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並沒有遮掩自己的氣息。

趙離的聲音落下後，有四人現身，緩步踏入了這一座位於小千世界的屋子，為首者正是這一方大千世界天道化身，其身後則是先前看守著石碑的三位先天神，看向眼前這白發道人，眼底皆有複雜之色。

尤其是其中那雄壯武將模樣的先天神，還有那柔美女子。

祂輕聲問道：“你記起來了嗎？”

白發道人視線看過這三位會保護人族前來此地的先天神，和過去的記憶聯係，歎息一聲，臉上神色溫和下去，道：“這麼久了，你們三個也都長大了啊……”

“我記得那時候，你們才誕生沒多久，才到這裡。”

道人伸出手，在自己站起來的膝蓋高度比劃了下，遲疑了下，又往下麵壓了下。

然後歎道：“這些年你們帶著人族來這一界生活，途中諸多艱難險阻，倒是有勞了。”

三位先天神搖了搖頭，女子輕聲道：

“那本就是我們該做的。”

“當年您教給我們很多事情，雖然隻有三年，可那之後，我們都想要再見見您，而且，我們本來就和人族親近，當初天蝕君震怒，我們自然應該將無辜之人都儘可能帶走。”

趙離沉默許久，歸於一聲歎息。

他發現自己恢複記憶之後，就常常會想要習慣性歎息。

三百萬年前的記憶，見到的是一片荒蕪和無限的未來可能性；而這個時期的記憶則是另一幅畫麵，兩者彼此影響碰撞，讓他有極為清晰的滄海桑田，曆史變化之感。

他一開始甚至沒有認出這三位先天神。

在當年，人族初步知道了先天神的存在，並且由趙離和姬軒轅成功和天神於山上論道，闡述百族蒼生之理，天神秉性傲慢卻謙虛，傲慢於自身，對於未曾見到的風景卻充滿了好奇和謙虛。

於是最後，當時有幾個誕生未久的先天神，就進入了部族裡，和人族的孩子一起長大，以見證人族之理，是否是有價值的存在。

也或許是這樣的香火情分，祂們在那一場災劫當中救出了一部分人。

也讓這些人族順利繁衍生息，避開了外道和神魔的災難。

趙離笑了笑，一番敘舊之後，他沉吟了下，道：“說來，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問問你們，你們可知道，那座石碑是誰所雕刻的嗎？”此刻回憶過去，這些石碑的存在似乎就是一直要引導著他往這邊找似的。

而且，第一麵壺中界石碑壁畫是雲中君手筆，和諸神決裂後，毀去其一，畫上四人變成三人，這一麵石碑，暫且不提，但是在這之後的兩座石碑，其筆觸和風格和雲中君所畫的一模一樣，顯然是有人偽造。

而對白色空間產生作用的，也就是第二座石碑，和這一界所存的。

當日石碑崩碎，凝聚為一的白色空間有了再度提升，能夠恢複原本狀態的趨勢，也就是說這石碑會對白色空間產生效果，很有可能，白色空間的來曆和石碑是一體的。

白色空間，石碑。

以及自身死而複蘇之謎，是現在縈繞在道人心頭，無法散去的陰雲。

至於自身為何能夠修行，甚至於還是資質相當不錯的那種，以趙離自己現在的眼界，已經能夠看出原因，當初自己隱藏人族野心，而與蒼天論道，隻求得了吐納修行之法。

但是萬萬不曾想到，自己根本無法修行。

那一門功法的核心思路，就是他對蒼天所說，人族的身軀孱弱，原因是根基嗎？並不是，是因為人族沒有辦法調動外界充斥著的，龐大的能量，而調動外界，需要自身也有楔子，四兩撥千斤，至少有個四兩。

功法的原理就是不斷強化自身這個眾生都有的‘四兩’，然後撬動更大的力量。

撬動的方式就是招式。

他趙離正是沒有這個四兩。

地球根本就是無魔環境，很有可能是誕生於三千世界概念裡最為縫隙邊沿，完全無法有元氣滲入的區域，趙離出生之後長大這一過程，根本沒有元氣參與，也不曾在呼吸吐納時候讓元氣衝刷身軀。

