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栩……你認識他嗎?”
病房內一台電視上正播放著燕家族長燕廷梟車禍身亡的消息,正準備出院的江栩站在電視前有些茫然地看著電視上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很冷漠,看著鏡頭的眼神有些冷淡,勁利的眉峰微微揚著,襯得那雙微微眯起的眼睛很是漆黑淩厲,他的鼻梁很挺,嘴唇削薄,淡漠的輪廓下,隱約透著幾分冷酷。
江栩搖搖頭,“不……認識。”
董玉華摸了摸她的腦袋,“好,那我們回家吧。”
“好。”江栩伸出手牽著她,討好地問,“媽媽,回家以後,不要跟爸爸吵架好不好?”
董玉華脊背一僵,再回頭時,眼眶已經通紅一片,她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衝江栩點頭,“好,以後都不會吵架了,媽媽答應你。”
江栩甜甜一笑,走出病房門口時,看見門外站著一群不認識的陌生人時,她有些害怕地躲在董玉華身後。
門邊一字排開站著莫老四,韓東延,韓菲兒,半雪,唐玄,沈亦白,總攻大人,老五,梁嘉,穆承胤,靠右站著宋媽,管家,江依,段木央,以及坐在輪椅上的江逸城,他今天剛拆完鋼釘,還得在輪椅上坐幾天減少腿部活動。
這樣龐大的人群站在病房門口,彆說嚇到江栩了,就是路過的病人家屬都以為這裡發生什麼大事了,一步三回頭地邊瞅邊走。
“小栩,跟……這些朋友們說聲再見。”董玉華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眾人麵前,“這些……都是你的朋友,跟他們說聲再見。”
“都是我的……朋友?”江栩有些害怕地看著那一張張陌生的臉,他們明顯比她大很多,她猶豫著看向媽媽,不明白為什麼突然多出一群不認識的陌生人自稱是她的朋友,她印象裡根本沒有這樣大的朋友。
梁嘉突然開口說,“彆怕,沒事,不打招呼也行,我們就是送你出院,走吧。”
江栩拘謹地衝她笑了一下,隨後又趕緊躲回董玉華身後,緊緊抓著董玉華的手,大概是想把臉埋進董玉華的手臂裡,卻沒想到這個動作一出來,發現自己靠在董玉華的肩膀,登時愣了一秒,順著這個愣神的方向才發現,媽媽不知何時多了白頭發,而且她的皮膚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一陣高跟鞋的噠噠聲快速傳來,眾人回頭看過去,隻見到一個女人全身裹在黑色風衣裡,頭戴遮陽帽,戴一副超大墨鏡,麵部戴著口罩,隔著距離看到了這邊,她驀地彎下腰摘了口罩大喘了幾口氣,隨後又戴上口罩,幾步快速衝了過來,身後小助理提著一束花衝她喊,“娜娜,你的花!”
夏娜娜趕緊回頭衝她比了個“噓”,“彆喊這麼大聲!”
助理趕緊捂住嘴,把花遞過去,衝她小聲說,“我先去車上等你。”
夏娜娜衝她揮手,隨後才喘著氣,抱著懷裡的一束花趕到江栩麵前。
已經過去一個月,她前後來過三次,這是第四次。
江栩記得她,但看她的眼神依舊陌生。
夏娜娜到了她麵前,摘了口罩和墨鏡,把花送給她,“祝賀你出院。”
江栩看了眼董玉華。
董玉華點頭,“收下吧。”
江栩這才伸出手小心接過那束花,夏娜娜看著她,忍不住伸出手抱住她,有霧氣氤氳眼眶,她輕聲說,“忘了也好,忘了就不會難過了,好好生活,活著才有希望不是嗎?”
江栩聽不太懂她說什麼,而且隔著花被抱著,她不太適應,隻是不停看向董玉華,眼神裡寫滿了不安。
董玉華安撫地摸她的腦袋,“她也是你的朋友,沒事,彆怕。”
江栩更不安了。
她確實沒見過那些人,除了住院這些天,以前確實沒見過。
她不敢說這句話,因為第一次說這句話時,好幾個大姐姐哭了,眼下她們也站在這裡。
“我以後可以去你家找你嗎?”夏娜娜問,她眼尾有一滴淚痣很漂亮,雖然是勾人淚痣,可偏偏在她臉上顯出幾分得天獨厚的美。
江栩不知道怎麼回答,求救地看著董玉華。
董玉華衝她點頭,她隻好點點頭。
這些人眼裡的情緒,她都看不懂,她們有些人眼眶通紅,她也不明白為什麼,還有那些大哥哥,問她什麼記不記得宵夜,她也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隻是茫然又無措地搖頭。
江栩回的是杭永德之前買下的那處房子,是江栩和董玉華江遠山三人十一年前居住的那個彆墅。
在醫院門口坐車離開時,莫老四一行人都目送著她的車,直到那輛車消失在視野裡,再也看不開。
眾人沉默地看著天空,像是在感歎造化弄人,又像是在逼回眼眶的熱意。
唐玄默默攥緊了半雪的手。
半雪回頭看他一眼,篤定地說,“她會好的,我有預感。”
其他人都沒接話,好了又怎麼樣呢?
