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了哈克撒對嗎?是你殺了他。】
‘不是我,不是我殺的。’
‘不是我啊。’
當這樣的問題第一次被擺在眼前,海爾博心頭微顫。
但他韓快就冷靜了下來,然後開始細心的為自己辯護,他沒有殺害‘同伴’,他真的沒有。
【殺人,有時候不需要用刀劍,一支筆,甚至一句話都可以。】
【從喝粥那事起,你處處都在主動等他出醜,然後好壓他一頭】
【一次,兩次,三次,你創造機會,製造氛圍,為的就是孤立他】
【所以這叫什麼?冷暴力?還是霸淩?】
‘為什麼要這麼說。’
‘你,你胡說!’
為什麼要這麼說他,他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
【當陛下聽說他擅入魔幻森林的時候,他的麵前,擺滿了來自亞頓一族、妖精一族、樹精靈一族的諫言————殺哈克撒!】
白洛看到這些的時候,他立刻就明白了。
有人在操控氣氛,有人在一步步的給哈克撒設下死局,逼他觸犯亞頓法律。
否則,以哈克撒的性格,他是無論如何都會忍下去的。
可海爾博在食堂裡的那一手,卻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白洛不可能給一個被所有人討厭,且有了汙點的人機會。
所以他什麼都沒說,也不必要說了。
一切,就按規矩處理吧。。。
“哢哢哢。”
海爾博的身體因為驚悚而顫栗,他強行克製,甚至鬆開了節杖,隻為了摁住握著國書的手。
少年內心祈求,祈求它冷靜下來,不要再顫抖。
然而在場的都是強大無比的奇跡之子,他們如何會看不出海爾博此時的狀況。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
但他,的確在害怕。
‘不會的。’
‘不會的!不會的!!’
‘老師不會在這裡算計我!’
海爾博額頭不停的冒出冷汗,原來的淡定和平靜,卻在這一刻徹底被顛覆:‘這可是大國的外交,這是亞頓的外交啊!就算是老師也不可能在這裡開玩笑!’
白洛親口答應了他。
殺他等於向亞頓宣戰,二者不死不休。
老叔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白洛陷入開戰和食言的兩難之地。
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或者,這隻是一個小測試,一次考驗。
是的,一定是的!
是他沒發現,是他不夠聰明,沒有考慮到老叔的心思。
‘找找,快找找。’
海爾博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線索,一定有留給我線索,一定有!’
“這小子在發抖。”
“看來是黔驢技窮了。”
“又是一個隻會耍嘴皮子的小家夥,大王,烹了他吧,就像之前的那幾個一樣。”
“嘿嘿,好久沒看到有人在油鍋裡掙紮了。”
“。。。。。。”
耳邊不斷回蕩著妖魔們的嬉笑和謾罵,然而海爾博卻聽不到,他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裡。
【這三天,我要教你新的知識,也會教你真正的亞頓精神和意誌。】
【我可以叫您老師嗎?雖然隻有三天,但。。。】
【可以。】
【那,那老師您原諒我了嗎?】
‘赫德曼·雷恩斯!’
海爾博腦海一片空白,他眼中含淚,目光所及的名字,更是讓他想哭:‘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您明明知道傲來王的名字,為什麼還要去羞辱他。
如果把這句話念出來,他要怎麼圓?
亞頓國公然看不起傲來國,哪怕使者說破了嘴皮子,傲來王一句‘哦,你的王真的是這麼認為的嗎’,就足以讓他啞口無言。
‘我知道,我是個有汙點的人。’
‘有汙點的人,不可能站在光鮮亮麗的地方,’海爾博:‘但這是大國外交,這是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是我拚命都想要證明自己的地方啊!’
‘他有汙點,所以死了,現在我有汙點,我也得,死嗎?’
難道亞頓真的想要跟傲來國開戰嗎?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
唯有這一點,海爾博可以肯定。
但,老叔的智慧深不可測,海爾博想不到自己的死對亞頓有什麼好處。
可想不到不代表沒有。
畢竟,那是老叔,一個讓他感到恐懼,根本不敢造次的怪物般的智者。
“你害怕嗎?”
