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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四接到唐玄電話時,就召集了一撥人馬出去找小石頭,那是中午的時候,大家找了整整一下午都一無所獲,所有人都低迷地捧著盒飯吃時,莫老四的手機又響了。
這次不是唐玄,是老七。
然而,他聽到的不是找到孩子的好消息,而是總攻被綁架的消息。
他搓了把臉,腦子有些混沌,一半還在思索誰會綁走小石頭,另一半在思考誰會綁走總攻,於是兩個想法在邊界不小心碰撞,莫老四驀地站起身。
其他人詫異地盯著他,就見莫老四飛快地撥了個電話給韓東延,“總攻不見了,你還記得森林溫泉……”
不等他話說完,韓東延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廖明。”
“對,我懷疑是他乾的。”莫老四終於理清思路,說話也有了邏輯,“你去幫我查看廖明,我找人去查侯廣慶。”
“菲兒已經過去了,但我猜測孩子應該不在他那,去觀音寺查吧,如果實在找不到,把廖亮綁了,或者……答案在廖明身上,這對兄弟倆應該沒有秘密。”
有了韓東延的梳理,莫老四更有乾勁了,“好。”
掛電話之前,莫老四問了句,“你呢,你現在在哪兒?”
韓東延聲音有些低,“我處理點彆的事。”
“好,電話聯係。”
“嗯。”
掛了電話後,韓東延回頭看了眼太平間的方向,門裡站著個中年男人,穿著西裝,身材沒有走樣,遠遠看著有些壯實。
幾分鐘後,那人從太平間出來,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甚至拿了帕子擦了擦手,隨後轉身丟進了垃圾桶裡。
韓東延目送著他離開,又等了五六分鐘,隨後才慢慢踱步走進太平間裡,隔著距離看見了裡麵安置著的最新的屍體,底部端端正正寫著三個字:江遠山。
韓東延來這純屬是湊巧,他開車送韓菲兒去侯家,半路瞧見江家管家哭著站在路邊招手攔車,而他所停的方向恰好是在醫院。
他第一直覺是江栩出事了?
沒想到,來了醫院卻發現一個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卻出現在太平間門口,這人韓東延本來是沒印象的,查完了手機才找出這個人,也調出了印象中的記憶,隻是太少,而且根本沒什麼值得一提的東西。
但是,他恰恰出現在江遠山的屍體麵前,卻足夠證明一件事。
韓東延抬步正要走,卻見屍體的手指輕微地動了一下,他微微挑眉,將白布往上掀了掀,隨後伸出兩指放在屍體的脖頸。
外麵傳來人聲,韓東延收回手,轉身走了出去,路過垃圾桶時,用紙巾包著把先前那人丟進去的帕子撿了起來。
到拐角時,他轉頭看了眼,江栩穿著四九的西裝外套,一張臉木木的站在太平間門口,邊上是依舊穿著病號服的江柔,正被四九提在手裡。
江柔身上還有冷水,像是睡得好好的被人用水潑醒了一樣,四九身後還站著管家和宋媽,兩人眼睛都紅紅的,卻對於江柔被四九提在手裡這件事無動於衷。
“我不知道爸爸會死……我真的不知道……我錯了,我隻是想救媽媽出來……我真的錯了,我隻是想救媽媽出來啊……我不知道爸爸會死……”江柔泣不成聲地抽噎,“我……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
江栩仍然木木地站在那,她隻是眼睛盯著太平間裡那具底部寫著江遠山三個字的屍體,直直地看著。
江柔還在哭,她渾身的勁兒都哭完了,暈死過去三次,被潑醒了三次。
起初,她醒來時,看見江栩手裡拿了把匕首,即將捅到她心口時,江栩突然收了手,麵無表情地說,“死太便宜你了。”
她害怕得渾身發抖,像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江栩,她木然又機械,像個木偶一樣,眼睛都失了神,隻是漠然地看著她,用陰森的目光盯著她說。
“江柔,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嗎?”
從江家到醫院,整個路上江柔都在發抖,不安和恐懼席卷了她整個身體,江栩不問前因後果,她什麼都沒問,隻是帶著她站到了太平間的門口。
隨後推開門,衝四九說,“把她放下。”
四九就鬆了手。
江柔跪坐在太平間裡,地板凍得她止不住地打哆嗦。
江栩走了幾步,盯著蓋著白布的那具屍體,直到過了很久,她才開口說,“給那個人打電話。”
江柔愣了愣,抬頭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怎麼知道她背後有這麼一個人。
江栩依舊木木的,眼珠子裡沒什麼其他情緒,她蹲下來,伸出袖子裡的手,那隻手上全是血,江柔看見的刹那就止不住尖叫起來,“啊——啊——放過我好不好?!我錯了我錯了……哥……救我……哥……”
江栩卻是捏起她的下巴,一張小臉上全是不符合年紀的漠然與呆板,“因為你太蠢,所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背後的那個人,他的目的就是毀掉江家,毀掉父親,毀掉你們所有人,你以為他會救王雪華出來?”
