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問能飲一杯無,那寒梅自然無法回應,更不能飲酒。
方才這並沒能徹底成型的天道之所以讀出敕令的內容,也無非是因為氣數牽扯才能做到,而今氣數散了,千百年苦修功虧一簣,更是口不能言,趙離灑然一笑,杯盞裡麵功德混著歸泉界天道寒梅樹上的朝露,化作半盞如酒又非酒的物什,香氣誘人,索性便仰脖飲儘了。
看著天上多出來的二十八宿。
遠望人間更是不知道多少燈火一一亮起,先前北陰直接廢除了這一界傳承了數十萬年的各種活祭,雖然說是好事,但是眼下對於原本的歸泉界結構還是產生了巨大的衝擊,而現在又分封諸神,如同大石砸冰川,冰川是破了,可波濤漣漪碎冰一齊出現,一定時間內亂事估計會多不少。
不過自然會很快安生下來。
但為了儘可能讓這亂波漣漪散去,得要一上一下,下則是以山野汪洋的各路仙神,冥冥間影響百姓和眾生;上則是要以歸泉界的上層下令整治亂象,原本和萬神殿勾結的歸泉上層,現已儘數被北陰拿了下獄,是時候讓姬軒和百家到來了。
趙離感慨。
今日借一方天道之名分封諸神,已經是讓白晝化作黑夜,群星四散。
不知道如果歸泉合一,一切有情眾生的氣數合於人皇,再化作一根百丈方圓的衝天巨柱和九洲氣脈相連,又是什麼光景。
趙離略有失神,搖了搖頭,將此事暫且壓下,俯身將手中杯盞輕輕放在寒梅樹旁,道:“今日多謝道友,他日有緣,我也請你喝上一杯。”耳畔聽得清脆鳥叫聲,他又看著梅花樹上精靈活潑的兩隻小雀兒,隨意伸出手指逗弄了下,笑道:
“當然,也少不得你們兩個小家夥。”
兩隻也不知是什麼品類的鳥雀輕輕叫著在他手指上跳動?拿柔嫩的喙啄著他的手背?不痛,反倒是癢?趙離手掌微抬?一陣柔風將這兩個小家夥輕輕送地在空中打個滾,搖頭笑道:“走了?走了……”
他背對梅樹往前走了一步,踏出懸崖?不知道是否是巧合?一陣風雪吹來,那兩隻雀兒吹得跌跌撞撞,又有兩點如雨水如酒液的水滴落在了兩個雀兒眉心,他們便似是喝醉了酒似的?再立不住風?在桌子上轉了兩個圈,額頭碰在一起,叫一聲,齊齊地仰頭跌倒,重又化作了兩個小巧童子。
粉雕玉琢?眉心一點紅印,像是落雨?像是給人屈指齊叩,看去卻已儘數褪去凡俗?多出三分出塵氣。
山上風雪頓消,黑夜重返白晝。
歸泉靈脈之祖最高峰上已經沒有了白發道人。
………………
地府幽冥。
北陰負手而立?微微抬眸?看著上麵人間。
趙離沒有遮掩氣息?一出現在歸泉界,他就已經察覺到,但是沒有去現身,此刻聽著人間處處響起歸泉天道的浩瀚聲音,看到其拂袖之後,天穹之上多出了二十八宿的位置,就更沒有開口去見那道人的念想。
許久之後,黑夜化作白晝。
北陰眼眸低垂,淡淡低語:“太上元始天尊……”
睚眥蹲在旁邊,將這天地浩瀚也看了個清楚,隻覺得這種手段已經徹底超過了自己原本所能夠想象的極限,委實是可怖可歎,可以說已經和自身不在一個維度上。
或許北陰倒是能夠比擬一二。
正心裡頭讚歎著,卻聽到北陰低語,看到北陰臉上沒有了往日那種誰都看不上的倨傲淡漠,再想到北陰原本是要上去見一見這白發道人,結果卻隻是站在這裡,睚眥腦袋一抽,身體的本能直接碾壓理智,脫口而出道:
“怎麼,你也知道怕了?!”
言語輕佻,短短一句話將嘲諷和輕佻發揮地淋漓儘致。
旁邊紅衣披甲少年愕然,沉默,然後往旁邊走了兩步,遠離睚眥。
而幾乎是出口的瞬間,睚眥就開始覺得後悔,頭皮一麻,往後麵蹭了兩步,乾笑著道:“我,我是說,這位太上元始天尊,可真的是強啊,咱們地府也就府君能比吧,旁人都不成……”
淦!我說的什麼屁話!
睚眥麵容一陣扭曲,恨不得抬手給自己一耳刮子。
鐘正麵色如常,轉身朝著北陰微一拱手,道:“帝君,臣尚且還有公務要做,恕不久陪。”
北陰收回視線,朝著鐘正頷首,道:“有勞天師。”
“職責所在。”
鐘正轉身離去。
臨走之前對睚眥微微頷首。
這是表示‘我會儘力’幫你。
結果此地隻剩下了睚眥對著模樣冷淡的北陰,睚眥鬢角冷汗刷刷直冒,卻沒有想到,北陰隻是淡淡看了自己一眼,便即轉身離去,也不曾多說,睚眥終於長呼了口氣,伸手撫平胸口,暗自嘀咕,這不當人的北陰也轉了性子不成?
