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在後土皇地祇之界,在泰山府君示意之後,白發道人緩聲開口道:
“外道既然能夠尋找到東皇的位置,那麼從時間上來看,貧道在此地養傷的事情肯定也瞞不過他去,想來之前沒有對我出手,隻不過是不願意打草驚蛇,或者說他目的更大些,看不上在下,認為東皇之事能成就更有價值。”
“而現在,既然主要目的已經無法實現,在周圍暗子被徹底清掃之前,至少要將在下擒走,才能夠算至少不虧。”
道人聲音微頓,看向前方。
少年府君麵無表情,毫無反應。
沒能等到預料當中捧哏的道人手掌握拳抵著嘴唇咳嗽兩聲,一點都不覺得尷尬,繼而麵不改色道:“此地有東皇太一,外道肯定不會亂來,但是又不可能甘心,所以,貧道猜測在西越平洲外側,應當有外道後手布置。”
“若是貧道外出,就會在那裡等著。”
泰山府君終於開口,嗓音淡漠道:
“要我護送你?”
白發道人含笑搖頭,平靜道:“府君隻需旁觀。”
“外道謹慎多疑,等到他徹底準備動手,府君再出手,順勢將其在整個九黎的暗子拔除,此處天庭所率,自然不能有半分駁雜……”
府君雙目落在道人身上,看不出喜怒。
道人拂袖演化道德金橋,以源初二氣鎮壓萬象的氣象,道:“有此法門,雖然隻是雛形,再加上剛剛的陰陽鏡,雖然仍舊傷不得那外道,但是趁其不備小覷,於被拿下的一瞬找到脫身的機會卻不難。”
“到時候,就有勞府君了。”
道人起身,微微一禮。
……………………
而在虛空之上,外道環顧左右,發現方才被那道人牽引著,竟然已經離開九洲大地,出現在了浩渺星海上空數萬裡之處,此地遠離九洲城池,下方又是星海,將交手餘波控製在相當的程度。
外道隻是一時未曾預料到那道人會多出兩種莫測的手段,卻並非癡傻。
見到泰山府君時候就已經明白,再看周圍環境,更是心中清楚,歎息一聲,撫掌笑道:“原來此番我卻也做了旁人手中棋子,被利用了一次,投身入局,以己做餌,那位天尊的行事風格還是如此驚險,就不怕哪日折在這種性子上嗎?”
“不過今日倒是被好生利用了一番。”
泰山府君嗓音淡漠:
“你不曾看到這一可能?”
外道青年遺憾道:“你說這其實是陷阱?猜是自然猜到了,但是終究想要賭一把,天庭之主這個身份還是很有誘惑的對吧,無論是以其為化身,還是說攝取其記憶,再抹去被我抓住這一事的記憶,都有大用。”
“原本還打算和他遊曆紅塵,彼此戒備的時候順便緩和關係,不知不覺完成這些事情,沒有想到他反應這麼快,完全沒有給我半點機會,一見麵就如炸了毛兒的貓一般齜牙亮爪地跑開,我也沒法子啊,竟如此警惕多疑。”
少年府君嗓音淡漠:“那是因為對方是你。”
“平常並未如此。”
外道抬手搓了搓臉,苦著臉歎道:“畢竟你嚴格算來可曾救過他的性命,東皇又是他的好友,你們相處時候自然不同。”
冷麵冷口的府君不欲多言,轉移話題,嗓音漠然道:
“你方才說,他時常行走險路會有隕落危險,確實。”
“所以此次借你手段磨礪他,讓他改變兵行險道的風格,讓他知曉世上皆有意外,所見敵人未必在預料當中,所求之人未必能順利趕到,以知萬事萬物穩中求奇求勝,但方才見其手段,應當早已有所準備,尚可。”
“雖然如此,你那法寶應當也讓他吃了一驚,險些失手,算是一翻經曆教訓。”
“往後他對於未知之事,當會有所準備,不會不顧一切去賭。”
溫和青年愕然,旋即笑歎一聲,伸手指了指自己,苦笑道:
“這樣說來,我這次還算是你和那地母為天庭之主準備的磨刀石了?”