她說話的聲音毫無起伏,一張臉上隻一雙眼珠子轉動著,顯得駭人又可怕。
江柔哆嗦著往後退,眼淚鼻涕流了滿臉,她哭著搖頭,“不……不……他會救媽媽出來……他答應過我的……我不知道爸爸會死……我隻是拿了他的印章……我隻是想救媽媽……”
“電話。”江栩偏頭。
四九摸出那隻手機遞到江柔麵前,江柔渾身都在打顫,她哆嗦著撥了個號碼,電話鈴聲長久地響著,但是沒人接。
她哭嚎著趴在地上,“不,你不是說會救我媽媽出來嗎?我沒有想讓爸爸死……沒有……你快接電話……你把媽媽救出來……”
電話突然接通了,江柔緊張地看了眼界麵,正要開口,手機就被江栩搶了過去。
兩邊都沒有開口說話。
過了足足十幾秒,江栩終於開口了,她對著手機那頭說,“我會找到你,你等著。”
江柔猛地過來搶走手機,衝電話那頭又哭又喊地道,“你不是說要救我媽媽出來的嗎?你快點把她救出來……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江柔呆滯地看著被掛斷的界麵,忽然傻呆呆地笑了,她一邊笑一邊流出眼淚,“他掛了?他掛我電話?他居然掛了?哈哈哈……他騙了我?你看到沒?他掛我電話……他騙了我……”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脖子被人掐住了,江栩拖著她到了江遠山的屍體跟前,把她的臉貼到了江遠山的麵前。
“你不是想道歉嗎?”江栩盯著她,“現在說吧。”
江柔怕得渾身都在抖動,她一邊掰扯江栩的手臂一邊搖頭無聲哭泣。
江栩卻忽然盯著屍體說,“等一下。”她把江柔甩到一邊,抬頭看向四九,“你看見了嗎?他剛剛動了一下。”
江柔聽到這話,眼白一翻,徹底昏死過去。
宋媽和管家也嚇了一跳,趕緊衝到麵前,四九將手按在江遠山脖頸探了探,對上江栩霎時間點亮的眸子,他極輕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江栩揮開他的手,自己伸出手去探,“我看見他動了!去喊醫生來!去!”
宋媽和管家急急忙忙地去了。
隻剩四九站在她身後,用極輕地聲音說,“肌肉組織在死後會收縮,所以看起來像是在動。”
江栩卻渾然聽不見似地,她抱著江遠山的屍體,把耳朵貼在他心口的方向,聽了一會後,她看著四九說,“噓,你聽聽,有心跳。”
四九眼眶陡地紅了,他說,“二小姐,老爺死了。”
江栩猛地瞪著他,“你閉嘴!你不要說話!他根本沒死!他剛剛動了!醫生呢!”她轉頭喊,“醫生呢?!”
門口傳來腳步聲,有醫生有護士,還有一行腳步放得很輕。
江栩緊張地看著醫生拿了聽診器放在江遠山心口聽了一會,隨後衝江栩搖搖頭,“這位先生已經沒有呼吸了。”
江栩指著他說,“你仔細再查一遍!你仔細聽!他們太吵了,你一定沒聽清楚,你再聽一遍,我剛剛聽到了,咚咚咚的。”
“你說的應該是你的心跳聲,這位先生已經沒有任何呼吸症狀了,也沒有心跳。”醫生說完衝兩人點了點頭,又走了出去。
江栩伸手去抓,“不要走!你再仔細查一遍!不要走——”
有人伸出長臂攬著她,江栩掙不開他,於是低頭就咬他的手腕,咬得滿嘴都是血,直到咬得齒關都酸麻了,她才終於鬆口,愣愣地立在那動也不動。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夾雜著些微尼古丁的煙味,形成那人特有的氣息。
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她抱著眼前的人,淚眼朦朧地喊,“爸爸死了……我爸爸他……死了。”
“對不起。”燕廷梟低聲說,他今天忙著幫唐玄找兒子,整個中午和下午都在外麵幫著聯係人,到了夜裡才收到江家的消息,與此同時,收到了老七失蹤被綁架的消息。
如果江栩此刻有點神智,應該會不解地問他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可她此刻心神不定,隻是抱著他的手臂在哭,她腦子裡隻剩下爸爸無聲無息的那張臉。
“你是不是很想媽媽?想的話爸爸帶你去見她,好不好?”
