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孤燕睜開眼時,就有人把他扶坐起來,隨後端來一杯茶,溫度剛好,不燙不涼。
他輕輕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隨後再次喝了一口,眉眼微抬間,已經有人接過他手裡的茶杯,再次續了一杯遞來。
這等默契,沒有十年以上的相處經驗是達不到這個水準的。
外麵的雨還淅淅瀝瀝地下著,屋子裡燭火昏黃,到處透著一股潮濕的氣息,但靠近門口的方向燃著炭盆,烘烤著房間裡的濕氣。
“爺。”房間裡終於傳來聲音,男人喉頭微哽,“您瘦了好多。”
孤燕抬眸看著他,半晌嘴角才勾起一個清淺的弧度,“這些天,辛苦你們了。”
馬超眼眶一紅,“不會,隻要爺活著,我們萬死莫辭。”
燕廷梟把杯子遞過去,“去睡吧。”
“您餓不餓?我去叫人給您傳飯。”馬超又問。
“不必,去牆邊摘個蘋果來就行。”
“是。”
馬超拿了把傘到了牆邊,撿了地上躺著的幾個蘋果過來,回來後,把一個仿佛被蟲子啃咬過的蘋果拿到一邊,掏出裡麵的字條,遞到了燕廷梟麵前。
字條上一共倆字:【狩獵】
燕廷梟看完,把字條團著扔進了門口的炭盆裡,眼底滑過一抹嘲色,“既然他們等不及了,那就滿足他們。”
馬超聽出潛台詞,知道爺這是準備提前實施計劃了。
雖然很大部分是和二長老和孤狼有關,可馬超卻隱隱覺得,似乎跟……小巨人的到來有關。
爺一定是想快點解決完這裡的,然後好帶著小巨人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惜,聽燕衛的暗語,似乎小巨人……失憶了。
他離這裡遠,隻依稀知道,小巨人誤闖了這裡,結果沒有認出爺,不知道爺當時是什麼心情,應該克製得很痛苦吧?
馬超不敢多問,削了蘋果遞過去後,等燕廷梟吃完,伺候他洗漱完,這才回到對麵的榻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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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獨啄被安排到孤鷹的書房後,呆了一下午,直到晚上都沒能再見到孤鷹一麵,明明她還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現在,被當成是個下人,什麼都說不了,什麼都做不了。
她思前想後,覺得這樣不行,想了想,推門走了出去。
外麵還下著雨,門簷下還掛著燈籠,她一路穿過長廊,除了臥室門口站著兩個侍從,沒見到孤鷹,她走去問,“孤……族長呢?”
侍從指了個方向。
獨啄轉身就奔了過去,另一個侍從皺眉,“你怎麼不說族長在洗澡?”
侍從聳肩,“這樣不是正好?如果她心懷不軌,剛好族長可以把她丟出去。”
“那要是族長心懷不軌呢?”另一個侍從問。
侍從認真想了片刻,“你說得有道理啊。”
“……”
獨啄順著侍從指的方向趕過去時,隻看見一個巨大的“湯”字擺在門口,她想了想,裡麵或許是喝湯的地方?
於是一推門進去,就見一個男人濕漉漉的剛從池子裡出來。
兩人對視。
孤鷹:“……”
獨啄視線下滑,看了許久,才緩緩說出一句,“你在洗澡啊,那等你洗完再說。”
孤鷹:“……”
獨啄之前看見他身體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倒是第一次看見他活生生地立在跟前,他看著很瘦,但身上很結實,胸口和小腹布滿了疤痕,去年那一次,險些害他死掉的傷口還留在身上,時刻警醒著他,也提醒了她孤鷹的身份是無人島的族長,是和神仙島勢不兩立的對頭,她此刻出現在這裡,如果告訴孤鷹自己的身份,得到的就是兩個下場,一被扣為人質,二被當場殺死。
梁嘉說,“你想要和平對不對?你先抓住這個男人的心,讓他愛上你,這樣到時候你不需要去找什麼神女,你隻要自己告訴他,你如果殺我族人,我就帶著肚子裡的孩子去自殺,聽我的,他絕對跪下來求你。”
獨啄沉默了,她對感情一事不太懂,父母說等她大了,會為她選神仙島最英勇的戰士作為丈夫,她也同意了,因為她不知道什麼叫喜歡,可當她遇到孤鷹後,才知道,異性之間有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他像一塊磁鐵一樣吸引著她,而她最近以來,一直想著他曾說過的話,想著怎樣把那句話變為現實。
她不知道要怎樣抓住他的心,她隻是想以後都和平,不要再打仗了。
孤鷹出來後,手上拿了個毛巾,正在擦拭自己的短發,他的頭發水洗後銀白一片,在朦朧的燭光下顯得很是漂亮,他的一雙眼睛盯著獨啄,有些警惕地問,“什麼事?”
獨啄看著他,腦海裡梁嘉的話和自己的想法爭鬥了好久,她才終於下定決心似地開口,“我是神仙島的人。”
孤鷹的手一頓,目光發寒地看著她。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救過你。”獨啄不喜歡撒謊,她性子直,是戰場上磊落的一員女將,可為了她的島民,她寧願在這個男人麵前低頭,“我來這裡,隻是想問你一句,你當時說的話是否算數?”
“什麼?”孤鷹還在思索這個女人的身份,大哥確實說過是從一個女人手裡把他帶回來的,可他卻對這個女人半點印象都沒有。
“你說隻要我們島主宣布停戰,以後就不會有戰爭。”獨啄問,“這話算數嗎?”
孤鷹把手裡的毛巾丟到一邊,走近幾步,額頭一縷銀白的頭發垂下,擋住了他的眉毛,隻露出一雙略顯複雜的眸子,“你到底是誰?”
他會殺了她嗎?
獨啄手指緊了緊,“我叫獨啄。”
“獨擎是你什麼人?”孤鷹仔細打量她的長相。
獨啄嗓子澀了一下,“他是我哥。”
離得近,她看見孤鷹很輕地笑了一下,隨後落下一句嘲弄的聲音,“你家什麼毛病?一個負責殺,一個負責救,當我是什麼?”
他說什麼?
誰負責殺?
大哥?
獨啄腦子紛亂,卻聽孤鷹說,“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我放你走,彆再回來。”
他臉上帶著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獨啄嗓子緊了緊,“等一下,你不是說,如果……”
“是,我說過,”孤鷹神色冷了下來,“但是晚了。”
他眼神略顯涼薄地看著獨啄,聲音沒有多餘的溫度,“你來晚了,我死過一次,不會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