老大已經不在了。
就算她想起來,又能怎麼樣呢?
車子停下的時候,江栩有些好奇地盯著門口說,“……感覺,有些怪怪的。”
董玉華下了車,問,“什麼怪怪的?”
“房子,樹,還有……地上。”江栩指著地麵,有些苦惱地皺著小臉說,“感覺不一樣了。”
這裡何止不一樣,過去十一年了,即便這裡保持原樣,但春夏秋冬曆經十一個來回又怎麼能保持真的一成不變呢,時間悄悄把足跡不露聲色地留了下來,讓人在察覺的當口才發現為時已晚。
江栩看著一棵草發呆,董玉華問,“你看什麼呢?”
江栩指著那顆剛出芽的草。
“你看吧,媽媽去收拾一下房間。”董玉華進去了。
江栩站在那看了眼那棵草,又回頭看了眼太陽,腦子裡裝了許多茫然的事情,她記得這個地方被她挖了螞蟻洞,這裡應該沒有草才對,螞蟻洞被媽媽填上了?
她正要繼續查看一下周邊的草,看看有沒有記錯螞蟻洞的方向,就聽身後傳來車聲,她回頭看了眼,就看見一個年輕男人從車上拄著拐杖下來。
看見她看過來,那男人似乎略不自在,輕咳一聲,又故作鎮定地道,“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我就是路過,純粹路過。”
江栩仍是茫然地看著他。
杭呈禮這才覺出幾分不對來,登時警惕地衝身後的保鏢說,“你看看她手邊有沒有磚頭。”
保鏢:“……”
他下了車從江栩身邊繞了一圈,確定她邊上有幾塊碎泥塊之後,才回來報信,“沒有。”
杭呈禮鬆了口氣,又下意識夾著襠部,推著保鏢站在麵前,衝他說,“你去跟她說,我有話跟她說。”
保鏢走到江栩麵前說,“我們少爺有話跟你說。”
說完又回到杭呈禮麵前。
杭呈禮說,“你讓她不許打我,不許動手。”
保鏢又去複述了一遍,回來後,有些看不下去地衝杭呈禮說,“少爺,她剛出院,就算打你也沒多大力氣,你一個大男人被她打一下反正死不了。”
“你他媽說什麼?”杭呈禮一臉吃了屎的表情看著他,“腦子進水了你,是不是?不想乾了是不是?”
江栩全程看傻子一樣看著這兩人。
隨後,當著杭呈禮的麵,她幾步走到門口,打開門衝董玉華喊,“媽媽,外麵有個怪蜀黍。”
杭呈禮:“……”
江栩伸頭又看了眼,衝董玉華補充說,“他看起來不像個好人。”
杭呈禮:“……”
保鏢:“……”
繼吐槽少爺長得醜之後,這位江小姐又在少爺身上劃下濃重一筆——‘不是好人’這四個字大概會讓少爺回去難受至少四個月。
董玉華開門出來,看見杭呈禮有些詫異,還是收拾好表情,衝他道,“進來坐坐?”
杭呈禮從江栩臉上移開視線,神情有些微妙,“不,不了,我路過。”
董玉華看著他說,“還沒謝謝你救了我們小栩,謝謝。”
“不客氣。”杭呈禮一直不喜歡和董玉華打交道,之前她的身份對他來說是父親的相好,現在她的身份是江栩的生母。
不管是哪個身份,都沒有熟稔的道理。
他擺擺手,又忍不住問,“她……她……”
江栩的表現有些奇怪,而且杭呈禮說話時,她就開始黏在董玉華身後,時不時伸頭出來偷看他一眼,像個……小孩一樣。
董玉華摟住身後的江栩,神情有些憐惜,“這孩子,腦部受了重擊,忘了些事,她覺得她現在隻有七歲。”
“七歲?”杭呈禮瞪大眼。
大概是表情有些嚇人,江栩突然躲進房間裡了,沒有再出來。
回到車上時,杭呈禮坐在後座好半晌,才摸出手機給那邊打了電話。
猶豫了好久,說了句,“我覺得……這個傳話有點困難。”
那邊問,“怎麼個困難?她太難過了,不相信你說的話?”
杭呈禮搖了搖頭,“不是,她好像是傻了。”
那邊:“????”
杭呈禮換了個說法,“她根本不記得有梟爺這號人了你懂了嗎?”
那邊:“????”
雙方沉默片刻。
那邊開口,“你想辦法把她帶過來吧。”
“嗯?”杭呈禮不解地問,“不是說隻需要傳話讓她知道就行了嗎?而且她現在這個狀況,你帶她去能做什麼?”
“這邊出了點狀況。”
“梟爺出狀況了?”他問。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隻聽杭呈禮良久才不可置信地爆出一句: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