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看了一小會兒,收回自己的視線,右手握著那把青銅刀,快步走向一旁的小木屋,那屋子修的比起鐵西部的其他屋子要簡陋很多,甚至於可以算隻是勉強搭起來,不過是能夠遮一下風的程度。
屋子外麵一個石頭圍起來的柴火堆,上麵架著個陶鍋。
每天晚上,看守洞窟的人會分成兩次,一批人守著前半夜,另外一批人守後半夜,這個時候月亮已經快要升上中間的天空,距離這些護衛交換的時間已經快了。
想要逃出去,必須儘可能拖延這裡的情況被發現的時間。
木門沒有關,趙離緩緩推開門,屋子裡麵打著幾張地鋪,裡頭躺著幾個大漢,鼾聲震天,其中有一個察覺到動靜,迷迷糊糊睜開眼,咕噥著開口:
“還不到換人的時候吧……”
“這麼早?”
還沒有清醒過來,趙離已一個箭步衝上前去。
左手前伸出,抓住了那護衛武士的頭發,往上一提,武士才覺得刺痛,一下清醒過來,趙離已經手起刀落,將他捅了一個透心涼。青銅刀的刀鋒從背後穿出來,死死抓住趙離手臂的手掌失去了力量。
趙離猛地後退一步,抽出刀來,那武士悶聲不吭,伏在床鋪上。
趙離壓住呼吸,趁著剩下兩人還沒有全醒,抬手一刀貫入另外一人心口。
濃重的血腥味道將最後一人驚醒過來,他下意識抽出刀來,趙離已擰身劈落手中刀鋒,一把刀乾脆利落劈斷那人手腕,然後順勢向前,猛地提起膝蓋重重壓在那人胸口,將他重新壓回床鋪上。
手裡滿是血腥氣的刀口借助重力,壓在那人喉嚨上。
這名武士才剛蘇醒,本就身體酥麻使不上勁。
又見到那刀上滿是鮮血,眼前人一雙眼睛倒像是比起那口刀更來的嚇人,手腳已自軟了八分,咬牙忍著痛不敢亂叫,隻是道:“放,放我一命。”趙離壓低了嗓子,道:“那個叫尤的祭品,住在哪裡?”
這名武士這才認得眼前人身份,心中恐懼——這個悶聲不吭,被那六兄弟足足折磨了快要一月時間的祭品,居然能做出這麼恐怖的事情,心臟跳地飛快,顧不得想這個人怎麼會他們的語言,不敢隱瞞,道:
“在部族西邊兒。”
“那邊全部都住著流民,她的屋子應該就在最後一排那裡。”
“咦,這麼清楚?你是不是在胡編?”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
那武士死死捂住了流血的手腕,咬著牙說:
“沒,沒有……”
“部族裡麵就她會在家前麵種那種白色的花,所以我有印象。”
“要是騙你,就讓我被天神拋棄,死在狩獵裡。”
趙離默默記下,道:“可惜了,卻繞不得你。”手起刀落,青銅刀的刀鋒一下撕開那個武士的咽喉和氣管,武士雙眼瞪大,喉嚨裡發出咕嘟聲,手腳顫動兩下就沒了生息。
趙離把刀收好,然後在這個屋子裡翻找出一套乾淨的獵裝,將他自己身上鮮血淋漓的衣服換了下去,匆匆找了些傷藥和肉乾塞到懷裡,將那把已自殺了數人,刃口有些不快的刀扔下,重新撿了兩把刀。
還有一把小巧的弩弓,有三根黑漆漆的弩矢,卡在槽上,彆在後腰。
這一次是森白森白的鋼刀,像是這些武士的私產,一把背在背上備用,一把握在手裡,平複了下呼吸,悄悄推開門,一下閃身出去,將門關好,然後握了刀,沿著路快步往下走。
沒有尤每天送吃的和草藥,他大概會因為饑餓和傷勢死在洞窟裡吧。
是對自己有恩啊,至少要把她帶離這裡。
月色明亮,照人留影。
趙離按照弘方的記憶一路從小道快走,因為明天有祭祀的緣故,今天的部族遠比往日還要更安靜許多,空空蕩蕩,偶爾見到有巡邏的人,也因為趙離身上一身樸素的獵裝,沒有多想,一路來到了西邊。
趙離看到了那一座前麵種了白花的屋子。
那種花開得正盛,從土地的濕潤程度來看,它的主人今天也給它澆了水。
趙離稍微鬆了口氣,湊在門口,低聲道:
“尤,尤……”
喊了一會兒,沒有人回答。
趙離心中有些擔憂,後麵的路邊兒恰好有人出來小解方便,他穿著顯然比較粗糙且簡陋的毛皮衣服,見到趙離,吃了一驚,下意識提高了嗓音,道:
“尤不是已經被你們帶到巫祝那裡看?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
“巫祝?!”