如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從出生開始，就已經習慣了元氣。

柔弱的內臟在成長過程中，也有元氣的參與，能夠適應這種本質極為暴虐強大的力量，可以吸納一縷元氣入內，然後不斷提高適應性，並且在這個過程裡強化肉身氣血。

而元氣對趙離來說就是一種劇毒，柔軟的內臟暴露於元氣之下，極度危險。

他第一次引氣入體，五臟六腑經脈幾乎被攪碎。

給身體留下了無法治愈的創傷。

也是最終導致他三十歲不到就死去的緣故之一。

但是在他死去的三百萬年裡，不斷被元氣浸潤，雖然沒有意識，無法去呼吸吐納，讓元氣留在體內，但是潛移默化之下，他的肉身幾乎被調整成了最為適應元氣修行的類型。

若非人族曾經斷代，之後的修行變化為了法相體係，而是仍舊按照源初的典籍，他的修行速度絕對可怖到一日千裡，當然，現在看來，也差不到哪裡去。

所以現在的謎題隻有兩個。

第一，為何他能死而複蘇。

第二，白色空間和那石碑有何關係，又從何而來？

麵對著趙離的問題，眾人臉上有些疑惑，然後還是如常回答道：“是白澤大人親自雕刻的，這似乎是他和初代人皇的某個交易和約定……”

白澤？姬軒轅……

道人眼眸微斂，腦海中思緒湧動。

白澤精怪圖。

其中碎片落在了西蘆城秘境。

東皇太一權柄落下，在西蘆城附近。

道人旋即微微吸了口氣，閉目，道：“白澤的權柄是……”

幾位先天神仍舊不明白，但是還是既然是趙離開口，自然也是回答道：“白澤，萬妖之長，通曉萬物之情，知曉萬物之理，星辰變化，命格歲月，過去未來，諸多法門，皆在其眼中，觀三千法門如掌上觀文。”

白澤，通曉萬物之理。

石碑的雕刻者。

白色空間，推演萬物之法。

可以通過石碑而變強。

原來如此。

道人閉目歎息，多少有了點推測，然後隱隱咬牙切齒，姬軒轅你個老小子到底和白澤做了什麼約定，還有，你們是怎麼把老子從棺材裡刨出來的？！

一切都要等到回去，等到找到白澤，才能夠分明。

好在白色空間已經開始恢複，等到展開之後，就算無法從這遙遠的大千世界一口氣跨越到九洲十地，但是至少能夠確認大致方位，到時候劈開世界縫隙，從世界間隙一路趕路回去，也不是做不到。

他陷入沉思，那位大千世界的天道起身，看著道人。

三位先天神同樣起身。

趙離睜開眼睛，微微不解，那位麵容沉默肅然的先天神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然後拱手行禮，道：“雖然未曾見到過先生，但是神交已久，今日就由我來說這一句話吧。”

他正色道：

“三百七十一萬年，魂夢山海，九洲十方，道友，歡迎回來。”

三位先天神行禮，輕聲道：

“三百萬年歲月悠悠，道友，歡迎歸來。”

道人恍惚了下，輕聲微笑頷首。

在祂們離去之後，道人沉默許久，取出了剛剛天道放在這裡，天下一切修行法門源頭的功法，手掌輕輕摩挲扉頁，然後掀開了第一頁，上麵文字依舊，隻是多少有些枯黃色澤。

我姬軒轅，要帶領人族，走出大荒之野，開辟豐饒之城池！

讓我輩後裔，終究能……能吃飽喝足。

這四個字被當初的道人劃掉，一腳將那初代人皇踹倒，罵罵咧咧地上前。

重新寫下一行。

姬軒轅，嫘祖，玄女，倉頡，神農，杜康……

道人閉目，仿佛他們就在身邊，一隻隻手疊放在一起，仿佛帶著能夠打破一切的力量，睜開眼，隻剩下自己一隻手，沉默許久，他的五指緩緩握合，帶著微笑，然後輕聲呢喃，聲音仿佛和萬古之前的那些聲音所融：

“讓我輩後裔，能昂首挺胸。”

“願我人族，於此九洲十方，三千世界，千秋萬代，薪火相傳，奮飛不墜。”

“不墜。”

身軀之上，氣機突然變化，遙遠九洲再度出現在感知當中，道人閉目，往前一步，離開此地的天道微微一怔，回頭看那山頂木屋，風吹樹葉摩挲發出聲音，屋中已經沒有了那道人。

PS：今日第二更…………感謝熊孩子的麵具的萬賞

兩千八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