雖然在笑,眼底毫無半點笑意,暗沉沉無光,和那微笑麵容形成明顯反差,繼而攤手一笑,道:“看在這份兒上,今日死生之主你可否放我這分神一條生路?”
泰山府君漠然不應。
溫和青年無奈笑道:“果然如此,不過也罷,我也想要試試當年號稱獨立於諸神之外的死生之主究竟有多強,封鎖空間大可不必,我的話,你也知道,本就無生無死。”
聲音還沒落下,就早直接舍棄肉身,化作一縷縷暴虐的黑色絲線,繼而直接消散無形。
虛無本質。
無數絲線牽扯天地各種法則權柄的反麵,凝聚為徹底破滅氣息的無量劍氣,讓星辰仿佛搖墜,讓雲氣崩潰,世界隱隱顯現裂痕,繼而連攜化作地水風火破滅之局,直掠向了泰山府君。
但是那些即便有兩位好友相助,仍舊讓趙離出動誅仙劍才對付得了的黑色絲線沒能夠靠近少年府君三丈之內,就如春雪消融,其中並沒有那青年的意識,更不必說被牽扯出具備有破滅氣息的地水風火之局。
其在瞬間舍棄分神大部分,隻餘下一道意識瞬間遠遁。
冷麵冷口的少年府君抬手,淡漠道:
“隻要並非是完全的大道反麵,虛無在我眼中,也和蒼生並沒有區彆。”
有生當死。
踏前半步,和那一道意識之間漫長的距離,其中構建九洲大世界的法則,地水風火,一瞬間死去,旋即就是距離,空間兩種概念的凋亡,祂和外道意識之間隔絕的就是空間距離,此刻抹殺一方空間的一切,直接出現在外道意識身後。
與此同時,在他跨越之後,死複轉生。
死去寂滅的諸多法則線,空間,距離這一概念重新複蘇。
隻在一念之間發生,眾生不曾察覺。
泰山府君五指伸出,如握輪回,仿佛一瞬間無窮大,又無窮小,墨黑雙瞳映照有諸多生死之事,直接將本不可能死去的外道虛無之念擒拿,將其固定於死去和複蘇之間的狀態。
每一瞬間都在感受死亡的痛苦,每一瞬間都在感受複活的欣喜,繼而不斷輪回。
此乃輪回之苦的具現。
無數生靈死去其魂魄都沒入世界外側,仿佛成海。
其中有紅塵萬丈,喜怒哀樂,此刻齊齊出現在外道心中。
時而有逐漸成長之喜,時而是父母雙亡之悲,時而化作狡兔奔跑,被禿鷲抓起,時而就是那一隻禿鷲,自己將自己吞噬,諸如此類,於輪回之中不斷展現。
生,死。
輪回。
萬丈紅塵。
五指之間。
少年府君眼眸微垂,黑發玉冠,麵容白皙,雙瞳墨黑而大,毫無半點情緒波動,袖袍微微晃動。
自古生死高難測!