就在他稍鬆了口氣,繃起的防禦隨之而停的時候。
天空突然轟隆隆一陣雷鳴。
一道雷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砸在睚眥腦門兒上。
轟隆隆直接湊足了天打五雷轟之數。
因為剛剛鬆了口氣的緣故,睚眥氣機牽扯出了一絲空隙,這五道雷霆劈了個結結實實,一道也沒有避過去,睚眥渾身冒煙地倒下去,一道道深紫色偏黑的雷霆在他身上竄來竄去。
忙著公務的範無救蹬蹬蹬路過,看了一眼。
嘴角抽了抽。
當下再沒有了摸魚的念頭。
麵色蒼白,一步不停,又蹬蹬蹬地離開。
不片刻,兩個足有小山那麼大的鬼卒過來,手上戴著特質的法器,還扛著白玉材質,隔絕雷霆的擔架,一個在前麵,一個在後麵,兩隻鬼齊齊發力,將化作本體的睚眥抬起放在擔架上,然後再抬起擔架來。
這一係列,動作堪稱無比熟練,有老翁倒油過銅錢的味道了。
若有人問,也可回答一句唯手熟爾。
兩個抗山惡鬼抬著睚眥,蹬蹬蹬往前跑,路過一名鬼差,詢問時候,嫻熟回答道:
“哦,你說睚眥大人?”
“奉天師法令,紫霄雷不能浪費,陰陽交錯,水火和合,索性把睚眥大人在黃泉裡麵泡一泡,好把雷霆的效果全部發揮出來,提升體魄。”
去了那黃泉時候,見到彼岸花盛放,兩個鬼差倒是有些心裡嘀咕。
總覺得這彼岸花比之前多了些。
不過大抵是錯覺。
這樣荒涼偏僻的地方,怎麼會有人在,專門照顧這些花?
……………………
壺中界。
被趙離隨意送回壺中界的畫中仙垂首站在了蒼天麵前。
恭恭敬敬將那群仙會上發生的事情講述出來。
蒼天,亦或者應當說是昊天眼眸平淡,道:
“火神性格精神多疑,哪怕是分神也有四成的實力,能夠戰敗祂的分神,很有本事,但是火焰有暴戾凶猛,也有鑽入骨髓的陰火,加之以火神的性格,恐怕必有後手,你下次告訴那位齊天,以法力遊走周身三百遍,一息不停,逼迫氣血,當可以將陰火逼迫出來,否則難免被火神襲殺。”
“歸泉界應該是生死的地界。”
“按你所說,薑尚是要分封那一界的山水地脈,穩住歸泉,想來若能夠成就,應該可以讓生死儘快複蘇,上善。”
“至於那名為姬辛的孩子……”
昊天的聲音頓了頓,平淡道:“恐怕當真是本體的血脈,祂大抵是將自身精血灑落人間,創造出了血裔,如何做到這件事的,我能猜得到,但是我和本體畢竟不同,其目的是什麼,便不多加揣測了。”
“若是想要徹底拔除此血脈,我有方法,但是後患亦有,要折損那孩子一半壽數,即便轉世也會淪落至三魂七魄缺失一半的狀態,但是至少可以抹去本體後手,你可告知薑尚,如何抉擇,待他自己去選。”
昊天一一將事情說出。
而畫中仙恭敬應下。
最後昊天卻發現前麵紋文士不曾離去,略略抬眸,嗓音平淡道:
“是薑尚有話要你帶給我?”
文士苦笑叉手行禮,道:“是。”
“他說什麼?”
文士磨磨蹭蹭從袖口取出了一份散發氣數功德的信箋,雙手捧著,道:
“太公說,若是尊主言論並無一句提及自己,便將此物送給尊主。”
“他說……”
…………
天宮仙境,不知為何白發變黑發的道人隨意從袖口取出信箋,遞給了不曾離去的畫中仙,閒散笑道:“……以祂的性子,大概不會為自己考慮,我倒覺得這獨自一人不也乏味,當今之世和太古不同,壺中界也已經不必再暫停在那一天。”
“現在任由其演化成一處世界,不也不錯?”
“若是有心,閒來無事分封一界也好,一日九州,數十萬年演化,位格可是不低。”
“至少足夠解悶。”
聲音微頓,白發道人搖頭,笑言打趣道:“放心,這敕令可不曾做過手腳。”
…………
壺中界。
昊天低下頭,看著被功德和氣數所糾纏的信箋,上麵以太古年代的文字寫著一行字,字字流動氣機。
祂緩聲念出。
“奉九霄至尊昊天上帝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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