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華心裡一咯噔,沒有開口。
江柔急慌慌地問,“怎麼了?媽?出什麼事了?”
病房內除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就是兩個十八九的女孩,剩下的那個大概就是王雪華,警察走到她麵前,問,“你是王雪華?”
王雪華緊張又不安地往後退了一步,聲音發澀,“我是,你們是……?”
麵前的自然是警察,可警察怎麼會找上她?
王雪華一臉茫然,可更多地是不安和恐懼。
“跟我們走一趟吧。”警察拿出手銬直接銬住她。
“等一下,你們憑什麼抓我?!”王雪華躲閃著叫起來,她臉上慌張不安儘顯。
“有人報警,說你挪用公司貨款,因為金額較大,我們要帶你回去審問。”一個警察說。
“報警?”王雪華愣愣地問,“誰報的警?”
她看著江栩,不可能,這個傻子不會報警,難道是逸城?
正胡思亂想間,就聽見咚的一聲,是拐杖在地上敲擊的聲音,像鼓一樣敲在人心頭,江老爺子慢慢站起來,聲音渾厚道,“我。”
“老爺子,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沒有,我……”王雪華腦子突然短路了,隻想著自己在老爺子麵前的罪行隻有一條,恰恰忘了至關重要的那一條,“我跟王呈正是清白的,我……”
她話剛說完,就見江老爺子氣勢恢宏地拄著拐杖狠狠震在地板上,隨後拿拐杖指著她說,“彆拿你那些破事臟我的耳朵!”
江柔白了臉,她站在病床邊上,眼睜睜看著警察給王雪華拷上手銬,自己的腳步卻無法移動半分,她擔心自己被連累,所以從王雪華目光看過來時,就匆匆低下了頭。
警察押著王雪華往外走,“走吧,彆耽誤警察辦事。”
王雪華終於反應過來,急急忙忙解釋,“老爺子,我是在做投資,真的,那筆錢我已經賺了不少了,真的,你信我……”
江老爺子衝警察做了個手勢,又看著王雪華說,“行,你現在讓人把錢轉回來。”
“……”
王雪華臉色忽晴忽白,最後咬著牙說,“我打個電話。”
韓菲兒的電話照舊是空號,她不敢再打,而是打給了王呈正,隻要他幫她填補這個虧空,以後她絕對不會虧待他。
可王呈正卻沒有接她的電話,王雪華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撥打。
江老爺子冷笑一聲,“怎麼?要跟我說被騙了?我那兒子傻被你騙就算了,不代表我也老糊塗了!”
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可氣勢卻十分淩人,一雙渾濁的眼睛緊盯著王雪華,像一頭瀕死的老虎隔著鐵欄用目光吞食鐵欄外的人類。
王雪華被這道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害怕地往後縮了縮,“老爺子,你信我,我……”
江老爺子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朝警察揮手,“警官,趕緊把她帶走!”
江柔站在病床邊上狠狠哆嗦了一下。
她有心想開口,卻知道自己不管怎麼說,爺爺都不會鬆口,她隻是小步走到門口,用目光依依不舍地目送著王雪華被警察帶走。
王雪華不敢在醫院鬨得人儘皆知,隻好沉默跟著警察走出去,兩個警察用了外套把她的手銬蓋住,她一路低著頭,仿佛看見所有人都在恥笑她被警察抓了。
羞恥和憤怒讓她整個心頭仿佛燃起一把熊熊烈火,燒得理智全無,王雪華被帶到警局時,都因為太過不安而忘了口袋裡還藏著彆的東西。
病房內,江老爺子和江柔都安靜地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唯有江栩平靜地看著病房門口的方向,食指輕輕地敲著自己的膝蓋。
她在等。
沒多久,江逸城姍姍來遲,手裡提著兩袋吃食,推門見到江老爺子臉色不虞地坐在那,他問候了一句,“爺爺來了。”
江老爺子看了他一眼,敷衍地“嗯”了一聲。
倒是江柔,看見他就委屈地癟了嘴,江逸城這才注意到王雪華不在房間裡,他看向江柔,把袋子裡打包的午餐飯遞給她,又把另一份遞給江栩,隨後把自己的那一份遞給江老爺子,袋子裡還剩一份,是給王雪華的。
她人不在病房,江逸城便把飯放在桌上,隨後走到江柔邊上,他以為她在擔心自己不是父親親生女兒,所以安撫性地摸了摸她腦袋。
江柔卻是癟嘴小聲哭著說,“媽被警察抓走了。”
江逸城詫異地張嘴,“什麼?”