“怕。”
“彆怕,你會回來的。”
出使前的最後一天,白洛找到了海爾博。
兩人一起坐在夢幻森林中的空地上,看著頭頂璀璨的星空。
他們仿佛不再是君臣,而是哥哥在為即將獨當一麵的弟弟打氣。
“可老師。。。”
“彆聽他的,嚇唬你而已,”白洛拍著少年的肩膀,微笑道:“所以,不需要出使一百次,一次就夠了。”
出使一百次,這幾乎是一件無法完成的任務。
因為誰都無法肯定,每一次都是安全的。
而隻要出現一次失誤,海爾博就會死。
“一次不夠。”
海爾博堅定的說:“正因為一百次很難,所以我才能證明,我,我沒有壞心思。。。”
“什麼壞心思。”
白洛揉了揉少年的頭,笑道:“在我眼裡,你很乾淨。”
海爾博覺得自己算計死了哈克撒,讓他在白洛心目中,有了汙點。
但白洛並不這麼想。
海爾博還小,就像小孩子為父母打掃房間,卻弄的一地水,他的出發點是好的,隻是做的不對。
少年跟哈克撒不一樣,隻要好好的引導,他必定會成為亞頓未來的肱骨之臣。
更何況,他已經向父母道歉了。
“可我殺了。。。”
“啪!”
白洛給了少年後腦勺一巴掌額頭,直接將他的話打斷:“胡說八道!我殺的人,乾你屁事。”
“我讓你出使,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原因。”
白洛將手摁在了少年的腦袋上,然後強行將他的頭發揉亂:“因為你是一個亞頓人,因為在這裡,沒人比你更能代表亞頓出使。”
“沒人?”
“我亞頓,無所畏懼。”
白洛:“雖然這樣的人在這裡很多,但他們太過單純。”
“我呢?”
“你。。。”
白洛笑了:“你還缺一點點勇氣,還不夠無所畏懼。”
“啪嗒。”
節杖在某個妖魔的妖風下,緩緩傾倒在地,那碰撞發出的響聲,被妖魔們的嗤笑聲淹沒,可落在海爾博的心中,卻是那般震耳欲聾。
他低垂的眼中,隱隱有淡藍色的光芒浮現。
‘您說的對。’
海爾博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暗道:‘我,忘了自己是一個亞頓人。’
“喵~~”
貓露露從來沒想過出使竟然是這麼可怕的一件事。
她看著屈身去撿節杖的海爾博,眼睛裡水汪汪的一片,既擔心海爾博失敗,又擔心他的安全。
“我沒事,彆擔心,露露。”
海爾博的身體不再顫抖,他恢複了平靜,然後開始冷靜的思索破局的辦法。
他害怕老叔,卻仰慕著兄長般的白洛。
如果是為了那位重新帶給他家的溫暖的陛下,他就什麼都不怕。
若是問他,憑什麼?
海爾博:就憑我,想奉他為王!
“彆急,不要著急,要冷靜。”
海爾博優雅的在外腰途中,打開了國書,他仔細觀看,靜靜的,一字一句的閱覽。
“看來亞頓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就這點本事,也敢來我傲來萬妖國。”
“薩羅斯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個國家不行啊,那個叫什麼白洛的奇跡之主,估計也是個窩囊廢。”
“!!!”
這一刻,海爾博屈身的動作,停下了。
“你們,剛剛說什麼?”
少年抬起頭,第一次在他人的地盤上,在這傲來朝堂,露出了一絲怒火。
“露露!”
海爾博聲音冰冷,而貓露露立刻心領神會,幫他搬起了落下的節杖。
突然,少年握住節杖,然後用力杵在地上。
“咚!”
無形的奇跡之力,以海爾博為中心,朝著四麵八方湧現。
“嗯?”
下一刻,在一眾妖魔、傲來空、剛鬣將軍,乃至傲來王疑惑的目光中,海爾博合上了國書。
‘是啊,我怎麼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呢?’
‘對不起啊陛下,對不起。’
‘我在害怕什麼呢?說錯話?還是,死?’
亞頓人無所畏懼,他海爾博足夠聰明,卻依舊還有害怕的事。
敬畏不可怕,但亞頓人,豈能恐懼外人?!
