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踏著虯龍真身,一路回返花果山。
沿路可見到層層妖雲滾動,遮蔽天空,一尊尊修為動輒數百年的妖王都知道了之前發生的事情,於虯龍長吟之中,紛紛提前退避,不敢阻攔在虯龍之前,隻透過妖雲,遠遠看著。
回到花果山,山上被震裂的部分已經修複,和他們離開之前一般無二。
花果山土地察覺到趙離前來,那凸起的粗大岩石紛紛打開,退避,重新回到山石中,齊天等精怪所受的傷勢已經被做過處理,穿著樸素布衣,身材矮小的拄杖老人在一陣嫋嫋煙氣中出現,拱手行禮,恭敬無比,道:
“小老兒見過仙長。”
齊天立在一旁,聲音低沉,道:“薑尚。”
趙離微微頷首,虯龍的龍首往前伸出,平平停在了花果山岩壁前麵,趙離緩步踏出,站在花果山上,虯龍這才收回頭顱,五百餘米的身軀在空中浮著舒展,開口,聲音蒼茫,道:
“仙長,這一次,可否算在那百年之中的三次死劫裡?”
他和那紅衣女子約定,護道百年,抵擋三次死劫。
趙離回頭看他,似笑非笑,道:
“你是覺得,我出手解決不了麼?”
裘霖感覺到對方身上重現出線那一絲絲仿佛太古凶獸般的氣息,頭皮發麻,沉聲開口,道了幾句不敢,趙離五色神光一轉即收,複又笑道:“不過,終究是累你給我代步了,罷了,下次有機會,我再給你演示一招蜀山劍法,不會遜色於輪轉,如何?”
“我看你似頗喜歡劍術。”
虯龍聞言大喜,長吟聲中,連連頷首,然後發出一聲震天撼地的巨大長吟,衝上天空,盤旋了兩周,化作一道赤色流光衝入海麵,億萬頃海水被他攪動,仿佛海嘯一般湧動,砸落,轟聲如雷,過去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四周一片潮濕水汽。
白猿齊天看著赤虯一頭沒入水中。
海水恢複平靜,呈現出幽深的黑藍色,風平浪靜,海鳥重新彙聚,若是沒有先前經曆的一幕,誰人也想不到,這裡會潛藏有一隻無比巨大,眼瞳堪比馬車的猙獰巨獸。
齊天收回視線,隨意道:“你怎知道他喜歡劍術?”
因為他的劍就是我給捏碎的。
趙離轉過身,高深莫測道:
“一算便知。”
這一次無妄之災,牽扯頗大,所幸花果山所屬並無太大的損失。
那些被震碎的山石,被毀去的藥田,都在土地的執掌範圍之內,被輕易恢複,那土地甚至於還專門以土石為材料,在地麵上形成了一座座屋子,以替換原本儲藏糧食的庫房,堅固精巧,讓眾多精怪無不大喜。
一些雀精,兔精化作了稚嫩孩童,圍繞在土地周圍。
拉扯他的衣服,拽他的白胡子,老土地也隻笑嗬嗬的,並不生氣。
距此地百餘裡外那些精怪,被黃獅吞下,又被齊天硬生生打出來。
經此一難,雖然是僥幸保住性命,隻損失了些許的元氣,可卻是給嚇得夠嗆,左右苦苦思量了半晌,最後那三四百年道行的老鹿精領著眾多精怪,齊齊跪在了趙離和齊天身前,說不求能加入花果山,隻求能在這附近居住。
又恭恭敬敬地獻上了自己數百年前得到的修行口訣。
趙離在旁隨意接過來看了看,然後問了幾句,他曾經看過姬氏最頂尖的功法,又得到了元朔武院的頂尖傳承,眼光極為刁鑽,翻看之後,問了幾句,便心中有底,這本口訣倒是沒有什麼了不得的,最多算是中乘,還不如那一門猙心決。
可是耐不住眼前這頭老鹿自通靈之後,就一直修行這本功法,苦思冥想之餘,更是廣授精怪,這百餘年不知道多少精怪聽他講道說法,得以踏上修行之路。於這口訣之上,竟已推陳出新,對於妖獸精怪,吐納修行,奠定基礎之上,早已經爛熟無比,堪稱了如指掌。
老鹿精被趙離隨口幾句援引姬氏蒼鸞掠空心決的問題給問得滿頭冷汗,好不容易才勉強回答上,其原本對於口訣熟悉出現的自矜自傲卻已經被打了個支離破碎,隻覺眼前之人高深莫測,輕易一個問題,便是自己往日未曾想到的核心。
一時心緒複雜,隻覺得自己往日實在是坐井觀天,自己以為至寶的煉氣口訣,恐怕根本無法入了這位薑道人的眼,心中悵然若失,又覺得羞愧,若非是背後那些稚嫩精怪,早已掩麵而去,無顏留在這裡。
正此時,卻聽到了趙離放下口訣,道:“那就留下來吧。”
老鹿精微微一呆,心中不敢置信,“仙長此話當真?”
