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道人的詢問,此地一瞬沉默了下,泰山府君不答,北陰收斂心神眼觀鼻鼻觀心,神色冷峻,斬殺雜念,想要當做自己根本沒有聽到這一句話,卻突兀想到當日提出誅仙四劍時,那位雲中君同樣詢問府君是否可以賒欠。
當時那口氣和神色與方才那道人幾乎一般無二。
一個個念頭在北陰的心中升騰。
這是我天庭太清道德天尊?
這是我天庭古代帝君?
這就是我天……
北陰微吸了口氣,以道心如鐵,斬掉心中這一個念頭。
不,這不是!
當下也不去看那一位天尊一位帝君,垂眸關心,收斂心神不去深思下去,神色冷峻沉靜,且具威嚴,心中默默重複。
我浩浩天庭,威壓三界,執掌天地十方。
天尊帝君,威嚴深重,無可測度。
浩浩天庭,對,浩浩天庭。
而在沉默許久之後,泰山府君仍舊不回答,道人乾笑著伸出手,道:
“生死之事最是公平不是麼?道友,我這材料自備,至少得要給我五成折扣吧?當然若是道友覺得有些高了不願意接受,也可以開口和貧道分說一二,你我這關係,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泰山府君沉默,道:
“可以。”
繼而視線投落,道人手中那把由泰山府君所逆轉重新恢複的長劍,其中蘊含的死生輪轉之意被重新抽離。失去了死亡加持,隻聽得哢嚓一聲,那一柄位格層次已經不低的長劍直接崩潰溢散,化成齏粉,變成當日被蒼天和外道氣機所粉碎的狀態,在趙離的手中碎裂消失不見。
泰山府君複又嗓音淡漠道:“你的材料在哪裡?”
“取出來。”
趙離茫然低頭,手裡空空如也,繼而陷入沉默:“………”
旁邊雲中君艱難憋笑,肩膀劇烈顫抖。
道人沉默許久,然後微微抬頭,麵不改色道:
“貧道突然覺得,這誅仙劍所涉及的東西極大極重,想來所需要的材料也必然極為考究,若是貧道準備的材料相性不合,恐怕會耽擱了道友鑄劍,差之毫厘,謬以千裡,倒是不美,故而此劍便全權托付給道友了。”
“所謂代價,貧道一力承擔便是了。”
白發道人語氣真摯,豪邁大氣。
雲中君險些沒能憋住。
泰山府君注視著道人,嗓音冷淡道:
“可。”
繼而一道生死之念落入人間,化作一道人形,逐漸真實。
這裡是後土皇地祇所在,泰山府君若隻以部分權柄化生,能夠做到短暫來到此地,因為隻是部分實力,所以沒有了之前現世時候所裹挾的那種浩瀚死亡之意,威嚴不如前次,趙離也能看到祂的真容。
人形凝聚,化作身穿廣袖古服,冷麵冷口的俊美少年神。
麵容白皙,而黑色玉冠束發,略有一絲自然蜷曲的黑發垂落到背後,廣袖三疊,身上衣著大體為墨色,但是袖口內層,豎立的衣領卻是白色,眼瞳淡漠而黑,麵容並無一絲感情波動。
泰山府君。
道人微愕,看了看不再被生死權柄所籠罩的泰山府君,又看了看樣貌二十七八歲,冷峻威嚴的酆都北陰,心中一時詫異,未曾想到泰山府君的真容竟然比北陰更為年輕許多,不過轉念一想,也極為正常,泰山府君是生死之念。
生死自是年少,何曾老邁?
所以說泰山府君千萬年來始終這一幅模樣,哪怕再來千萬年同樣如此。
那祂以自神權柄創造北陰時候,難道是想要試試青年身份行走人間?
嗯,始終長不大的少年神的夢想?
趙離嘴角微抽,各種意義上覺得古怪,有些想要笑,卻又浮現出一種罪惡感。
泰山府君神色淡漠,冷麵冷口,毫無絲毫表情,抬手有死生之意溢散,道人略微思考間,那一道氣機已經落於虛空,旋即方才崩碎的劍重新聚合,落於泰山府君手中。
泰山府君屈指輕彈,劍鳴清越,冷麵冷口的俊美麵容似乎閃過一絲淡笑,繼而恢複麵無表情,淡漠道:“此劍正好,就以此為劍胚鑄造誅仙劍。”
哈?
某種意義上被反薅羊毛的白發道人瞪大了眼睛,險些脫口而出。
這是我的劍。
他想要這樣開口,但是卻也知道自己這樣說了,劍就會重新變成一堆渣滓,所以嘴角抽了抽,又隻能老老實實沉默閉嘴,以雙目表示自己的憤怒。
泰山府君,你的公平哪裡去了?!
