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焰衛·營寨。
林景勝大馬金刀,坐在紅木椅上,與周圍好友隨意說著話,雖然麵上從容不迫,卻不時地會去看那些巡天鏡,想要找到那熟悉的蹤跡,旁邊男子搖了搖頭,主動止主話題,笑道:
“怎麼了,難得見你這麼個樣子。”
“是在找若尹嗎?”
林景勝也沒有反駁,點了點頭,低聲歎息,道:
“多少是有些擔心。”
旁邊男子失笑道:“你哪裡需要擔心若尹?”
“以他的射獵之術,放在整個割鹿城的年輕一輩裡也能夠排得上前五,一手連射足以在三百步內洞穿鐵甲,又快又準,這一次的春獵前十,定然是有他姓名的,你啊,就放你的心吧。”
“若是能夠為城主昨晚……嗬,今年的熾焰衛校尉便有他一個了。”
林景勝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卻還是道:
“難得你這樣看重他。”
“我隻怕他過於大意,反倒著了道。”
“山中的野狼妖獸之流凶猛狡猾,也不能小覷。”
男子笑道:
“你啊你,賢侄他的武功心性在年輕一輩裡都是出類拔萃,景勝你未免想得有些太多了,你就算是再信不過旁人,連自己的兒子都信不過嗎?他可是你親自教出來的。”
林景勝臉上神色和緩,點了點頭,道:
“你說的是。”
“是我想得太多了……”
正交談中,突然傳來一陣陣的騷亂,從陣法之中突然亮起數道光芒,落在地上,林景勝漫不經心道:“看起來今年第一批出場之人已經出來了,倒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比起往年的,早了不少……”
他隨意看了一眼,笑容驟然凝固。
男子察覺不對,順著林景勝的視線看過去。
陣法之中坐著一名白衣青年,並三名少女,那三名少女麵容煞白,神色隱隱呆滯恐懼,顯然是沉寂於某種巨大衝擊,一時間無法恢複,那青年也是滿臉的恐懼,雙眼無神,神色容貌他都熟悉,正是林景勝的獨子林若尹。
“林若尹!”
林景勝麵色鐵青,霍然起身,胸中積聚著怒火,大步走過去。
正打算將林若尹抓起,卻發現林若尹伸手捂著自己的咽喉,伸手拍開,看到林若以脖子上一點淺淺的傷口,卻是方才被近身一箭,玉佩反應雖快,卻仍被擦破了皮膚。
林景勝神色一變,道:“不是野獸,是被人暗算了?”
“誰做的?!”
林若尹遏製住心中驚懼,道:
“我也不知道,隻知道他帶著黑色的麵具。”
“帶著麵具?”
林景勝臉頰抖了抖,立時想到了遮掩行藏的目的上,又見到流光閃爍,林雪兒也被傳送出來,至此他林家這一脈算是徹底栽了,而且是第一個被淘汰出的家族,少不得成為世家中笑柄,心中怒氣越盛。
左右看了看,突地起身,大步走向旁邊一側,衝著其中一名消瘦男子怒道:
“彭飛雨,是不是你讓你家子弟暗算我兒?”
“你我雖有嫌隙,何至於如此地步?!”
彭飛雨皺眉,看著林家五人的慘狀,心中也是捉摸不清,不知是否是自家子弟所作,以他對於自己族中子弟的認識,倒是有可能做出這等事情來,想歸想,麵上卻是一寒,冷笑道:
“你在胡扯些什麼?!空口無憑,在這裡發酒瘋嗎?”
林景勝怒道:“除去你還能夠是誰?”
“也就你那兒子能偷襲之時勝過我兒。”
“何況隱藏麵貌,不就是不願讓我兒知道真容?”
“林景勝,你這簡直是欲加之罪!”
兩人本就素有仇怨,城中眾人也都知道,此次因為此事,雙方都漸漸生出真火,正當此時,突然又有流光從陣法中出來,落在地上,是數名身穿黑衣的青年,為首之人身材消瘦,與彭飛雨又三分相似。
彭飛雨看了一眼,神色驟變。
“舟兒?!”
他拋下林景勝,大步奔過去,將自己的兒子扶起來,臉上露出心疼之色,為他拍打身上塵土,道:
“誰做的?”
青年深深吸了口氣,想到最後驚鴻一瞥看到的對手,沙啞道:
“一名黑衣人,帶著鬼臉麵具。”
“孩兒,不是對手。”
旁邊幾人的神色瞬間凝固。
………………
白色空間中,趙離看著畫卷中的畫麵。
他已經告知人間司的同僚,他要在房間內修行,勿要打擾。
他是親眼看著姬辛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樣的程度的,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也知道他吃了多少苦頭,他看著畫麵上的少年,微笑著低語:
“去吧。”
“要贏啊,姬辛。”
腳步落在柔軟濕潤的地麵上,每一落足會自然向下一些,卸去力量和聲音,姬辛一手持弓,安靜無聲地在森林中快速前進,他帶著隔絕神識的麵具,心神一片平靜的湖泊。
現實的經曆和夢中的經驗對應,他在快速成長。
每一次射出去的箭矢,都將會回饋給他不同的感覺。
下一次射出的箭矢會更為穩定精準。
他甚至於隱隱有一種錯覺,這一片山林,似乎成為了自己的領地。
姬辛快速移動,他一次次地開弓,手中的箭矢以最為平直的箭道射出,令一個個對手化光而去,然後在對方齊齊襲擊而來之前,轉身隱藏入無邊無際的山林當中。
他下意識抹去自己行動的痕跡,將對方引入了錯誤的方向。
然後在那些士子的背後,安靜拉開龍梟弓。
弓弦的低吟混入風中,箭矢的破空聲音短促淩厲。
又一名穿著華麗獵裝的年輕人被玉佩送出了這裡,但是這也同樣暴露了姬辛自己的位置,被人發現。
“在這裡!”
