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狠辣而直接,倒映在了那個年輕人眼底,他下意識猛地後退,後背卻撞到了一個紅木桌子,那是從東瀾景洲運送過來的貨物,沉重而且結實,在西狄少見,本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後背撞在了紅木桌上,沒能再往後。
那把鋼刀惡狠狠地剁了下來,不過因為年輕人這一動作晃動,刀鋒落下的位置有些偏,趙離感覺刀口有些不出力,沒有像是之前那樣乾脆利落地砍下什麼東西來。
巫祝反應過來。
他猛然站起來,口中發出了仿佛驚怒雄獅一樣的怒吼,伸手探入了腰間的精致口袋中,準備借助這些靈物的粉末施展西狄的法術,趙離看都不看,右邊的刀不斷加力,左手一抽,抓出那把從看守洞窟的武士順來的機關弩。
機關弩指向了巫祝。
機括的脆響聲音連續響起。
還不等巫祝施展法術,三根黑黝黝的弩矢就已經朝著他射過去。
巫祝不得不停下了動作,朝著一側翻滾。
才避開了弩矢,又有一陣惡風撲來,老人下意識抬頭,一個被手汗浸泡地變了顏色的機關手弩旋轉出殘影朝著他飛過來,下一刻,機關弩狠狠砸在了他的鼻子上,哢擦一聲脆響,巫祝隻覺得眼前一黑,跌跌撞撞朝著後麵退去。
被趙離劈斬倒在桌上的年輕人看不到後麵,隻是瘋狂憤怒地咒罵著趙離。
他空著的左手抬起來,瘋狂擊打著趙離的肩膀,胸膛,還有手臂。
但是這樣的痛苦對於這三十天挨了上萬拳腳的趙離而言,太過於軟弱了,太軟弱了啊,趙離心中歎息著,左手收回握住了刀柄,全身的重量都順勢壓在了刀身上。
體內的天權內氣瘋狂流轉。
天權內氣本來就是直接跨過常人三五年養氣的時間的頂尖煉氣訣,他這三十天裡,幾乎天天泡在了天權餘音的影響下,雖然效果一日不如一日,但是仍讓他力量大增,絕非以往能夠相比。
深深吸了口氣,刀鋒上力量在這樣近的距離再度爆發了一股龐大力量。
這是姬氏的技法,烈風。
巫祝咬著牙,搖搖晃晃站起來。
他聽到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音,看到一道森白的光斬落,然後就是血色,一條臂膀因為力量太大了些,朝上飛起來,然後落在他的眼前,落下來的時候,手指還在本能地蜷縮顫動。
“不!!!”
他幾乎一瞬間就從痛苦中蘇醒過來,猛地到自己的兒子因為劇痛而倒在地上,一隻手捂著手臂,不斷翻滾著,然後旁邊那個祭品突然擰身甩動左腿,巫祝從沒有見過這一種腿法。
簡單,基礎,粗糙。
但是似乎經曆過許多的訓練,無比直接狠辣。
以腰為軸,左腿像是鞭子一樣破空,腳尖借助最大的力,點在了那個年輕人的咽喉處,伴隨著骨裂的清脆聲音,他的叫喊,咒罵,哀嚎,一瞬間都停止了下來,雙眼從恐懼,變成了無神。
他緩緩地癱軟下去。
巫祝雙眼的眼白裡滿是血絲,下意識怒嚎:
“不!!!”