江柔害怕地看了眼江老爺子,隨後小聲說,“被警察抓走了,那筆錢……”
她隱晦地提起那筆錢,誰知道江老爺子離那麼遠也聽得分明又清晰,“你們倆都知道那筆錢?怎麼?這個家不是姓江,改姓王了?”
江柔臉一白,不再開口了。
江逸城卻是被說中了,沒有反駁。
本來江老爺子對江逸城是放心的,那句話不過是刺探江柔,哪知道,這一刺探,發現自家孫子跟兒媳也是一夥的,不由得大怒,“你愚蠢!未來公司是要交到你手裡的!你居然敢做出這種事!”
他頓了頓,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和江柔,抬起的手指有些顫,“你們……你們倆……”
江柔沒聽懂,卻感受到邊上大哥身體陡然僵硬。
看到江逸城的反應,江老爺子臉色大駭,他愕然地看著江逸城,又看向江柔,最終把目光投向小傻子江栩,突然眼前一花,整個人踉蹌了一下。
邊上隻有江栩離得近,她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江老爺子呼哧呼哧喘著氣,緩了片刻,這才借著江栩的力重新坐在椅子上,隨後手指微顫地撥了電話給律師,聲音都仿佛滄桑了,“到市醫院來一趟。”
江老爺子的助理也在這個時候從外麵趕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四九和一個女人,等進了病房,江逸城才認出這個女人正是不久前在頂層套房門口鬨事的王呈正的老婆。
王夫人一進來就問,“你們什麼時候能把我老公給放了?”
她頭發亂糟糟的,應該也無心整理,臉上有一道很深的指甲紅痕,幾乎滲出血來,遠遠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江逸城來之前吩咐四九把王呈正和他老婆給關了起來,沒想到,江老爺子讓四九又把人給帶了過來,卻不清楚,為什麼隻讓王夫人過來,而不是讓王呈正本人來。
江老爺子坐在椅子上問,“你今天拿的那張單子是什麼?”
王夫人出來之前還跟王呈正吵了一架,被王呈正指著鼻子罵了好半天,這才知道自己鬨了這麼一出,幾乎是絕了王呈正的後路,他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她身為老婆,自然不會好過到哪兒去。
眼下,王呈正被關,她又不敢報警,怕事情宣揚出去,王呈正連工作都不保。
唯一的出路就隻剩下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有話語權的老爺子,王夫人思索片刻,才說,“那是一場誤會。”
隻有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她老公才能安然無恙地出來。
她想通了,她不要離婚,離了婚她什麼都沒有,她沒工作沒收入,離了婚孩子隻會判給王呈正,而且王呈正根本沒提離婚的事情,所以她也不會傻傻地主動開口去提,既然誰都不提,那她也不會去想著離婚,她要挽救這場婚姻。
她知道自家老公和那個女人有不正當關係,而這家人也是有頭有臉的,自然不喜歡把事情鬨大,所以她把那一場鬨劇當成一場誤會三言兩語解釋給江老爺子聽。
“事情就是這樣,我誤會了江夫人,還想跟她道個歉呢,如果沒彆的什麼事,我們想回家了。”王夫人說完,很誠懇地看著江老爺子,希望他能同意放他們夫妻離開。
“我要聽實話,你如果說的話有一句謊話,你不單走不掉,我還會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公道。”江老爺子麵色沉沉地看著她。
王夫人脊背發寒,硬著頭皮說,“真的是誤會……”
江老爺子的電話突然響起,電話那頭是警局,“江老先生,我們剛剛發現王雪華偷偷往垃圾桶裡丟東西,是一盒藥,檢驗科的人剛剛查驗過……”
江老爺子頓時看了眼病床上的江遠山,沉聲問,“是什麼?”
