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盯著那豐厚至極的功勳，最終還是放棄了心中的念頭。

實力不足，就乖乖呆在後麵發育的好。

不要莽，慎重，要慎重。

他心中默念。

後麵傳來朗笑聲音，數名人間司的人推門進來。

為首的是穿著朱紅色勁裝的中年男子，頗為英武，腰側懸掛火字紅玉令，是風火雷霆中第二層密捕，趙離曾和他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對方名為齊高軒，實力是開竅法相中的好手，看上去年輕，其實已經五十餘歲。

齊高軒看到趙離正在看人間司事記，笑了笑，道：

“趙客卿也打算追查那蜀山劍派？”

趙離搖頭笑道：“齊密捕說笑了。”

他拍了拍玉符，語氣中有自嘲，道：

“我自己的實力，自己心裡有數，這樣的任務，不是我能觸及的。”

“一不小心把自己給搭進去。”

齊高軒笑意微斂，點了點頭，認真道：“趙客卿能夠有這樣的心態，這樣很好，我這幾十年裡，見到許多人會心存僥幸，去接超過自己實力範圍的任務，結果遇到了自身修為無法處理的情況。”

“最後代價之大，往往無法承受。”

“這一次的任務規格是最高的風火雷霆，又牽涉到了上古門派。”

“按照往日的經驗，這樣的任務最後必然會牽涉到仙人級彆的存在，或者至少會和仙人這一類存在有些聯係，那些仙人都極為恐怖，神念強大，有時候我們的修為甚至於無法靠近，仙人命魂出體，一下就能將我們的命魂壓死，魂飛魄散。”

“而古仙人則更為恐怖，掌握有當代並不了解的可怕功法神通。”

“一旦遇到，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稟報六司，讓更強大的人來處理，這也是六司存在的意義。”

他說著下意識朝著說教的方向去，在氣氛變得沉重起來時候，喝了口茶，詼諧笑道：

“不過，留意一下也是好的。”

“或許就能夠得到類似的情報呢？也許某一天，就會發現和自己一起在茶樓喝茶的人就是那位仙人，或者蜀山門派的弟子？到時候豈不是賺的大了？白撿到了一大筆的功勳。”

他語氣誇張幽默，故意擠了下眼睛，林嵐幾人笑出聲。

現在你就做到了。

趙離端起茶默默喝了口，臉上微笑越盛，溫和道：

“很有道理。”

“說不定某天就會實現。”

齊高軒不以為意，笑道：“那就承趙客卿吉言了，哈哈。”

喝了一盞茶，齊高軒正色，將任務重複述了一次，然後坐上了人間司的坐騎，是特殊馴養，具備部分龍馬血脈的異獸，力大無窮，速度也極快，一路急行，趕到了事情發生的區域，遠遠看到是元朔城中較為冷清的地方。

那青石磚壘成的院落周圍圍繞了一圈身穿勁裝的人間司武者。

是這一區域中，人間司的武備，為元朔城人間司總部分支。

為首的男子是和趙離等人同列的風掠一級，將眾人迎入其中，一邊走，一邊沉聲開口，道：“是一位密捕今日執行任務的時候發現的。”

“他追查一個犯了案子的凶人，那人慌不擇路衝進來，卻被嚇得半死，原本快要將那密捕甩開，最後反倒是沒能走脫。”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瓷瓶，遞過去，道：

“這丹藥，捏碎了能夠形成一層氣罩，隔絕外界的毒氣。”

眾人接過來，都捏碎，趙離覺得周圍空氣一下清新不少。

眾人都走進院子，那名留守此地的風掠捕頭深吸口氣，用力推開屋門。

有風從裡麵傳出來。

這個外麵看上去占地廣大的屋子，裡麵竟然是一片空洞，下麵挖了好幾丈深，黑洞洞的，趙離看到裡麵橫七豎八，堆滿了屍體，男女老少都有，卻都已經斷氣，稍微下麵的部分已經是森森的白骨。

這樣一個地方，衝擊力極為恐怖。

齊高軒眉頭微皺，令眾多人留在上麵，他躍下深坑，背後法相青鳥振翅，糾纏了微風，讓他能夠短暫浮空，在各處仔細查看，又施展法術，半晌後，才回到了上麵，臉色沉下去，道：

“是一樣的手段。”