趙離古怪看了一眼老鹿精,道:“有什麼奇怪嗎?”
他想到這裡白猿等也隻通曉氣血修行,其餘精怪可沒有他們那樣得天獨厚的身體條件,也比不得齊天悟性,沒法子到那打破虛空,見神不壞的境界。眼前這老鹿實力不強,卻擅長培養後備精怪,踏入修心,正適合來引導這些精怪吐納練氣。
當即應允了老鹿精之後,更隨手招來土地,在山腳處指了一處地方,讓那老鹿精仍舊可以在那裡講道說法,又道花果山上諸多精怪,在照料藥田之餘,也可自由去聽老鹿精說法。
老鹿精又驚又喜,連忙附身拜下,如此再三,才在花果山精怪帶領下隨著下去了,趙離揉了揉眉心,那邊灰猿白虎幾個又大呼小叫,青蛇以藤蔓捆著一團褐色光團過來,將其仍在一團草上。
“大王,薑大王,我們在那邊找到了,就是這個混蛋,惹來了這樣的禍事!”
“嗯?”
“怎麼回事?慢慢說清楚……”
灰猿露出獠牙,極為憤怒,被趙離安撫了下,才勉強冷靜住。
告訴趙離和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也就是說,你們在山腳發現這個東西,而那兩個妖怪一開始好像就是追著這個東西來到花果山的,才惹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們就把這個小東西抓來了?”
趙離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個被困住的光團,仔細觀察。
曾經看過的典籍文字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都一一對應上,撫掌笑道:“我道是什麼,原來是先天土精自然通靈,難怪能夠土遁千裡,連那隻獅子和赤鳥都追不上你,看起來還挺厲害的。”
周圍眾多妖怪不明所以。
趙離想到了西蘆秘境中,那紅衣女子對自己的幫助,看著那土精,說出了和當日紅衣女子所說一般無二的話,感慨道:“你也是先天之靈,在此世本就稀少,這一次雖然有驚,幸虧沒有什麼實際損傷……”
“罷了,且去吧,隻是小心,不要再被其他妖怪發現,到時候恐怕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其餘幾隻凶獸雖然有些憤憤不平,趙離開口,卻還是將束縛解開。
那團先天土精並不離開,化作個黃褐小人兒,跪在地上連連叩首,高聲道:
“乞求仙長,在這裡給小子留一個位置,小子願留在仙長麾下,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仙人的活命之恩。”
這小子雞賊啊。
趙離心中腹誹,看著先天土精,隨意逗它道:
“我為何要留你在這兒?先前那禍事可就是你惹將過來的。”
那土精啞然,咬了咬牙,看一眼花果山土地,一跺腳,張口竟吐出一道黃色氣息,遊轉不定,分出一絲絲吸納入體內,剩下的雙手捧著遞給趙離,道:
“我,我拿這個賠罪。”
“還望仙長,還有花果山大王們原諒小子這次。”
那黃色氣息霧蒙蒙,輕散散,卻莫名顯得極為厚重,在那小人手上纏繞,周圍空氣都隱隱變得沉重,趙離體內庚金之氣流轉,浮現本能渴望,土生金,這正是一縷先天厚土之氣,又稱先天戊土,是為先天五行之一。
趙離瞳孔微縮,突然想到典籍中記載,先天土精,遇水則化,遇木則枯,能入地萬丈,尋得先天厚土所在,這一縷也不知是這小家夥多少年所得,拿了不好,但是確實是對自己有大用處,當即沉吟了下,沒有拘泥。
一揮袖,那一縷黃色厚土之氣被吸納,形成土生庚金之勢,體內五色神光仿佛也越發靈動。
