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離開了機關房。
解決了機關弓的事情,他的心裡放下一塊大石,有了輕鬆之感,也有許多的好奇,他雖然稍微學過一些機關術,但是隻是淺嘗即止,雖然能夠看得出那圖紙極為精妙複雜,卻不知有什麼作用。
他很好奇,那樣複雜的圖紙造出的弓會是什麼樣子?
或者可以在入夢的時候詢問一下仙長。
姬辛心中念頭自由紛飛,精神放鬆,沒有過於關心周圍的環境,正當他走過一處亭台的時候,心中卻突然一動,從走神的狀態中掙脫出來。
姬辛的身軀下意識繃緊,幾乎就要朝著一側推避,翻滾。
他生生遏製住這個本能,心中卻已經明白過來。
是箭矢!
有人用弓箭瞄準了自己。
在夢境空間中無數次‘生死’的訓練,本就磨練出了一種本能的感覺,此刻修為不被遏製,這種本能感覺更被天權真氣和九黎煉神決所強化,更重要的,對方根本不懂得收斂鋒芒和目的。
這樣的人,遇到夢中那些對手,一個回合都支撐不住。
就會被來自各種地方的箭矢洞穿。
姬辛心中默念,控製自己腳步頻率不變,一步步向前。
一枚箭矢呼嘯而來。
旋轉著從距離他肩膀還有三尺的位置飛過去,射入了灌木叢中,綠葉和繁花抖落了一地,姬辛裝作剛剛發現,停下腳步,轉過頭去,在距離這裡百步之外的空地上,一位穿著月白色獵裝的俊朗少年握弓,撥動弓弦,笑容燦爛,道:
“原來是十二殿下。”
“我在為春獵練習射獵之術,一時失手,沒有驚到殿下吧?”
姬辛神色平靜,道:“不曾。”
“那便好。”
白衣少年撥動了下弓弦,突然笑起來,道:
“春獵將近,殿下要一同練習嗎?”
“我雖不才,在箭術上也有些許的心得。”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剩下半句話的意思,任誰都能夠聽得出來,無非就是可以指點姬辛。
姬辛搖了搖頭,溫和有禮,道:
“多謝好意,辛心領了。”
白衣少年遺憾道:“那便太過可惜,我等就不留殿下了。”
姬辛點了點頭,又道了一句告辭,才轉身離開。
他走的遠了,聽到了後麵從安靜一下變得有些紛亂嘈雜,遠遠傳來了哄笑的聲音,有少女的笑聲清脆,聲音像是風裡的銀鈴,誇讚著那位白衣少年的箭術,說著春獵定然能夠拔得頭籌,也有人小聲說抱怨著:
“這位十二殿下也太過傲慢了些。”
“林公子親自相邀,居然都直接拒絕,真當他和那幾位殿下一般了?割鹿城中,誰不知道,林公子的父兄都是軍中的將領,箭矢射獵之術獨步,能夠名列割鹿城前十,公子好心,這位殿下卻如此……”
“對啊,據說他還學著西狄人的兵器。”
“咦啊,好野蠻!”
“肯定是比不得幾位公子殿下風雅了,更不必說三殿下,大殿下,七殿下,那幾位殿下,才能夠被稱呼為是姬氏的子孫,母族也高貴,不比……”
林落尹聽到這些人為了討好自己,說的話漸有些過頭,皺眉喝斥道:
“噤聲!”
“再如何,他仍是殿下!”
