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沉默了下，深深吸了口氣，嗓音平淡道：

“大概是幾……”

土地撫了撫須，遲疑道：“正統山神有八個，之後自土行孫處聽說，他們有的傳授法門給山精野怪，有的嫌煩悶，從周圍的小山上采集靈土靈脈，有的則對著流水講法說道，多了些許不如他們的水神，山精，總數，約莫二十個上下。”

趙離閉了閉眼，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思路，沉默了下，嗓音平緩道：

“你是怎樣塑造山神之軀的，與我說一說。”

土地點頭，思考了下言語，然後將自己和土行孫如何搜集山脈中靈性之土，如何焚香引靈，如何讓這些山中靈性彙聚在一起，然後如何以傳法的功德氣運，讓這靈聚集，都一一說了。

趙離神色平和，越聽心中則越發駭然，越發震動，一時沉默難言。

他知道，山石是不可能通靈的、

土地誕生是因為封神符籙，而不是說地氣靈性彙聚。

但是土地說的也是真實不虛。

若是往日的他，隻會頭痛於土地又搞出些需要收尾的事情，會像是剛剛那樣，通過言語和態度的誘導，去影響和操控著土地的思考方向，讓他所思考出的部分，總體在自己的掌控下，不至於引發最壞的結果。

但是趙離現在已經和先天神多有來往，已經堪破了大致的曆史軌跡。

所以知道，山石本身不會通靈，但是……大地必然有靈，天空彙聚是蒼天之主，群星天機，是東皇太一，雲氣霧靄聚散無常，是雲中神君，作為承載百族萬物的大地，怎麼可能會沒有誕生對應的先天神？

那不可能……

趙離可以確認，大地在太古的時候不但是先天神，而且位格很高。

上古大地崩裂為九，在神魔層次上，意味著的必然是地神的隕落和崩亡。

而嵐洲周圍，鎮壓古鼇的就是地氣權柄的效果。

所以僧人可以以佛陀大手印這種和地氣有關的封印解放古鼇。

地氣權柄在這裡，就意味著地神的力量被分割。

腦海中一道道消息閃過，趙離看著土地，從他現在所站的高度，能夠看得清楚土地這種無心之舉，究竟做了什麼事情——與其說是土地在喚醒山神土地，不如說，他是在疏理九洲的山水地脈，是在整理地神殘留的靈性，重新賦予他們自我。

萬物有靈。

地神必然是對百族最為寬厚的神靈，神魔幕後的黑手打算開啟計劃，就必須除去祂。所以大地崩裂化為九洲，地神隕落，神魔掠奪了大地的權柄，這正是上古之年最為浩大的事情。

但是大地還在，也就是說地神的根本還在。

對方隻是帶走了大地權柄，讓祂的人格化身無法回歸，但是他們留下了大地，留下了對於先天神來說最重要的根基，隻是因為九洲崩裂，就算是大地還在，地神殘留下來的靈性也已經沒有辦法再彙聚在一起，分散在了不同的的區域，偶爾出現，然後消亡，等待再次出現。

土地彙聚的，其實是地神的某一部分靈性。

另外一個解釋的話。

代表著大地的先天神，權柄已失，而根基尚存。

土地相當於重新整合根基，從無到有，催化出新的人格。

也就是說，當九洲山神一起複蘇的時候，對方手中的大地權柄就已無法再控製九洲的土地，無法再對九洲大地施加任何的影響，因為這些山神本身就代表著山脈，代表著大地和河流，比起權柄，無疑是他們更靠近於大地，更類似於先天神的本體。

若是再大而化之地說，將九洲山神水神的靈性分出一縷，彙聚為一，其實就代表著地神的複活，隻是因為回歸的方式不同，會和過去的祂有所不同，會因為多出來的記憶，多出來的經驗，以及山神地祇的影響而發生性格上的偏移。

從神更靠近於人。

原本的地神已經在上古隕落了，即將重新歸來的，是具備天庭常識，是通曉九洲山神水神一切地祇姓名，知道其喜悅背上，掌控地祇地脈，卻又具備太古時候地神力量的，新的先天神。