“是一種能讓人降低免疫力的藥,吃了會讓人疲憊發困,想睡覺,偶爾還伴隨著感冒發燒等症狀,如遇到氣急敗壞的事情,極有可能會……突發腦溢血死亡,或者是中風癱瘓。”
江老爺子深深吸了口氣,隨後問電話那頭,“她招供了?”
“招了,說藥是一位叫王呈正的男人給的,我們已經下了逮捕令。”
江老爺子的手機雖然沒有開免提,可偌大的病房,安靜無聲,隻有年輕警察清清冷冷的聲音傳出來,聽得王夫人一張臉慘白如紙。
江逸城也詫異地站在那,江柔離得遠沒聽見,卻看見江逸城變色的臉,心底產生一種未知的恐懼和不安。
整個病房,隻有江栩一個人默默低著頭,低眉垂目似乎在看自己的腳,隻一雙長睫忽閃,落下一片蝶形陰影,她的食指終於停下,仿佛一出戲終於落了幕,她安靜又無聲地細細品味。
“不可能!”王夫人最先有反應,她煞白著一張臉,語無倫次道,“我……我老公……不可能!她撒謊!她撒謊!不可能!他沒做!他不會傷人的!她撒謊!栽贓!陷害!”
“是與不是,警察會判斷。”江老爺子已經掛了電話,一張臉晦澀不明地看向病床邊站著的江逸城和江柔,隨後才看向王夫人,“看來,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到警局見麵再談吧。”
王夫人哪見過這種陣勢,當即整個人徹底崩潰,“我說!我說!但我保證,我老公真的不會做那種事,他是被陷害的……”
江逸城拳頭無意識握緊,手背的青筋繃著,他上前一步,嘴巴微張,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邊上的江柔茫然又恐懼地站在邊上,氣氛詭異,她連呼吸都不自覺抿住了嘴。
接下來的時間對江逸城來說無疑是緩慢而又凝滯的,他連王夫人說的話都聽不見,隻看見那個女人嘴唇蠕動著,江老爺子的目光轉了過來,定在江柔身上,江逸城知道,那道蛇一樣的目光下一秒會移到他身上,帶著審視和打量,以及懷疑和探究。
他死死忍著那種無力和悲憤,眼前是白色的床單,江遠山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麵容安詳又恬靜,江逸城走了幾步,伸手握住他的手。
耳邊是江老爺子的判決:
“三個孩子統一做個檢查吧。”
江逸城閉上眼,呼出一口氣後輕聲說,“爺爺,不用查了。”
江老爺子抬頭看著他,江柔也從王夫人那些話裡聽出來,自己有可能不是爸的孩子,整個人因為恐慌而微微發顫,她不安地看向大哥,期翼尋求他的庇護,卻發現大哥的表情不對勁,像是很痛苦。
江逸城收回手,靜靜看著江老爺子說,“我不是爸的孩子。”
這句話落下,整個病房的氣流都詭異地凝住了。
江柔睜大眼看著江逸城,拉著他的衣袖,不安地問,“哥,你在說什麼啊?”
江栩睫毛顫了顫,抬頭看向江逸城,卻看見他彆過臉,不知是躲避江老爺子的視線,還是躲避她的。
“江柔是爸的孩子。”他平靜地補充,“隻有我不是。”
江老爺子拄著拐杖沒有開口。
江柔卻是哭了,抓著他的袖子不停地哭著問,“你在說什麼啊哥?你不是爸的兒子你是誰的兒子啊!你不是我哥嗎?你怎麼了啊?”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江老爺子突然開口問。
江逸城正要回答,江老爺子忽然擺擺手,“算了,不重要。”
整個病房隻剩下江柔微弱的哭聲,王夫人已經走了,四九送她回酒店,因為警察馬上要逮捕王呈正,所以,即便王夫人請求江老爺子把王呈正放了,他還是要被警察帶走。
律師終於趕來,職業的第六感讓他敏銳地察覺到病房的氣氛很不對勁,所以隻是衝江老爺子頷首打了招呼,很安靜地恭候在一旁,沒有多嘴,甚至看見江遠山躺在病床上都沒有詢問一句半句。
“去帶他們三個做個檢查。”江老爺子發話了,助理點頭,隨後衝江逸城和江柔做了個手勢,當先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