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最後的意識停留在星主行宮當中,然後就變得混沌起來,陷入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原本凝聚的神魂就像是散落在風裡的砂礫,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那風停歇下來,砂礫就重新成了趙離。
可卻又不記得自我一般,隻是往前,前麵看到一座不大不小的樓閣,就一步步登了上去,可誰知道上了幾層就再上不得,四麵牆壁雖然堅實,卻沒有了頂,八麵漏風,寒氣侵襲神魂,趙離都忍不住緊了緊衣領子。
可看了看斷絕的樓梯,鬼使神差又往上麵踏出一步,誰知還真的叫他踩在這虛空裡,一步步地往上走,每走一步,就會出現對應的台階,出現雕梁畫棟的真實樓閣,走到真正最高處,已經是一座白玉也似的宮殿。
趙離站上去,遠遠看到天上地下氣象萬千,森羅萬象,說不儘的壯闊氣魄,可這天底下第一流的風景還沒能看得多久,這樓閣就劇烈晃動起來。
天上白玉宮殿,下麵那樓梯,建築都一一地崩碎。
仿佛是支撐不住,也仿佛原本就是虛幻,現在時間到了,便也就隨風化去了,這原本能一覽天地壯闊氣象的白玉宮竟就成了個空中樓閣,搖搖晃晃,氣象雖然還在,卻處處都是空隙,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這般高的地方摔下去,摔個魂飛魄散。
趙離突然看到了另外一座白色的世界浮現出來。
在自己所踏著這一座白玉宮殿崩潰時候,那一個白色世界就浮現出諸多白色雲氣,不斷沒入這瀕臨坍塌的宮殿之中,不斷彌補其虧空,讓其緩緩融合,可是仍舊是顯得有些不夠。
倒不是說沒有作用,隻是一則白色世界彌散出來雲氣,和他腳下宮殿融合的速度很慢,二來這宮殿崩潰的地方實在是太多,或者說,他趙離就不應該走到這般壯闊的地方。
趙離微微皺眉,突然覺得連那天地一線的壯闊氣象都開始晃動起來,倒像是天地都搖動,正頭疼時候,突然就看著這天地直接撕裂了似的,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麵龐,湊得幾乎到了眼皮子底下,趙離一驚之下,直接抬手一拳。
一拳頭打出去,不知為何隻覺空蕩蕩的。
可即便如此,八九玄功體魄支撐之下,那拳頭還是穩穩當當地印在那張臉的眼眶上。
趙離此刻那一線氣力散去了,才覺得渾身上下疼地厲害,倒抽一口冷氣,重又躺到下去,此刻真正意義上回過神來,才見到了眼前那裡是什麼即將崩潰毀滅的空中樓閣,根本就是自己在九黎呆了有大半年的那一處小屋子。
正正挨了一拳,頂著個黑眼眶的雲中君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道:
“拳頭很有力氣,看來死不了。”
趙離看到東皇太一,元凰皆在,長呼口氣,躺倒在床上,懶得動彈,緩了好一會兒,才緩聲問道:“我睡了多久?”
元凰平淡開口,道:“三個月。”
“假的?”