“這國書上寫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海爾博笑了,他用左手抓著國書,輕輕掂量,然後指向左右:“你們想知道嗎?嗯?”
“既然想知道,那為何不自己看呢?”
海爾博說完,鬆開了手中握著的國書,讓其緩緩落下。
“呯!”
突然,少年將節杖一掃,竟是將玉石鑄就的重要物件,打向了傲來王。
“赫德曼·雷恩斯!”
“這國書上的第一句話!”
大殿之上,海爾博的聲音回蕩:“你何不自己看!!!”
全場蘇靜,所有妖魔都被海爾博突如其來的話語,打斷了嘲笑聲。
此時此刻,唯有那一份國書,在空中靜靜拋飛。
“啪!”
然而,未等國書來到傲來王麵前,九條純白色的尾巴突然席卷,一隻玉手從中探出,將國書抓在手中。
“這!”
“這家夥!”
“他怎麼敢?!”
“放肆,太放肆了!!”
“。。。。。。”
“你好大的膽子。”
九尾狐女清冷的麵容上,帶著前所未有的怒意:“不僅以汙名稱呼吾王,更是當堂拋擲此物,做出這等無禮之事!”
“無禮之事?”
“你傲來公然羞辱吾主!”
海爾博提起節杖,一指前方:“莫非兩國邦交,隻許你們辱我之國家民族,不準我,撕破你們的臉皮嗎?!”
“臭小子!!”
“你亞頓算什麼東西!”
“我傲來堂堂群山大國,豈是你那等地方能比?!”
海爾博的話,徹底激怒了在場的妖魔們。
“轟隆隆!!”
頓時間,無窮無儘的妖霧翻滾。
“吼!!!”
恐怖的蜈蚣睜開一千隻眼,五顏六色的蜘蛛發出驚悚的咆哮,更有無數怪物的身影從霧影中顯現。
“你怎麼敢。。。”
就連原本還想幫海爾博說話的傲來空,此時都滿臉糾結。
“我為何不敢?”
“昨日,我是海爾博,”少年沉聲低吼:“但今日,我代表的是亞頓,代表的是我吾王!”
海爾博可以丟臉!
但亞頓使者,不行!
“我以一國之君的名義,稱呼另一國君主之名,”海爾博大聲嗬斥:“可有問題?!!”
“。。。。。。”
一時間,群妖沉默,不知如何應對。
身份,如同一道鴻溝。
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能輕易碾死海爾博,但這個少年代表的卻是亞頓之王,是一位王者的使者。
動他,如動白洛。
他可以罵你,但你不能罵他。
至少今天,你不可以!
“都退下吧,還有,把國書給我。”
“陛下?”
“先給我,塗山。”
王座之上,傲來王枕著手,然後接過了塗山姬恭敬呈上的國書。
可傲來王並沒有光看,反而如同玩具般,在手中上下拋動。
“啪!”
傲來王將國書壓在了身前的桌案上,他說:“你代表亞頓王,同為王者,現在的你確實可以這麼稱呼我,這沒問題。”
“但沒問題,不代表我不可以生氣。”
傲來王嘴角微翹:“對嗎?”
這一刻,傲來王的雙眼突然俯瞰,而那冰冷的目光,也第一次落在了海爾博身上。
“轟隆!”
巨大的壓力,山呼海嘯般朝他湧來,它們狠狠的壓在海爾博的身上。
“這!”
海爾博隻覺得自己的雙腿傳來劇痛,他連忙抓住了節杖,兩隻手一起,死死的抓著它,以撐起身子。
不一樣,跟之前群妖們完全不一樣!
然而,沒有奇跡之力。
傲來王給他帶來的壓迫感並非單純來自於奇跡之力。
這是氣場,是王者的威嚴!
“咯啦!”
膝蓋骨在傲來王的注視下,破碎了。
“額!”
海爾博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想要站起來,可雙腿動彈一下,便是錐心之痛。
哪怕隻是這樣站著,堅持不倒,就已經耗儘了他所有的氣力和心神。
“哦?”