那個人脾氣很不好地反嗆了一句:“你不知道?”
“明天都要血祭了!”
然後罵罵咧咧進了屋子,趙離沉默了一會兒,心中已經推測出發生的事情,他遺漏了最大一個問題——明天早上,尤是第一個祭品。
她在今天與他告彆,給花澆水,狼喂食之後,被人帶走,準備等到明天早上,太陽初升的時候用青銅刀刺入她的心臟。
趙離深深吸了口氣,心裡麵罵了一句老雜毛。
他看著仍舊還寧靜的部族。
用力將手中刀插到刀鞘,綁在腰帶一側懸掛刀鞘的地方,抬手拍了拍臉,帶來刺痛的感覺,精神一振,驅散那種下意識浮現的恐懼,然後悄悄爬到了一側,繞開護衛。
趙離偷偷左右看了看,然後狗狗祟祟蹲在擋風的角落,雙手穩定地從包囊裡麵掏出了火石,一手一個大寶貝,用力相撞。
哢擦,哢擦
黑夜中傳來摩擦碰撞的聲音。
最後草絨被火焰點著,變成火焰,趙離看著火焰,帶著一絲危險的微笑。
“我老趙可是守法公民。”
草絨飛快燃燒,幾乎要碰到他的手指。
這個時候他才一甩手,將草絨扔到了部族的草垛裡麵,那裡有著牛羊需要的乾草,是部族的命脈,也是極為乾燥易燃的東西,那一點火焰慢慢越燒越旺,最後嘩啦一下,直接劇烈燃燒起來。
趙離雙眼倒映著火焰。
然後他深深吸了口氣,臉上滿是驚慌神色,用受害者的,仿佛被一群大漢圍著的小姑娘一樣顫抖著的聲音淒厲大喊——
“起火了!起火了啊!!”
趙離扯著嗓子大喊。
在驚起了許多部族人的同時,他不斷故意引火,讓火焰越著越大,而且是遠離西麵,部族流民的位置燒,最後他放下了最後一把火,看著徹底亂起來的鐵西部,吐了一口唾沫,右手抽出鋼刀。
刀鋒上倒映著他的眼睛。
這種時候,他腦海中第一浮現出的是趁這機會逃跑,苟命要緊,但是馬上浮現出的卻是幾句老話,如同幾個大漢,在腦海中把說出這個打算的‘趙離’打得鼻青臉腫,輪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最後把那個念頭徹底按死在他腦子裡。
什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些話平日不注意,這個時候才發現已經一代代烙印在了血脈和骨頭裡了,用立體環繞式的聲音在腦殼兒裡嗡嗡作響。
現在跑了的話,往後活著不得要再直不起腰了?
還是不是個帶把兒的?
趙離順著記憶中弘方的知識,往祭壇的方向跑去。
他隨手從旁邊牆上摘下了一根甜草根塞在嘴裡,叼在左邊兒。
後麵火勢越來越大。
趙離眼底冰冷沉靜,如同猛虎,臉上神色唏噓。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