祂是太古地神，但是太古地神不是祂。

他有太古地神的一切知識，但是太古地神卻不會知道天庭。

而且因為山神眾多，其性格必然會變化多元，比起過去更靠近人的方麵。

趙離整理了一切，稍微呼出一口濁氣，看著眼前的土地，如果說這一切真的發生的話，那麼未來神魔很有可能會麵對徹底超過他們預料的局麵，他們會發現自己手中的權柄無法再操控大地，而地神，將會率領九洲大地的地祇們，再度出現在神魔們的對麵。

趙離有種稍微鬆了口氣的感覺，在麵對著足以橫貫萬古的敵人時，他在這一瞬間終於看到了一絲絲可以翻盤的可能性，若不是土地察覺到了大地山脈的靈，若不是他心中慈悲，不願意讓這些靈性散去，願意跋涉九洲一點一點將靈性彙聚起來，也不會有這樣的機緣。

他抬眸看著土地，微微頷首，嗓音平靜，仿佛剛剛隻是稍微詫異而停頓了下，道：

“無妨，你做的很好。”

土地也安下心來，說是沒有乾擾到尊者們的伏筆是最好。

趙離沉默了又下，問道：“你打算要走完一洲，再走一洲？”

土地點頭，道：“正是如此，太公，莫非不妥？”

確實不妥，一洲山神如果全部出現，對方肯定會發現自己手中的權柄開始消散部分的效果，會讓對方驚覺，提前暴露這一步子，而僅僅一洲山神，毫無疑問不具備重聚為地神的要素，最好的可能性，也隻能出現半身。

趙離點了點頭，道：“不可。”

土地拱手一禮，道：“請太公指點……”

趙離拂袖，虛空出現一道卷軸，卷軸緩緩展開，其上流光溢散，正是九洲堪輿圖。

趙離右手背負身後，左手抬起指著九洲，道：

“此為九洲。”

“你應當先在九洲各洲尋名山祖脈，然後傳授其山神之法，待得九洲祖脈已立，再讓他們將這一的法門傳授給其餘的山脈，以成就三山五嶽，群山萬壑，另外，還要告知於他們，此刻天庭未複，記得保護隱藏自己，若遇到有修士調動山脈地氣，不可以輕舉妄動，注意隱藏。”

“要將其形貌默默記下，將情報告知於天庭。”

土地將九洲堪輿圖記下來，點頭道：“小老兒明白。”

趙離又想到，或許有朝一日事情有變，需要提前用到這些山神的力量，而到時候這些山神不知道來的是自己人，又不去配合，也是麻煩，旋即抬手，在虛空上寫就一道符籙，其上為遣山調水四個篆字。

龍飛鳳舞，而且有他自己練字時候留下的習慣，外人很難模仿，更不必說是不懂得篆體漢字的人。收手，嗓音平和道：“這是遣山調水符令。”

“唯獨我天庭之人，宣以三清之名，施展遣山調水符，他們才可配合。”

聲音微頓，又沉靜道：

“有朝一日，若見到此令懸在天穹，那麼九洲一切山神地祇，必須背負山嶽，奉召而來。”

土地雙手抬起，恭恭敬敬接住了符咒，道一聲是。

趙離又抬手，從白色畫卷裡調一道雲氣出來，彙聚為一道卷軸，手腕微轉，將這一道卷軸遞過去，遞給了土地，道：

“九洲路途遙遠，我會讓裘霖和若木陪伴你身邊，一者代步，一者護衛。”

“而山神和水神數目太多，若是不加看管，恐會出了亂子，你持此卷宗，點化一地，則將其姓名容貌，並所執掌山脈水域記錄其上，留下其本身的一道靈韻。名留榜上，便是我天庭正統地祇。”

土地微驚，道：“這，這事情，小老兒如何但得住？”

趙離以柔和氣勁，將這一道卷宗送到土地手中，歎道：

“舍你其誰？”

土地遲疑了下，還是再拜後，這才將這一卷卷宗接下，然後在趙離囑咐下，開始嘗試運用這一道卷宗，手掌在上麵一拂，卷宗上出現一行豎著的暗金色字跡，旋即之後有一個個沉厚的文字浮現出來，流光溢彩。

那是他點化的地一位山神。

其上文字——卷二·西山經。

西水行四百裡，曰流沙，二百裡至於蠃母之山，神長乘司之，是天之九德也。

其神狀如人而犳尾。

流光散去。

字成，神立。

PS:今日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