趙離又道:“土地。”
花果山土地上前一步,恭敬行禮,道:“太公,小仙在此。”
趙離指著那小人,道:“小家夥也能遁地千裡,往後就和你一同居住,你好生待它。”趙離先前就看到這小人時時看向花果山通靈的土地,心中猜測土地通靈和這小人誕生或有三份類同,所以先天土精本能會對土地產生親近之感。
這恐怕也是它留下的原因之一。
土地躬身領命,然後伸出右手,含笑望著那小人兒,黃色小人一下躍起,落在土地身邊,在地上一滾,化作個相較於土地而言的小童,也穿粗布衣裳,麵目寬厚,伸出左手,遲疑了下,又把手在身上蹭了蹭,才抓住土地右手。
那土地笑容和煦許多,和土精走到一側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卻又走出,望向趙離,恭敬行禮道:
“太公,小仙有個不情之請。”
趙離詫異,道:“且說。”
土地微微俯身,道:
“啟稟太公,小仙不知道為何,雖然蘇醒,卻無法聯係到其餘山神土地,不見城隍,記憶也空白一片,隻知道自己職責,其餘很多都不記得了,便是太公名姓,也朦朦朧朧,剛剛才記起,不知道太公可能給這孩子一個名字?它自誕生通靈,就日日狼狽逃遁,沒有過一日安穩時間。”
“我想,至少可以給這孩子一個名字。”
趙離得了這一縷先天厚土之氣,心中正輕鬆,看到先天土精所化小人生的憨厚,個子卻矮小,不及四尺,略做思考,便即隨意笑道:“這有何難?你是土地,那便叫他取土為姓,又有一身土遁本事,可行走萬裡,便叫做土行孫好了。”
“往後土地你便教導他些法術,這孩子沒有氣血可言,齊天你隨意傳授他些槍棒手段防身便是了。”
齊天和土地都應下。
先天土精卻瞪大了眼睛,呢喃幾次名字,突地拍手笑起來,笑聲難聽,卻有大欣喜。
笑了數次,又恭恭敬敬地跪下,給四方天地行禮,心中默默念這土行孫三字,他是先天土精所化,得了名字,便即告知於天地所知,如此行禮九叩首,方才起來,又恭敬地給趙離行禮,乖巧道:“多謝老爺賜名。”
趙離嘴角笑容微頓了下。
老爺?
他心臟重重跳了好幾次。
才對外說了玉虛宮這個名號,就給稱為老爺,這兩個字和玉虛宮連起來,直接指向了元始天尊這個闡教的掌教老爺,讓他莫名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隻覺得渾身不自在,乾咳一聲,道:“你從哪裡聽來這個稱呼的?!”
土行孫恭敬答道:“是百多年前,在一個妖王府邸裡聽說的,那裡妖怪都叫那虎王是老爺,好像人間也都這樣叫。”
趙離鬆了口氣,嚴肅教導他說往後決不可這樣亂叫,看那土精恭敬應下,心才落地。
算算時間也已差不多了,眉心也有些刺痛,有些疲憊。
趙離坐在重妖環繞當中,笑著歎道:
“今日,便到此為止罷。”
然後起身,白衣黑發,起身的同時命魂之軀潰散,消失不見,重回白色空間,而其餘群妖,乃至於遠遠窺探妖王眼中,那白衣道人含笑低語一句,伴隨起身,隨風而去。
站起來時,氣息已然不再花果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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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大綱~提前祝大家端午節安康,要吃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