雲中君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大笑出聲。
旁邊北陰嘴角抽了抽,在這一瞬間心中有某種存在似乎輕輕哢嚓一聲,出現裂痕,閉了閉眼睛,心中雜念湧動,複雜難言——
浩浩天庭,我浩浩天庭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恐怕是幻覺,亦或者是我未曾看破本相。
一切外相皆虛假,嬉笑怒罵渾然為道。
不錯,正是如此。
皆是虛假。
酆都北陰徐徐呼出一口氣,神色鎮定沉靜,重新穩定住了自己的心境和情況,並且以此解釋之前天庭各位帝君之間的交流和關係,使得其能夠完美自洽,使得麵容越發地沉靜從容。
此刻,貪狼仍舊雙手疊放在腹部,麵容安詳地躺在厚土陣法上。
誅仙劍是重新構建的誅仙劍陣當中第一柄劍,代表此世之殺,以死亡權柄作為鑄造主材,威能磅礴,一劍出幾乎等同於以死亡概念出劍,而相應的,鑄造同樣需要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
趙離心中浮現一個思路,看向泰山府君,詢問道:
“府君,此劍可能做到短暫使用?”
泰山府君看了一眼道人,嗓音平淡道:
“你要做什麼?”
趙離笑答道:“自然是想試一試劍。”
憋笑的雲中君微怔,若有所思,然後朝著後土皇地祇挪了兩步,想了想,又跨了一大步,然後才麵容鎮定,微抬下巴,仿佛一切與我無關,從容注視著道人,趙離失笑一聲,沒好氣道:
“不是拿你來試劍。”
複又看向泰山府君,道:“是要對外道的一個分神出手。”
眾人神色微變,哪怕是泰山府君同樣微微抬眉,示意趙離繼續說下去,道人將方才外道暗算東皇太一,繼而東皇太一還禮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緩聲道:“蒼天能夠和裹挾大勢而來的東皇正麵抗衡而絲毫不落下風。”
“而按理來說強於蒼天的外道卻沒能對牧星劍造成多少的傷害,甚至於連牧星劍那一劍的劍勢都沒能消耗完全就被擊傷,顯然,東皇循著蹤跡斬出的一劍,找到的恐怕同樣屬於分神的層次。”
東皇太一皺眉,道:“我是以和我交手的那道分神為線索尋到他的。”
“你的意思是,我所尋找到的同樣隻是外道的分神?”
趙離微微頷首,讓元氣流動化作一副簡單的示意圖,解釋道:
“不錯,祂恐怕提前做好了失敗的可能,並且做出了應對。”
“那道分神本身就是更高一層次的分神所分裂而出,當時一道分神去對你動手,另外一道分神則是盯著我的身外化身,我所料不錯的話,若是外道成功得手侵占東皇你的元神,那麼那盯著我身外化身的外道分神也會上前和帝俊一戰。”
“而且這一戰會讓蒼天得知。”
“聲東擊西,遮掩祂對你出手的事情;與此同時狡兔三窖,真身不知潛藏於何處,永遠不將自己逼迫至最後的局麵,性格極度狠辣謹慎,我甚至於懷疑,當初在嵐洲,與我和蒼天會麵的那個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本體。”
“真假虛實,難以分辨,所以眼下這個機會就越發難得。”
麵容柔美的女子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道人灑然一笑,道:
“蒼天能夠打造壓製外道分神念頭的靈寶;而我們眼下對於外道了解不多,也沒有對應的手段,與其他日生死相對的時候處處被動,不如趁著那外道分神被東皇重創的機會,儘可能將其擒拿下來,做些研究嘗試。”
“況且被人盯著而不做反應,也和帝俊先前在帝都當著蒼天的麵重創天庭高層所表現出來的性情不同。這種異常反應在常人看來或許微不足道,但是穩重如蒼天,狡詐如外道,都不可能忽略,會產生許多對於我等有害無利的懷疑。”
“三來……”
道人聲音微頓,環視左右,緩聲道:“如今日這樣對方分神重創,而我等齊聚一堂的機會,往日很難再有了,諸位相助的話,定然能夠將其直接拿下,就算不能生擒,亦可以斬下其神魂。”
“而和其交手本身也是難得的機會經驗,不能放過。”
除此之外,誅仙劍在劍成之後,將斂去其中死生之念,唯獨全力出手催動權柄,才有可能展現出死之權,現在拿在手中,是防止外道若當真手段莫測,隻一分神就令此地諸神也來不及出手的最後底牌,也是另外一個計劃所必須的一環,是以有此一問。
泰山府君抬眸看了一眼道人,斂眸。
並指拂過那柄長劍,劍身上的氣機層層收斂,模樣也和當日不再相同,隻是潛藏的權柄卻真實不虛,可以說是誅仙劍劍胎的狀態,繼而抬手扔給趙離,趙離袖袍一拂,將此劍籠罩入袖袍,微微拱手,道一言多謝。
西定真洲,妖庭帝俊,亦可稱呼上清靈寶天尊起身,眼眸淡漠。
手持誅仙劍,循著方才星河墜落的方向而去。
斬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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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讓泰山府君做為嚴肅深沉且老成持重的狀態,但是死生之說哪裡會有蒼老?還是決定了冷麵少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