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暉遍灑宮殿。
在長長的走廊裡,小舞白衣勝雪,手拎一隻精巧食盒走向書房,夕陽在她的身上披上一層光暈,清麗絕倫的臉頰上美麗得宛如一幅畫。隻是那雙秋水眸子中蘊含淡淡的愁容,今天晚上她的夫君沒動筷子就讓人叫了去,回到後苑就把自己關了起來,心事重重的模樣。
小舞心知夫君遇到了難題,肯定又忘吃飯,從遷到鄴城之後,他就常常這樣。為了就近理政,有時候甚至睡在朝天殿、朝陽殿……而從那裡回來僅隻不到兩三裡,可他為了節省時間,這麼短的距離就不會回來……小舞覺得見到夫君的機會越來越少了,見到了也往往是問候一番,之後便又埋頭於公務之中,沒有下文了。似乎隨著時間的推移,夫君變得越來越冷峻、沉穩、睿智,而夫妻間的共同話題似乎越來越少。儘管知道兒女之情不應該是她的關注點,成熟和獨立才是他應該表現出來的,可是她也會忍不住想“夫君也許是不喜歡我了。”每當這麼一想她就心痛欲絕。
儘管她也清楚大隋是什麼樣子,也知道丈夫關注國事是對的,更知道丈夫在姐妹中最喜自己!可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女人,哪個女人不希望丈夫關心疼愛自己呢?她並不奢望可以像皇祖母那樣,是皇祖父事業上的助手,也沒有那麼偉大,她隻希望自己的夫君多想她疼愛他一點,哪怕隻是偶爾想起的都是她的好,那麼她就心滿意足了……
原來愛一個人是這樣的,時時刻刻想他、思念他,一切都為他考慮,哪怕把自己低入塵埃裡,也在所不惜……
女人往往對一男人好奇而產生好感,因為崇拜而淪陷!
她聽了太多關於自己夫君的評價,也看到了他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睿智……
可是,一想到夫君一忙起來就不休不食的拚命樣,衛鳳舞可愛的皺著鼻子,一臉的不高興!這麼拚著,身子哪吃得消啊。
想著想著,已到楊侗的書房,這所謂書房,其實是霞暉宮中一坐獨立的宮殿,占地足有五畝之廣,除了一棟高三層的主建築,儘是亭台樓閣、竹木山石,還有一麵占地一畝的湖水,湖水清冽,四周綠樹成蔭,花木茂盛,不遠處有一座兩丈高的石台,上修一座八角回風廳。
小舞輕叩房門,“夫君,是我。”
“門開著,自己進。”裡麵傳來了楊侗懶懶散散的聲音。
小舞會心一笑,夫君每被政務煩了,就會躲在這兒,與其說是不準外人進入的書房重地,不如說是休閒放鬆之所,內裡也沒什麼秘密,頂多隻是擺放著書籍罷了,跟神武宮中的藏書閣區彆不大,隻是許多稀奇古怪的政策都楊侗在這裡書寫,然後傳出,所以以訛傳訛之下,大家都以為有天大的秘密一般。
推門進去,隻見房間裡窗戶開著,夕陽漫灑而入,給房間裡抹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她的夫君坐在一張‘大師椅’上,隱隱可以看到椅背露出的金冠。
小舞將食盒放在桌上,笑靨如花,聲音總帶著黃鸝般的嬌嫩清脆,“夫君是在寫詩嗎?”
“寫什麼詩啊?我都煩死了!”
借著溫馨的霞光,楊侗看見小舞俊俏臉蛋上閃耀著暖玉一樣的光芒,身材曲線春山一般起伏,流暢優美,風姿綽約,亭亭玉立的散發著醉人的淡淡女兒香,當初青澀的小美人,像五月含苞玉蘭,帶著青春雨氣晨露,明朗芬芳,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種輕熟魅力。
楊侗靜靜地躺著,一句話不說,似笑非笑地看著小舞,目光溫柔而又充滿愛惜。兩人四目相對,小舞緊張地笑了,耳根子都羞得通紅,嗔道:“這麼看我乾嘛?”
楊侗張開雙臂,笑道:“過來,讓夫君抱抱。”
小舞聽話地將柔軟的身軀靠在他懷裡,湊過臉來親了親楊侗的臉頰,溫順地將頭垂在他的頸邊,一時間溫玉滿懷,吹氣如蘭。
小舞看他精神不振的樣子,心疼道:“累了就早點睡吧,這幾天你都睡在朝陽殿,想必也沒睡好吧……”
“各郡郡守都想讓百姓在農閒時有份收入,上報治下各縣的修路、修水渠等建設地方計劃,不抓緊處理掉怎麼來得及?”
“不是有審計司嗎?你把握最後那道關就好了。又何必這麼累啊,朝政不管永遠都處理不完的,偶爾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呀。”
楊侗歎了一口氣,“我也想啊,可審計司是個全新部門,還不成熟,我作為這個部門的開創者,審計司的許多發展方向都需要我來引領,得像帶學生一樣把來濟他們帶出來!”
他將妻子摟進懷中,額頭相抵,輕聲道:“我不僅要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山,還要把各項治國製度完善起來,給我們的孩子留下一個誇耀萬世的真正太平盛世,你覺得我可以嗎?”