他看著下麵稱得上人間地獄的區域，聲音微沉：

“一般來說，人死之地，怨氣最重，這樣的地方，魂魄殘留下的的東西會很明顯，尤其是這樣亂葬之處，幾乎達到自然孕育厲鬼的程度，那些魂魄的渣滓會被怨氣粘在一起，最後形成極為凶悍的鬼物……”

“但是這裡，這裡沒有半點魂魄的氣息。”

“命魂被抽走了，對方取了他們的命魂，有可能是為了修行邪異功法，也有可能是為了煉化以痛苦慘死之人魂魄為材的法寶，還有另外三五種可能，不過可能性較小。”

“無論如何，對方具備相當危險性，不能夠排除這裡沒有他留下的手段。”

眾多人間司密捕中，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神色不由變了變，一片傻白，他看著下麵殘局，呢喃道：“我還以為……元朔城的人間司是最為清閒安全的，這，我天乾的都城，怎麼可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這裡不是天乾最安全的城嗎？”

齊高軒看了他一眼，緩聲道：

“是最安全的城，不是代表這裡沒有案件。”

“相反，元朔煉氣士參與的案件是整個東瀾景洲最高的，之所以被認為最安全，正是因為，所有的可怕案件，都在出現苗頭的時候，被我等生生鎮壓，於百姓而言，元朔比其餘城池更為安全，而人間司，你不知道嗎……元朔正是六司死傷比最高之處。”

“所以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抽調天乾各處精銳前來。”

“我等，正是庇佑元朔之盾，你是孫家的孩子吧，若仍舊是現在這樣的心性，你還是不要在人間司呆了，不合時宜的恐懼，隻會害得和你一起行動的同伴全軍覆沒，為你的恐懼承擔後果。”

“這一次，你就留在上麵吧。”

他聲音和緩，說出的話卻已經極為嚴厲，將那少年嚇得麵色蒼白。

齊高軒不再看他，迅速分配不同人的職責，有負責保護場所，有負責勘察線索，彼此配合，最後他看向趙離，聲音緩和了些，手掌拍在趙離肩膀，略有感慨，用將對方看作和自己同等的語氣歎道：

“年輕人就是不行啊，還需要磨礪，才能排的上大用，趙客卿，我聽說你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了，實力不俗，下麵仍舊可能存在危險，我們兩個下去，也好給他們做個表率。”

“也讓他們知道，經驗豐富的人間司密捕，應該有怎麼樣的表現。”

趙離：“…………”

他看了一眼顯然會‘踩雷’，遇到對方手段的坑，看了一眼期待的林嵐，嚴飛三人，深深吸了口氣，僵硬笑道：

“那是……自然。”

其餘人散開，趙離和齊高軒齊齊躍入了那個大坑，齊高軒給趙離施展一陣清風法術，托住了他的身軀，趙離緩緩漂在空中，感覺到這種飛行的能力，心中不由感慨，鳥類法相就是好，開竅境就能夠飛行，若是蒼鸞法相沒被撕碎，他現在估計也能飛起來。

又帥，又強，神通還多。

哪裡像是現在，就隻有一拳。

有些遺憾，然後收斂精神，仔細觀察這一個深坑。

是個堆滿了死去之人骸骨的陰森地方，趙離氣血旺盛，不懼怕陰魂，仍舊感覺到了不適，齊高軒在旁邊，以非常專業的技巧去尋找可能存在的線索，趙離相比於齊高軒，其掌握的人間司的技巧根本就屬於極為外行的程度。

但是現在騎虎難下，也就隻能繃著臉，裝出專業的模樣，四下去看。

滿臉冷峻，若有所思的沉吟模樣。

心中默默想到了那被迫混在了狼群中的哈士奇。

他覺得自己現在完全懂得了那隻哈士奇的心態。

這裡除去了大量屍體，還有許多雜物，想來應該是被順便扔下來的，大多都已經破碎，隻剩下了一些東西還完好，趙離看著這些完好的東西，用沉思來掩飾自己疏漏的技巧。

這看看，那邊看看。

然後重新再來一次。

直到他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了一處古怪的青銅罐上的時候，看到了上麵古樸的紋路。

趙離的瞳孔微微凝固，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速跳動了下。

他認得上麵的文字。

扭曲而盤旋，仿佛亂舞的鬼神，卻自有一股神秘和遠古的氣息，他伸出手，撫摸上麵凸起的紋路，心中越發篤定，腦海中記憶浮現出來，那是得之於鐘正的記憶，鬼域酆都，那巨大無比的青銅鼎。

