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淳風臉皮再厚、懂得再多,那也是瞧彆人的熱鬨。
真到自己身上,多少講臉麵,此其一;換彆人或也好些,偏這紀齊,從小鬨到大稱兄道弟的人,一朝弄成這樣,真是格外叫人抬不起頭。
“你你你——”她語無倫次,又不敢上前去攔再發生身體觸碰,反手將門關了,回身戒備盯他,
“究竟做什麼?”
紀齊當真是伏低做小多年終於占了上峰,抬右手食指一勾,意思明確:方才說好的,關上門還得人過來。
顧淳風心一橫,暗忖姐姐我帶兵北境什麼場麵沒見過,敢耍流氓你等著!
這般給自己打氣,一步一頓,總算到了跟前,被紀齊碰到手腕的瞬間還是一個大仰身便要逃。
她力氣不小。
紀齊勁兒更大。
沒退成反被拉得更近,且因她仰身,他另一隻胳膊順勢繞上她後腰,固定好位置再沒動一下。
“早上沒做完。繼續。”然後聽見一聲輕飄飄回答。
答她方才“做什麼”之問。
顧淳風腦中轟一聲巨響,萬萬沒想到此人看似幼稚不開竅,竟是比她嘴壞手辣數倍!
“反了你,我是公主!”當場麵紅耳赤開始掙。
紀齊被困一上午,擔心外間局勢更擔心趕不上兄長和她的前路,害怕錯失、無從道彆便要生死相隔,腦中上演了千百場大戲,可謂受儘畢生不曾有之折磨。
直到午時都沒大動靜,他約莫猜到是逃過一劫了,卻仍不得準信。終於見到她,這沒心肝的女人多一句都不交代,直命他回家,仿佛晨間一場乾柴烈火根本沒發生過。
“臣本有顧慮,但早些時候殿下那樣邀請,實在是,盛情難卻。”
他說著便動起手來,纖腰間摩挲,一如晨時。
顧淳風分明曉得他在故意整她,以報早先箭在弦上居然被打暈的大仇,仍怕一個不好真把人激怒,軟了聲氣:
“我那會兒,實在怕你出事。紀平若有什麼,你必不會作壁上觀,隻有陷兩難,隻會逼死自己。紀齊,”
最後這聲名字,實在喚得溫柔甚帶了繾綣。紀齊心尖一顫,胸腔整個化開來,挨得這樣近控製不住就要吻下去,被淳風驟捂住嘴。
他眉眼染半分笑意,就著這姿勢親了親她捂上來的掌心。
嚇得顧淳風忙收手,又逃不出他懷抱,左顧右盼道:
“這是皇宮。你這樣被人瞧見,真要受罰的。”
紀齊輕笑,展目四下,“窗戶被封成這樣,門又關死了,誰瞧得見?”
顧淳風才明白何謂自作孽,更震驚於此人深藏不露。“原來你很會招惹姑娘。從前真是失敬了。”
她鎮定不少,重聚目光看著他。
紀齊湊近些,淳風往後躲,他便一側臉貼著她耳後:
“原來確實不會。不知怎麼,突然全會了。大概因你今晨點化。”
委實招架不住。而顧淳風尚沒想清楚,隻怕此刻稀裡糊塗就範,害人害己。
“紀齊。”她又喚了一聲,清正而克製。
紀齊感知到個中差彆,退回來些緊緊盯著她。“我很認真。沒有同你玩笑。對你坦誠之前已經糾結了幾百日,若非今早情形那般,也許永遠不會說。可說出口了,就不想假裝沒有。”
顧淳風原要講些中肯理智之言,不成想又被他搶了先,且是這樣明目張膽毫無遮掩的,情真意切。
她素來比大多數人無遮掩,碰上個更無遮掩的,竟然處理不來,再次垂下眼。
紀齊便也俯一些又微微揚臉,從下而上打量她神色,“從前怎不知你這麼會臉紅。那以後我少說。你明白就好。”
他這樣矮下去仰著臉哄人,顧淳風垂眸也能看見,一時更覺心亂,也不知胸內砰砰狂跳到底因為什麼。
“你這樣我不習慣。”還是要拉開些距離才清醒,“咱們坐著好好說行麼?”
“不行。”
顧淳風全不意紀齊在這種事上如此強勢,再沒了章法,唬著臉瞧他真有些懼。
“我很快就會出宮,再見你不知又是什麼場合。不知還有幾次可見。”卻聽他開口十分溫柔,紀齊的溫柔,大概還沒人領教過,“今早害怕是最後一次,所以失分寸,但豈知,此刻就不是最後一次呢?”
