依據,“之前灰原小姐提出自己待在庭院,池先生點頭表示同意也沒有過多交代叮囑,但遷就著,也未必沒有牽掛著,不會去其他地方久坐,人之常情罷了。”
池非遲也停下,看著走過來的灰原哀,“所以我才說圓海大師是高僧。”
第二次聽到‘高僧’這個評價,圓海不由好奇問道,“池先生,你覺得什麼是高僧?”
池非遲垂眸想了想,“高不高,在於思與辯。”
思,是通讀佛經,明曉事理,將佛理與當前現實中的事理印證,才能產生屬於自己依佛教而衍生出的思想;辯,是說服他人的技巧,與人辯論時,也要善於觀察、分辨局勢,思維清晰靈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彆人話裡可以反駁的點。
彆問他為什麼這麼想,中華那些跟佛教有關的故事看下來,占了這兩點確實就是高僧了,而思與辯的能力越強,水平就越高。
比如混成了唐皇禦弟、西去取經的玄奘,如果說玄奘隻會囉囉嗦嗦、故弄玄虛,他第一個不信,那估計是一個極度擅長思與辯的妖孽。
“也可以說是,慧。”池非遲補充。
說到底,還是要看聰不聰明。
可彆跟他說什麼前世種緣有慧根,聰明自然通透,能很快掌握思與辯,越聰明,以後的成就越高,這才是‘慧根’。
圓海雙手合十,朝池非遲深深鞠躬。
灰原哀抱著皮球走到近前,心裡疑惑,卻停了腳步,沒再上前。
非遲哥和主持又聊了些什麼,這架勢是什麼情況?
圓海直起身,心裡有些感慨,這隻妖孽不知道是從哪裡蹦出來的,沒背景也得有成就,更何況似乎還有背景……
“若有能力起風雲……”圓海看著天際,卡住了。
“日月星辰變。”
池非遲好心幫圓海補了一句可以凸顯中二之魂的台詞。
圓海收回視線,歎了口氣。
看吧,人家表明誌向了,就是要掀翻天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