蒼天當年付出絕大代價,讓外道從大道反麵徹底虛無具備了生靈之軀,諸多影響之下,外道變得越發難以察覺,能夠混入生靈當中,卻也能夠被針對,不複原本渺渺難察。
這一道分神的構造畢竟遠不如本體,在上億次輪回的過程中,緩緩崩潰,直至此刻,青年分神才掙紮出來,恢複靈智本性,最後一道聲音徐徐散去:
“死生之主,你我他日再……”
冷麵冷口的少年府君翻手將其握合壓碎,袖袍翻卷,漠然道:
“本座,泰山府君。”
與此同時,九黎當中,一個個被外道黑色絲線侵染的分神散去,其中最為猙獰可怖的那位直接化作大片大片春日才有的白色花朵,然後順著風散去,樣貌大氣淑麗的女子收回手掌,無儘生機又逐漸消散逝去。
星辰隱於雲霧。
雷霆震響,奔走於千萬裡之間。
西越平洲附近,屬於外道的暗子隻是半個時辰不到就已經儘數拔除。
泰山府君站在後土皇地祇身邊。
女子微微笑了笑,輕聲道道:
“離兒這一次應當能夠有所成長。”
泰山府君不答,冷淡地嗯了一聲,漠然轉身離去,鬢角兩縷黑發揚起,似乎對此毫無興趣。
………………
與此同時,白發道人長呼口氣,功德金橋支撐不住,一下崩潰。
拂袖凝聚雲氣,趙離身穿青袍坐在雲霧上,一時間有筋疲力儘之感,同時心中歎息,若非必要,下次萬萬不能如此冒險了,這一次那外道反手掏出一根捆仙繩差點讓他直接陰溝裡翻了船,屬實是危險。
幸虧有府君出手……
不過這次又欠債幾何?
道人苦笑一聲,想了想那冷麵冷口的少年府君,索性不去管他,還債什麼的往後再說,先想辦法度過現在再說。
無論是蒼天和東皇當日試探意味多過出手的一招切磋,生滅世界;還是外道跨越時間,創造法寶,化身萬千沒入無數世界;亦或者雲中君一念之間三千世界劫雲聚集一己之身,這些屬於最頂尖強者的展現,哪怕隻是露出隻鱗片爪,也讓道人覺得遙不可及。
被東皇牧星劍重創的外道分神,需要誅仙劍和東皇太一,雲中君相助。
而自己功德金橋,玄黃塔,陰陽鏡齊出,也隻能在外道分神未曾預料的情況下,勉強脫身而出,如果沒有泰山府君出手,自己恐怕跑不了多遠就會被直接追上。
不過也算是有不少的收獲,西越平洲外道後手應該被抹去大部分,就算是有幾個漏網之魚,以外道謹慎也會主動將其撤出九黎,至少會主動撤離西越平洲,有益於趙離和後土娘娘所說的計劃。
另外一個,便是此物了。
道人垂眸看著手中錘煉萬年的萬劫捆仙繩,伴隨著泰山府君出手,外道分神意識散去,這一件法寶之上的神魂烙印也潰散消失,停止了掙紮,五色神光掃刷數遍,破去其中原本,將外道的痕跡齊齊掃平。
破壞總比創造簡單太多。
最後這萬劫捆仙繩諸多痕跡直接潰散消失。
隻剩下了一道天地間第一縷清風,無形物質,具備天然的禁製,纏繞於趙離指間。
外道痕跡被拋入沿路的大山大川,而最後這天地誕生的靈物則是被趙離收起,雖然沒有萬劫捆仙繩那樣的特性,能夠針對於仙人發揮奇效,但是這東西同樣有束縛之用,即便是神魔都能被擒拿住,哪怕先天神一著不慎,也會被定住幾個呼吸。
到時候陰陽鏡一照,玄黃塔一壓,誅仙劍一斬。
道人將清風所化繩索收起,眼前所見是一座城池,不知不覺已經抵達了陳塘關,心中微動,按下雲頭,打算在去觀星辰破滅誕生,完善自身陰陽二氣之前,看看哪吒和雲英兒。
六年多過去,他們兩個也應該長大點吧,至少十一二歲了。
道人心中懷念,混入人群走入陳塘關,行走片刻,腳步微微一頓,一個念頭浮現出來——
等一等……雲英兒還好,就算是仙人轉世,這一世也是常人。
哪吒可是權柄化生而出。
他真能長大嗎?
道人嘴角抽了抽,眼前仿佛看到一個幾千幾萬歲還是那麼大的超級熊孩子,心中突然有些憂慮。
不,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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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六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