顧淳風聽他這話嚴肅,且在理,瞬間少了抗拒,乖乖由他抱著,又驀然反應,不自覺一縮:“那你意思——”
紀齊撲哧笑了,“放心,不是又要失分寸,剛才逗你的。早上是我不對,越是最後一次,我越不能耽誤你。還好你將我打暈了。”
這話簡直戳在顧淳風心口上。
又哪裡是他不對呢,那個吻原本如淺草,是她臨時起意動了策略之心,引-誘他攻城略地。
“我說話算數的。”不知哪來的決心,她亦嚴肅起來,“過了這一關,我去求九哥頒旨,”稍頓了頓,“咱們成婚。”
紀齊靜靜凝她。
半晌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有些難,他亦停頓,“我希望你嫁給最想嫁的人。沈疾,他若也能過這關,我希望你們——”
顧淳風忽抱住他。
叫一直自如的少年僵住。
“我不知道。紀齊。”她說得很輕,很慢,“我與他,分開太久,去年同你說,已如親人友人,是實話。但對你,我——”
“我知道。知道。”他拍撫著她,也輕也慢,“是很難轉變,也很難分辨,我跟你,一直也如親人友人,且持續了二十年。我也花費了漫長歲月分辨。”
以至於此刻這一抱,半似情人半似友。
“不重要,淳風。”
二十年,他第一次隻喚後麵兩個字,格外動聽,格外動人。
“重要的是你知道我想娶你。重要的是我有生之年,終悟所愛。這極幸運。”
她聽不得“有生之年”四字,伏在他肩上隻想咬一口讓他閉嘴。
“所以我不需要你答應我什麼,更不需任何嫁娶之諾。”紀齊笑起來,心中酸且甜,“我剛表明心跡,就親了她,還親了那麼久,天底下幾個男人有我的運氣。”
如此這般對著她說,仿佛彼“她”非此“她”。
顧淳風既惱又臊,終於一口咬下去。紀齊吃痛,卻沒叫出聲,笑得更燦,“再重些,留下疤痕才好,我帶進黃土地。”
“你再胡說我真咬死你!”顧淳風收嘴,仰頭看他,“你也彆回去了,就在這兒住著,方便禦醫為你換藥也能吃得好些。你軍功赫赫,當得起皇家禮待,我這便去同長姐說,她不會不答應。”
紀齊默了默。“你倒不如對嫂嫂說,留我在宮中做人質。她必然答應。”
顧淳風一滯。
“你,真對你大哥和父親,的某些事,一無所知?”
紀齊眼中茫茫,像北境的風沙。“是否與他們有關,我不清楚。我隻知道,前年信王謀逆期間軍中秘傳的,除了君上已崩於白國,還有一句:廢除君製,天下為公。此番一路南下,途徑城郡,我又聽見了。”
顧淳風自然也聽見了。
從千乘郡開始,就有百姓家被搜出紙張冊子,據聞都是這類言辭。結合大半年來祁蔚兩國明麵上大事件,以及二位國君的做法,實在很可疑。
“啟稟殿下!”即聽門外有人稟。
紀齊鬆了禁錮她的臂彎。淳風卻沒退開,依舊那麼挨靠著揚聲問:“怎麼?”
“城內起爭鬥,長公主請您速往歲羽軒同十三殿下在一處,莫要出宮門!”
時至今日還要護她於溫室!顧淳風全然了解淳月這十年如父如母如一個家族的太君般、將所有弟妹護在翼下的習慣,心疼又無奈,無論如何要分擔這壓力,尤其她手上,正悄悄攥著九萬禁軍。
遂去提紀齊那把長刀,打算直接到外麵看情況,被一把拉住,
“去歲羽軒確是良策。”
顧淳風沒法對紀齊解釋自己有重兵可驅使,故才要第一時間弄明形勢。“你聽話在這裡,我——”
“我且問你,隻是萬一,君上在外遭遇不測,登大寶的會是誰?”
這是一句大逆之言。
響在此時由紀齊說出來,分外振聾發聵。
“大前年在夕嶺十三殿下為何中箭,朝野上下早有論斷。”他又道。
顧淳風整個僵住。
“長公主和寧王殿下安外,你得留在宮裡,”紀齊頓了頓,沉一口氣終道:
“守住儲君才是。”
問題在長姐她,乃紀平之妻!經過第一夜交心顧淳風早對淳月完全放心,她現在是憂心,不願姐姐與紀齊一樣陷入兩難,逼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