“他在這裡!”
眾多參與春獵的少年們抽出弓箭,圍繞過來,他們心中憋屈地厲害,本來打算一起將那個十二殿下送出春獵的狩場,之後就如同往日那樣輕鬆些,誰能想到,他們還沒有動手,竟有其他人做出了類似的事情。
隻不過,這一次,他們才是獵物。
諸多少年們含怒張弓引箭,姬辛的速度卻比他們更快,早已經在他們圍過來的時候,手掌就已經拉開了戰弓,戰弓被於將進行了調整,能夠支撐短時間的速射,趙離的手掌搭在弓弦上,快得仿佛化作了一片殘影。
箭矢破空的聲音連成了一片。
如同振翅的黃蜂,發出錚錚錚的聲音。
數名士子隻覺得右手一空,手中的弓已被生生射斷了弓弦,箭矢墜下。
射眉心或者心臟的話,對方會下意識退避,人都有保護要害的本能,而兵器則不然,恰好,弓箭這種兵器存在著一種絕對脆弱的地方,當然,射中的難度很高。
失去了兵器的人下意識後退。
而還有更多的人趕來,箭矢破空,像是雨水一樣潑灑下來。
姬辛正麵對著這些年輕人,朝著後麵退去,箭矢仍舊不停射出。
他用肩膀撞入叢林當中。
剩下幾人射來的箭矢被樹木遮擋。
其中一人正自心中暗恨,突然看到姬辛的身影在樹木中閃了一下,隻是一瞬間,一枚箭矢在他的眼前放大,青年瞳孔驟然收縮,躲避不及,被亮起的白光所籠罩。
“張兄?!”
另一名少女驚呼出聲。
隻在這個瞬間,再度有箭矢射出。
一個個同伴華光而去。
箭矢破空的聲音不緊不慢,壓迫感卻越來越強。
無邊的恐懼在她的心裡滋生,她幾乎沒有辦法呼吸。
在這之前,她還想著能不能借助這個機會,交好城主府的幾位公子,能夠嫁入城主府,那麼此刻心中就隻剩下了悔恨,自己若是沒有這樣的念想,不來參與這一次的春獵,就不會遇到這樣恐怖的對手了。
右側傳出動靜,她心中一寒意,轉過身,傾儘全力,一瞬間射出七箭。
卻隻聽到得得得的聲音。
箭矢落在了一塊木頭上。
尹山柳瞳孔收縮,麵色煞白。
她的背後感覺到了絲絲縷縷的冰寒,是箭矢的鋒芒。
……………………
等到尹山柳眼前白光散去的時候,她已經重新出現在了熾焰衛的營寨當中,腳下踩著堅實的地麵,她深深吸了口氣,恐懼襲上心來,腿腳有些發軟,強撐著才沒有軟倒在地。
本來還擔心會不會遭遇嘲諷,卻見沒有人管自己,尹山柳心中稍微安穩下來,突然眼前一道流光閃過,又一名士子出現。
此刻她才發現,整個熾焰衛營地陷入了絕對的沉默。
看顧著陣法的煉氣士雙眸瞪大。
陣法的光芒不斷亮起,代表著一個個參與這一次春獵的人被淘汰。
十人。
七十人。
一百三十人。
速度不快,但是很穩定。
而詢問他們是被誰擊敗的,隻會得到一個相同的答案。
眾人的態度,從一開始的不忿,惱怒,漸漸地變成了震動,最後成了現在的一片無聲,隻是死死地盯著八十一麵巡天鏡,而在巡天鏡中,往日頗為熱鬨的春獵狩場,此刻一片死寂,畫麵中每一個人都極為地警惕。
仿佛有看不見的帷幕將整座山都籠罩,烏雲壓在山中少年們的心上。
旁觀者隻是看著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周澤呢喃自語:“多少人了啊,文玉?”
蘇文玉深深吸了口氣,雙眼死死盯著巡天鏡,道:
“一百三十七人。”
“那麼,蘇將軍,你認為此人如何?”
蘇文玉沉聲道:“不動如山,動如雷霆,侵略如火,難測如陰。”
“軍中精銳斥候,未必能夠做到如此的程度。”
“恭喜城主,此乃是將才!”
“將才……”
周澤呢喃了兩句,似乎下定了決心,突然起身,豁然開口,低沉威嚴的聲音傳遍了營寨:
“八十一麵巡天鏡全部停止觀測狩場!”
為首的煉氣士愕然,上前道:“可是,城主,按照規矩,這巡天鏡應當隨時映照內外,以防止春獵中出現意外才是。”
周澤右手虛按,沉聲道:
“不必再管其餘人,出了問題,一切責任由我來承擔。”
“你們隻需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這個人!”
他雙眼中有仿佛發現珍寶一般灼熱的光芒,掃過熾焰衛的營地,掃過那些世家中人的雙目,緩聲道:
“另外,無論今次春獵的結果如何。”
“此人都將會是我割鹿城熾焰衛的青羽勳尉,諸位,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