“我信你…”小舞眼眶一紅,緊緊的緊著她的夫君。
夫妻之間互相打氣,不需要有太多甜言蜜語,一句“我信你”就足夠了。
小舞目光裡充滿柔情,嘴角露著甜甜的笑意,她雖然十分迷戀這溫馨的感覺,可想到夫君沒有吃飯,便在懷抱之中扭來扭去,“哎呀,讓我起來。”
“什麼事這麼急?”
“夫君,我給你送飯來了。”
“送飯?”
“你說呢!”
小舞嬌嗔地反問丈夫一句,打開食盒,將幾盤小菜和一碗米飯放在他麵前,又從食盒裡取出一盅牛骨湯。
“趁熱吃吧!”
楊侗也有些餓了,他拾起筷子,端起飯碗吃了起來,忽然停下筷子問道:“現在鬥米多少錢了?”
小舞坐到楊侗對麵,“大概四十五通寶吧!麥子便宜一點,也要三十五通寶。”
楊侗眉頭一皺,他記得去搶劫突厥之前,是三十錢一鬥,一石才三百新錢,怎麼短短時間裡內就漲了十五錢。
正如後世豬肉價是衡量物價的重要指標一般,糧價高低隋朝物價的直接標準,民以食為天。沒有飯吃就要造反。因此曆朝曆代統治者都把糧價看得比天都要重!他知道小舞並沒在深宅大院裡養尊處優,她經常和宮人交流,很了解外界情況,他又問妻子:“怎麼漲了一半的價格?”
小舞給丈夫盛了一碗湯,脆聲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聽說突然漲了,而且還在上升。”
“不應該啊!我們的糧食多得出奇,難道是有人在背後使陰手不成?”
“可是今年非同以往啊!大隋多了一個並州和關內道兩大負擔,並州去年因為戰禍延誤了農時,雖不至於絕收,可也遠遠不能自給,而且夫君又收了幾百萬中原災民和一個民生凋敝的關內道,民間的糧食當然不夠了,人多糧少,糧商漲價也正常啊。”
一句話倒提醒了楊侗,這幾年年年豐收,政府以高於市場一成的高價收購過剩糧食,以免穀賤傷農。然後入倉儲存,等到災荒缺糧之時,再以市價出售糧食,既能賑災濟民又能平穩糧價,維護民生。
同時,官府又把糧食這種重要民生和軍用物資,儘可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再加上為了防止糧食外流,禁止糧商囤糧居奇,所以能夠在民間流通的糧食極少,人少時民間尚能以市價供給自足,人一多了起來,自然就供不應求,物價上漲了。
隻不過小舞說的“突然漲了,而且還在上升”這話,令他警惕了起來。
小舞舀了一碗湯放到他的麵前,卻見夫君筷子停在空中久久未動,嗔怪的白了他一眼,柔聲勸說:“其實我們這兒是好的了,聽說中原和關中,鬥米近貫了呢。”(注:錢幣方麵以‘貫’代替‘吊’)
“他們的爛錢跟我們沒得比!”楊侗非常得意,關東世家的力量果真大得令人無法想象,哪怕是在戰亂之中,他們也有辦法從巴蜀買來大量的實物,並以送貨上門的方式運達冀州,並換走了九成以上的五銖爛錢,治下的冀州、幽州、並州已經完成了新舊錢的兌現,再也沒有見到舊錢的影子,據說巴蜀那兒的世家們除了五銖錢,實物都被掏了個空,一個個賺了個盆滿缽溢,數錢數到手抽筋。而關內道幾個郡也在加緊兌換回收之中,並由飛馬商行投入到長安的市場之中,有了齊王李元吉名號的掩護,這些劣錢源源不絕的換走了長安的財富,等到飛馬商行用所有劣錢朝著鐵錠、糧食下手的時候,將是給予關中致命一擊的傾空日,屆時李淵就會發現關中窮得隻剩下錢了。
“這我知道!”小舞又說道:“不過糧食問題,夫君也不用太過擔憂了,其實百姓能活下去,就不會造反。關鍵是官府要得力,彆像前幾年一樣,官倉明明有糧食,就是不肯放糧,逼得人們不得不造反。”
楊侗將她遞來的熱湯一飲而儘,點評道:“王妃娘娘了不起啊!都懂得這麼大道理了。”
小舞得意道:“我和無垢妹妹現在的老師是皇祖母,學到的大道理多著呢。”
“很好很好,以後你們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楊侗哈哈大笑,蕭後從亡國公主,到晉王妃、太子妃,最後穩居皇後十四載,可不隻是美貌賢惠那麼簡單,還有著睿智頭腦,超高的政治手腕,有她言傳身教,小舞和無垢又聰明好學,當起王妃側妃、皇後妃子絕對是綽綽有餘。
飯後,夫妻二人在‘書房’的庭院中攜手漫步。
清涼的晚風絲絲吹在夫妻身上,一陣陣沁人心脾。四下小蟲不住淺唱,遠處傳來幾聲長長短短的鳥啼。光,影,聲,還有無處不在的溫馨氣息構成這寧靜華美夕陽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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