鼎身上麵，就是這樣的文字。

趙離一下出了一頭冷汗，清晰無比地感覺到了陰氣的存在，背後發寒。

所以，是酆都的鬼王，大著膽子跑到了元朔城，來做這種事情？！可他們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瘋了嗎？還是說和酆都親近的九黎這一次要徹底和大周撕破臉？打算徹底開戰？可要是這樣，應該去暗殺真正的高層，做下這種案子有什麼用？

而且還故意隱藏起來，顯然是不想要被人知道。

趙離心中浮現出一個個問題，遏製住心中震動，手掌下意識地輕輕撫摸凸起的文字，突然他動作微頓，發現了一節和記憶中酆都鼎上不同的文字，視線落下，果然發現其中第三節的文字出現了一句話的偏差，前麵和後麵的則都和酆都燃燒魂魄的青銅鼎上一樣。

可偏偏，前麵和後麵，他都能夠解讀出來，就這幾個字解讀不了。

前後都是禱告文，是類似於聖明偉大強盛英武之類的讚頌之詞語，後麵則是基於此的祈禱，希望能夠滿足自己的願望，是古代先民祈禱天地的文字，酆都鬼域的青銅鼎上，還有先民匍匐跪拜的畫麵，趙離撫摸著那和酆都青銅鼎上不同的文字。

沉默了下，看到齊高軒還在認真思考線索，作出決定，意識上升，回到了白色空間，肉身隻是留下一絲絲感應，以免直接昏迷倒下去，與此同時，以意識撬動了灰色霧氣，那一團九黎中複蘇的萬年老怪的記憶。

對方能解讀九黎的古代文字，或許也能解讀這種更古老的東西。

自開竅境之後，他還沒有撬動灰霧，解析記憶。

一直打算自己的修為徹底穩定住才做這件事情。

現在不知道為何，看到這個青銅罐，心中卻縈繞著一股不安，讓他無法忽略這一行字，他修為比起之前強大許多，握著白色畫卷，不求那些秘境功法，隻是語言這種基礎的知識。

雖然成功，仍舊消耗了許多的精氣神，讓他麵色一下煞白。

趙離在被齊高軒察覺不對之前將命魂回到肉身。

他腦海中多出了一些關於這類文字的記憶，手指摸索著青銅罐上凸起的部分，心中呢喃，嘗試理解那一行文字的含義，這種文字，似乎連那萬年老怪都掌握的不全，解讀起來困難，花了頗多功夫才一一解讀出每一個文字的含義：

“這個是掌握，執掌，或者擁有的意思。”

“這個是方向，離開？”

“然後這個文字是……飛行，羽毛，生命，孩子，強大的魂魄。”

“這個是代表著老人，枯萎，虛弱的魂魄。”

“最後一個是神聖的，強大的，不可以預測的存在？”

趙離扶額，這幾個字讓他有回到過去，回到學校，做語句連線的錯覺，無奈之餘，卻也因為這個經驗，將這些支離破碎的東西很快地聯係在一起，仍顯得混亂，喃喃自語：

“意思是，擁有有強大孩子老人的羽毛？”

“掌握離開的孩子和老人的神聖的？這什麼鬼東西？”

“擁有強大的魂魄和虛弱魂魄的不可預測的強大的存在？”

趙離看著這一行字，察覺出了一絲絲不對的味道，眉頭漸漸皺起，不斷嘗試組合其基本含義，那邊齊高軒已經檢查完了自己的方向，沒有奇怪的地方，也沒有觸發什麼危險，鬆了口氣，朝著趙離這邊打了個招呼，意思是先上去再說，趙離卻沒有回應，隻是死死看著這些文字。

那些古代文字的含義快速組合。

“……掌握強大和虛弱魂魄去向的，神聖而不可預測的存在？”

“或者說，執掌魂魄和生死的，神？！”

趙離瞳孔驟然收縮。

伴隨著他心中解讀了這一句話。

那平平無奇的青銅罐驟然亮起，然後，每一個文字都仿佛古代的鬼神，不斷扭曲，散發出灼熱的通透光芒。

眾人驚呼。

趙離迅速反應，直接甩手將青銅罐扔出去。

右手猛然拔刀。

長刀攜帶無匹之力，毫不猶豫，直接斬殺在那青銅罐上。

PS:今日第二更……

端午節的時候，莫名想要化身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