傲來王:“不錯嘛,在我的王威下,竟然還能站著。”
王威,奇跡的器量,也是王者的威嚴。
“但你知道,我用了多少王威嗎?”
然而,不等海爾博回答,傲來王便給出了答案:“僅僅,萬分之一。”
“!!!!”
海爾博驚呆了,他強忍住疼痛,抬起頭,想要開口,可傲來王卻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轟隆!”
“現在,”傲來王:“萬分之二!”
“啪!葛啦啦!”
“唔!”
腿骨,破碎,大量鮮血染紅了海爾博的骨腿。
可少年卻緊閉起眼睛,用了幾乎要把牙齒咬碎的力氣,才避免發出痛苦的哀嚎。
“喵!!”
貓露露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她想使用貓車,卻被海爾博喝止:“繼,續!!”
不能回去!
絕對不能就這麼回去!
“我還,站著。”
海爾博的頭抬不起來了,但他卻從喉嚨裡,發出低吼:“我,還站著啊!”
“嗬。”
傲來王喜歡這小子,而正是因為喜歡,所以他才要認真對待:“那我再加一點,就一點。”
【王威:兩成】
“轟隆隆~”
從萬分之一,到兩成。
千倍於先前的王威,瞬間籠罩了海爾博。
彆說隻是勉強達到英雄級的海爾博,就算是傳奇強者在此,麵對傲來王的王威,一樣難以承受。
“咚!”
海爾博隻覺得腦袋一懵,好似一把重錘狠狠的敲在了後腦勺上,少年隻覺得天旋地轉。
視覺,聽覺,嗅覺,乃至觸覺都在這一刻變得模糊不清。
黑暗如同深淵,周圍更是死一般的寂靜。
隨後,就是痛。
“葛啦啦啦!”
渾身的骨骼化作粉末,每一條神經都在斷裂,那是千億之手,它們撕扯每一個細胞,撕成碎片。
“啊!!!”
黑暗中,海爾博再也無法忍受。
他拚命哀嚎嘶吼,在這黑暗中滿地打滾,然而他感受不到自己,除了無休無止的痛苦外,什麼都感受不到。
一秒,一分鐘,一個小時。。。
海爾博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但這痛苦卻沒有消失,更沒有減弱,反而愈來愈恐怖。
“喝~~喝~~”
少年匍匐在地上,他的雙目失去焦距,整個人更是仿佛沒了骨頭般不斷抽搐。
灰白世界裡,漆黑的液體從海爾博破開身軀的骨骼中流出。
生命宛若溫度,漸漸冰涼。
‘陛下。。。’
‘陛下。’
血淚自海爾博眼中落下:‘海爾博,讓您,失望了。’
痛苦哀嚎,涕淚橫流。
一個使者,卻在國外,在他國臣子麵前露出這般醜態。
他把亞頓的臉都丟儘了!
‘對不起。’
‘但,’海爾博也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真的好難啊,陛下。’
‘好痛,真的好痛。’
‘陛下你在哪啊,陛下?’
然而,不管海爾博內心如此呼喊,如此撕心裂肺的咆哮、呐喊、哀嚎,他依舊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見。
這裡一無所有,一如曾經的他。
空蕩蕩,除了母親,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我要死了嗎?’
什麼都沒做成,還沒成為英雄。
海爾博用儘全力的抬起頭,他直勾勾的盯著這漆黑的世界,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卻依舊想要去看,去看他這輩子都想尋找的東西。
“這個世界,真的有仙境嗎,母親?”
“有的哦,海爾博。”
女子的手,溫柔撫摸著孩子的頭。
“仙境在哪?”
“在未來,”母親的聲音越來越小:“你的未來。”
‘仙境。。。’
少年哭了,他知道了母親的意思。
她說的仙境,從來不是仙境,那裡是海爾博的心靈港灣,他未來的家。
“嘶~~~”
黑暗中,一點亮光出現在了少年的視線之中,隨之而來的,是清脆,卻仿佛能將一切黑暗和恐懼驅散的嘶鳴。
那是一匹馬,一匹有著翅膀的白色天馬。
它就像是黑暗中的明燈,所過之處,隻留下純白色的風暴,閃閃發光,溫暖而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