看到周圍人被他這一聲喝斥駭地麵色有些蒼白,才又展顏輕笑道:
“表麵上的恭敬還是要有的。”
那種氣氛才重新緩和過來,有披著輕紗的少女嘟輕錘他肩膀,嘻笑起來,這些話沒有故意地避開姬辛,或者說,他們忘記了,姬辛已經學會了天下最為正統的煉神決之一,五感得到強化,可能就算記得,也已並不在意。
現在整個割鹿城的小輩們,幾乎都聯合起來。
他們決定要給這位如同被流放一樣的殿下些顏色看看。
姬辛看著遠遠的少年少女,看著他們嬉笑,在更遠些的距離,有些女官門則都看著這位被排斥的少年殿下,看到他柔軟的黑發,麵容柔和而安靜,多少是有些惻隱之心的,感慨著便是王室子也有各種難以和他人說的苦楚啊。
流落在這裡,不受王上看重。
而不受王上看重,自然也會被那些大家族的子弟們排斥。
一位女官順著姬辛的視線看去,看到少年少女們嬉笑著,心中歎息:
“想來是羨慕了吧……”
“十二殿下總是一個人,畢竟是十六歲的少年人,平日再如何安靜,心裡還是想著和同齡人一般玩耍,想著去親近一樣大的少女啊,何況這些姑娘們,長得都像是花一樣好看。”
她想些其他事情,輕聲歎息:
“年少慕艾。”
她看到姬辛已經轉過頭來,朝著這邊走來,低下頭,恭敬行禮,輕聲道:
“見過殿下。”
她看到姬辛往前走了幾步,又止步,轉身回望。
姬辛安靜注視著遙遠的少年少女,心潮澎湃。
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在這個距離上,人看上去已經很小了,隱隱約約的。
但是他心中有一種感覺。
給他一張強弓,站在這裡就足以洞穿那位林公子的咽喉或者眉心。
其餘的人則更是簡單。
他甚至可以確認,自己能夠隱蔽靠近到相當的距離,那些看上去明朗的少年少女都難以發現自己的蹤跡,太青澀,他們實在是太青澀了,姬辛心中歎息,就如同他第一次訓練時一樣。
以他在夢中遇到的對手,哪怕實力比不上這些人,也足以獲勝。
“原來如此……”
姬辛自語了一句,他轉身,大步走回到自己的院落中,吃了早膳,取出了二鼎之力才能張開的強弓,鼓足氣力,口中低喝,將弓拉滿,然後又放緩氣力,將弓弦放回原本的位置。
一次一次,一絲不苟。
同時在腦海中思考著掌握的射獵技巧。
白色空間的經驗,在那片森林中的經驗,快速被吸收,快速轉化,他張弓的動作和姿勢偏離了標準,卻越發嫻熟,速度也越來越快,動作越發乾脆利落。
趙離讓他保持三個時辰的訓練。
他給自己規定的訓練時間是,五個時辰,一整個白天。
在藥膳所能調養的極限範圍。
他沒有天賦,比不上那些天才。
所以就要,拚儘一切去追趕上天賦的差距。
他知道。
自己不是每一次都有這樣的機會的。
唯獨千錘百煉,方能灼灼生輝,唯獨身體和血汗不會背叛,這也正是跟隨李大師修行所領會的道理,將自己的一切燃燒,彙聚入那唯一的‘一招’之中,以達到真正,無二打的境界。
姬辛全神貫注,再度暴喝一聲。
戰弓拉滿。
肌肉顫動,氣血在體內流轉,放鬆手臂。
然後再度一絲不苟地完成下一組的動作。
五個時辰!
………………
而在同時,在他所在的彆院當中,林若尹被那些清麗的少女簇擁著。
眾人又嬉鬨了好一會兒,穿著綠衫的少女依著他,笑語盈盈:
“不過,以公子的射獵之術,也隻有月影門的大師姐才有資格做公子的對手了。”
林若尹自謙道:
“也不能這樣說,城中強手還有很多。”
“不過,無論如何,我們也要先將咱們的殿下淘汰才行。”
“周兄已經下令,大家一起關照過了城中的弓匠,不準給那位殿下準備好弓,問了便說已經被包走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下,他連半分希望都不會有了。”
“可是,不也有匠人從王城隨著他來到這裡嗎?”
林若尹輕笑了一聲,不甚在乎:
“不過是個醉了十年的醉鬼罷了,一身本事還能留下幾分?”
“何況,他不過是機關師,怎麼會懂得製弓的機藝?”
“一個被天工部排斥的機關師,一個被流放的十二殿下,倒是正好相配。”
那少女聞言放心下來,眾人又是一陣嬉笑,半透明的薄紗,青色的,紫色的,月白的,披在了一個個少女的肩膀上,裁剪的袖口露出光潔的手腕和部分前臂,笑顏如花,一同嬉笑著遠去,鮮衣少年持弓跟在後麵,鮮明而燦爛。
機關房中。
爐火轉為純青,繼而化作蒼白。
一件件材料浮在空中。
於將全神灌注。
而一個偏僻的院落裡。
姬辛仍舊在修行。
他的衣服已經濕透,腳下一灘汗水打濕的痕跡。
他的動作仍舊一絲不苟。
他的雙眼仿佛燃燒著太陽那樣熱烈的光,弓弦震顫,愴然低吟。
我想,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