四十四歲才有的孩子,老年喪子,幾乎喪失了一切希望的痛苦幾乎令他整個人都崩潰了,但是緊接著,憤怒,複仇的火焰升起來,在他蒼老的胸膛下麵劇烈地燃燒著。
“你竟然敢殺我的兒……”
他的憤怒讓他說出了這一句,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話。
但是字句裡麵的顫抖和痛苦卻讓他心臟如同是針紮一樣。
趙離隨手將那把因為殺了數人而有些鈍的刀扔下。
刀鋒顫抖著倒插在地上。
他伸出手,握住了背後的備用刀,刀鋒森白雪寒,緩緩拔出,他的身行微伏,做出了標準的橫斬動作,眼睛注視著失神的巫祝,內氣流動,肌肉緊緊繃住。
煞氣令巫祝如同腦門上澆了一盆冰水,意識到此刻對方並不是血祭的祭品,而是一個能夠殺穿了部族,殺到這裡來的凶悍武士,他能夠猜的到,看守洞窟的七名武士,還有外麵的護衛,已經全部死了。
眼前的人,最少已經殺死了十三名強大的武士。
這麼短的距離,他根本來不及施展法術,而且,他從九黎大部那裡學習到的法術,更多是用作與人心,而不是驅雷掣電,那是東瀾景洲,大澤雷神所執掌的力量,天乾國的煉氣士和修行者才能夠掌握。
他看了一眼不再動彈的兒子,終於緩緩鬆開了手中的木手杖,解開了那些口袋,解開了上麵繁複的衣服,像是外麵的武士一樣,露出了赤裸消瘦的上半身。
他抓起了旁邊的儀式短刀。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口中發出怒吼,那是古樸的戰爭號角,然後伴隨著這種曲調,踏著瘋狂的步伐朝著趙離狂奔過來。
趙離眼底平靜,在巫祝衝過來的時候,猛地抬起了刀鋒。
刀鋒撕扯出寒芒,從巫祝的脖子前麵掠過。
而在同時,他已經借助了姬氏的步伐,從一側避讓開了巫祝的儀式短刀,右手中的刀鋒頓了頓,手腕翻轉,刀鋒在空中滑過一道弧形,收回,最後在左手的牛皮護腕上緩緩擦過了鮮血,重新收入刀鞘當中,趙離嘴裡還叼著那一根甘草根。
在刀鳴聲中,他背對著巫祝,有些感慨,道:
“冤有頭,債有主。”
“老東西。”
“我們之間的事,今天結了。”
巫祝的咽喉有一道猙獰無比的刀傷,鮮血從裡麵流淌出來,他張開口,想要說話,卻隻是發出了咕嘟咕嘟的聲音,最後啪地倒下去,倒在了他兒子旁邊,雙眼睜著,失去了神采。
趙離呼出口氣,他沒有立刻去找尤。
在這個時候,尤還是安全的,趙離粗略地將這個不像西狄風格的屋子翻找了一遍,找出了些顯然更好的傷藥,一把刀鞘上鑲嵌著寶石的刀,刀口鋒利,趙離把鞘上的寶石都扣下來,然後把這一把好刀收到自己的刀鞘裡麵。
最後用四十二碼的腳底班把找到的幾個金銀酒杯踩癟了塞懷裡,挑值錢的拿了些,又把確認能夠帶走,且對於之後有用的東西給搜乾淨了,才快步離開。
門被關上。
躺在地上的巫祝眼底有了一絲絲神采在彙聚。
他喉嚨裡最後一口氣被鎖住了,在恨意和最後保命術式的作用之下,開始在身體中流轉,心臟為核心跳動,脖子上那種致命的傷勢,居然開始緩慢止血。
腳步聲登登登地走了上來。
巫祝虛弱的呼吸一滯,眼底神采主動變得木訥,變得失去生機。
趙離快步走了回來,蹲在了巫祝的身體前麵,他的手中抓著一根十字形的鐵釺子,吸了口氣,噗嗤一聲直接刺入了巫祝的心口裡麵,貫入地麵。
巫祝身子顫抖了下,眼底瞪大。
趙離拍了拍手,站起身來,自顧自呢喃:
“好險好險,差點忘記補刀。”
“這個世界可是有仙人在的,姬氏的高手注疏裡也提到過假死保命的手段,要後人一定要記得多砍兩刀,以免留下禍患。”
“不過氣管割開,心臟刺穿,我連鐵十字和糯米都找來了。”
“不管你走哪條道的,就不信這你還能活。”
趙離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的心緒逐漸平靜,緊繃的肌肉重新恢複了彈性,他定了定神,再度奔了出去。
他的背後,巫祝眼底浮現瘋狂和不甘,然後緩緩消散。
心臟被破壞,術式也殘破不堪。
最後一口氣轉悠了會兒,緩緩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