“真的。”
趙離就隻能苦笑,活動了下身子,疲憊難言不說,還有一種讓人難受得幾乎發狂了的空蕩感覺,就像是屋子修建地很大,結果裡頭一分金銀都沒有,越顯得空空如也,不過這也算是好事,至少那屋子沒有直接塌成一堆廢墟。
那邊東皇太一看了一眼外麵,不片刻,一身戰袍的貪狼就繃著臉,端著一個粗陶碗走了進來,這一次還多了新的裝備,雙爪之上套著厚厚的手套,類似於上輩子見到過那種烤箱專用手套,陶碗裡麵倒是香氣十足。
趙離目瞪口呆。
雲中君輕描淡寫道:
“大灰在熬煮養神湯藥時候,不小心把肉墊旁邊的毛兒給燎了。”
“是以準備了此物。”
貪狼嘴角一抽,生無可戀。
趙離看了看那蒼狼,終於忍不住大笑,一笑起來便劇烈地咳嗽,撕裂般的劇痛,不過這種痛反倒是讓他覺得自己好歹還活著,貪狼很老實地退了出去,趙離捧著那陶碗,輕輕喝了幾口,裡麵的食材大抵是自己這幾位好友所準備的,極為不凡,那種虧空感覺很明顯地得到了緩解。
不過第一口的效果最大,後麵反倒隻剩下了飽腹養胃的用處。
道人將陶碗放下,拈了拈鬢角白發,歎息道:
“氣象浩大,內裡空虛,空中樓閣,竹籃撈月,這一次可是一筆大買賣,本來是借昊天氣機和東皇你行宮裡留下的力量,來一次強行和蒼天對視,順便卜算一次天機,也不知他是故意是無意,我就隨口一說,真給了我那麼一場了不得的樓閣氣象,這事情還是剛剛才發現了,倒是一份大禮。”
在場三人都神色微微沉凝了些。
道人反倒是看得開,擺了擺手,笑道:
“彆一個個擺著張臭臉,我還沒怎麼呢,其實這也算不得太差,就是有些棘手。”
“如我原本的打算,是等到彙聚的兩股氣機散去,到時候大概會修為崩潰根基坍塌,也無妨,大不了重新修行一次,走那破而後立的路數,結果現在一片廢墟之上,又加蓋了一座天下第一等的宮殿樓閣,氣象萬千。”
“破也不算破,立也立不起來。”
“說不好吧,境界和位格在那裡擺著;可是這說好吧,除去了那隻是看著好看的天尊果位,下麵屁都沒有,八麵透風,那果位也就是個好看,你要真的敢踏上去用一用,保證摔地筋骨寸寸折斷,魂魄都散了。”
“不過我現在多少是回過味道了,蒼天未必看得到昊天,但是絕對猜到了我借助東皇殘留力量的打算,順水推舟送我一個人情,免去我苦修之劫,再給了我個超越此世眾生極限的天尊果味,這是祂給我一個好處,可也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我想要把這隨時可能漏風的天上宮闕修建起來,真正有了那可以一覽天地的天尊氣象,不知道要多少萬年的苦修,這段時間隻要動用太多的力量,那一座壯闊的白玉京就能摔下來,連帶著那氣象和我的元神都摔成粉碎。”
雲中君眼眸蒼青,若有所思道:
“這一段時間,蒼天有大動作。”
“不過,你要不要順勢休息一段時間,這些交給我……”
趙離咳嗽兩聲,歎息道:“如何休息地下去?”
他抬手微微止住好友的話,道:“若是真的按照蒼天的步調走,焉知不會哪一日被當做一子落入局中?況且,直接陽謀,他未免也太過於小覷了我……”
趙離想到夢中所見,白色世界和自身根基所化的萬丈樓閣相融的一幕,心裡麵多少有些底氣,旋即笑了笑,道:
“不過,你們也放心,我還不至於現在拖著這一個身子就去和蒼天玩命,想要濺人家一身血,也得自己身子健壯才行,我這虛成這樣,如何去打?而且,這一次,我應當不會主動去跟他們打了……'
“既然說事情都已經擺在桌麵上,真正跟他們角逐的,就應該是天庭了。”
他語氣有些唏噓。
雲中君點頭,想了想,道:“……嵐洲那邊,倒是沒有什麼變化。”
趙離抓著勺子攪拌藥粥,隨口道:
“肯定不會這麼快有變化,蒼天和幕後之人為了這一子花費了不少心血,就算我說是很快就會被引動,這所謂的快也是針對於他們兩個,究竟是多久,我也說不準,可能是明日,可能是數年,也有可能千百年往後了。”