“爸爸說話向來算話。”
“沒騙你,爸爸跟你拉勾。”
騙人。
騙人……說話不算話,明明說好了的。
明明說好了的。
像是突然有了依靠,所有的情緒都瞬間被放大,江栩哭著喊,“爸爸死了……我還是沒能保護好他……都怪我……都怪我……他說好要帶我去找……媽媽……說好了的……”
四九鬆了口氣,哭出來就好,從南城到楊市,從江家到醫院,這一路上二小姐都木著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看著很讓人心疼。
她如果哭一路還好,可她一直繃著,直到遇到梟爺,才終於哭了出來。
四九把昏迷不醒的江柔拖了出來,轉手交給了宋媽和管家,讓人把她帶回去隨便怎麼樣都行,反正二小姐是不願意看見她了。
他又去問了些手續,很多都需要家屬簽名,他代替不了,於是又重新回到太平間門口站著,裡麵梟爺抱著二小姐輕輕地走了出來。
四九抬頭看了眼,江栩眼睛閉著,眼睫上還掛著淚。
從中午到現在一滴水都沒有喝,一口飯也沒吃,她終於哭累了,睡著了。
燕廷梟盯著江栩露出來的兩隻血手看了眼,四九低聲解釋,“二小姐沒有受傷,是彆人的血。”
燕廷梟點了點頭,抱著人進了一間病房,把人放下了。
江栩睡得不安穩,被放下時,一雙眼就睜開了,好似她剛剛閉著眼隻是假象,她睜著眼睛就那樣看著燕廷梟問,“爸爸呢?”
燕廷梟垂眸看著她說,“他在睡覺。”
“死了?”她問。
“是,死了。”他說。
江栩又閉上眼,“爸死了……哥受傷住院……接下來是你,然後是我……不對,應該你在前……然後爸和哥出事……”她胡言亂語般說完這些後,又勾起唇嘲弄地笑了,“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不,我還是跟以前一樣沒用,什麼都做不了,所以眼睜睜看著他們出事……”
“你知道,這種事不能攬在你身上。”燕廷梟聲音低低的,“醫生說了,他是突發性腦梗,這種事誰也控製不了。”
“我完全可以避免的!”江栩突然睜開眼失控地喊道,“要不是我突然走了,江柔根本回不到家!她也見不到爸爸!爸爸就根本不會出事!怪我!”她手指戳在自己心口,一下又一下,麵部猙獰而又痛苦,“都怪我——”
燕廷梟握住她的手,“那我呢?我妹妹是坐我的車才死的,她那天心血來潮坐了我的車,所以車子爆炸了。”
他聲音低低的,可嗓音裡卻隱隱含著一抹化不開的痛楚,“我母親是為了救我,替我擋子彈才死的。”
他握著江栩的手指狠狠戳在自己的心口,質問道,“我才是最該死的那個人,可我活下來了,你告訴我,我是不是要像你一樣,永遠活在自責裡痛苦一輩子!?”
江栩呆呆地看著他,眼淚從臉頰滑落,最後滾落在床單上。
燕廷梟伸出手將她摟進懷裡,“振作點,江氏集團被收購的消息已經滿天飛了,你不能倒下。”
江栩終於在混沌中勻出幾分清醒,是啊,背後那個人還沒抓到,江氏集團也即將易主,爸爸還躺在那,大哥還昏迷不醒,她不能倒下。
她不能倒下。
四九以為二小姐這一晚會抱著梟爺哭一夜,沒想到,十分鐘後,二小姐就冷靜地走出來說,“你去買點吃的,我去辦死亡證明,待會你打電話給我爸的律師,讓他半小時內到這裡。”
她洗了臉和手,整個人顯出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或許是因為臉上病態的蒼白讓她多了幾分生人勿近的漠然和寡淡。
四九應聲,“是!”
沿著長廊走了沒多久,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來自韓東延的。
四九看了一眼,隨後木訥的臉上顯出幾分詫異來,他看完消息,趕緊撥了個電話,問,“幫我確認一下,收購江氏集團的那家公司是誰的?”
過不了多久,他停頓了片刻,問,“確定嗎?姓杭?”
片刻後,他掛掉電話,回頭看了眼長廊,腦海中忽然就想起二小姐在茶莊第一次見到杭呈禮的那一刻,她拿起板磚凶狠地衝著那個對她來說明顯是陌生人的男人砸了過去。
四九一開始很不理解為什麼。
如今看來,二小姐早就知道她的敵人是誰,所以幾次遇到杭呈禮都表現出極大的敵意。
可她……又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