“不過,至少有一點我是知道的,自是不可能任由他們做好準備。”
“否則彆人吃肉,我們連口湯也撈不著。”
趙離喝完了剩下的藥粥,看到眼前三位好友或者隱藏或者明顯的擔憂,笑道:
“放心,這事情少說要些時候,我至少得恢複些元氣。”
“對了,還有這一位。”
道人一拂袖,將自東皇行宮中帶出來的太陰星君身軀放出,這位曾經作為星主輔神的天神早已經在太古就隕落,之後身軀應該是被蒼天帶走,後又放入星主行宮門口,憑借戰鬥本能,鎮殺敢於嘗試進入內殿的所有存在,如傀儡一般。
其代表著陰的權柄已經被分去了大半,應該是被代表著陰陽之神另一麵的夜神所擁有;此刻在這裡的,隻是剩餘權柄所化之軀,趙離沒有親自去改寫這位先天神的存在,隻是略微說了幾句,將其交給東皇。
道人神色溫和平緩,雲中君眼底略有詫異。
三人都要離去,給趙離空出休息的時間,雲中君故意留在了最後,看著那恐怕生生世世擺不脫那一頭白發的道人,若有所思道:“你將太陰之軀還給了東皇,大道不死,權柄尚存部分,太陰蘇醒的話,可能還會記得許多當年的事情,你不怕東皇知道此世其實並無東皇麼?”
雲中君記憶本就沒有斷絕,雖然懶散,卻並不笨,早已經猜測出許多。
道人閉了閉眼,一臉平靜道:“我總不能一直騙祂,與其某天劇烈衝突之下被點破,或者由我來說,不如這樣讓祂自己慢慢知道,至少有個緩衝餘地……”
雲中君微微頷首,道人睜開眼,古怪看著祂,回憶起當初這懶散貨向他討要雲中君這一名字,當初隻以為也有類東皇的情況,現在想想,卻莫名有種當時候是被這憊懶貨戲弄了的感覺,雲中君摸了摸烏青的眼角,好奇道:
“你看什麼?”
……瞅你咋地。
趙離心中回了一句,然後笑道:“主要是你這一隻眼角青一隻眼角白的,怎麼看怎麼不爽利,要不然你過來,我再給你來一拳頭,這樣你臉上對稱了,我也看得舒坦,豈不是兩全其美?”
雲中君愕然,旋即笑罵一句去你的,想念被窩裡的點心書卷,灑然離去。
道人微笑稍微收斂,怔怔想著,天庭這一場春秋大夢,竟然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一瞬的恍惚之後,閉目歎息,默默計算著幾件事情的時間,幕後暫且不說,無論蒼天如何打算,其目前表現出來的態度,也是不想要讓他趙某人插手嵐洲之事,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打算動上一動。
不過,這一次恐怕真的無法親自出手了。
他握了握拳,感覺那種看似磅礴浩大實則空空蕩蕩的氣象,沉默許久。
或許,應該去見一見昊天。
…………
九黎大森林。
磅礴浩瀚的星力溢散。
陷入沉睡許久許久的太陰眼皮微微顫了下,然後緩緩睜開眼睛,此刻祂不再是趙離在東皇行宮中見到的那樣,毫無半點情緒和理智,如同隻知道戰鬥的傀儡,眼底已經有了靈智。
祂茫然許久,看到了眼前身穿金色的星主。
那塵封許久的記憶重新變得鮮活起來,本能半跪於地,下意識道:
“屬下參見尊主……”
身穿金色袞服的東皇太一抬手止住祂的動作,太陰神微怔,聽到尊主嗓音平淡漠然,道:
“首先,你應當稱呼本座為帝君。”
“其次……”
聲音微頓,太陰神看到東皇太一的視線落在旁邊一名狼首人身的星神身上,後者神色莊嚴肅穆,道:
“上清月府黃華素曜元精聖後太陰皇君。”
東皇太一微微頷首,淡淡道:
“不錯,上清月府黃華素曜元精聖後太陰皇君。”
“這是你的名號。”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八百字………稍微緩和一下節奏~今天收了收線,感覺不到聖誕就結束了。
感謝tdsj的萬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