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芳草碧連天(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116 字 2個月前

上官家入麓州是大事,定居城中不到三個月竟生事端,還拖了一向好名望的溫家下水——

自然一傳十十傳百,不多幾日便傳進了祁宮。

這一向合宮上下齊往折雪殿跑,此地消息亦比彆處靈通。事情很快進了雲璽的耳朵,也就避無可避叫阮雪音聽了個分明。

果然是借上官宴和競庭歌翻麓州的深浪。

今日紀晚苓要動身去臨金,與擁王同行。阮雪音須隨顧星朗相送,此刻正坐在鏡前由雲璽收拾,聽了始末,開始剖顧星朗的算盤。

顧祁自立國始便有規矩,親王不領封地,大都圈在國都,豪宅俸祿養之。稍有嗅覺者都明白,此為太祖監視防範之法。到定宗時方開了讓親王出霽都的先河,仍不領封地,仍有豪宅土地厚祿賞賜,若有意亦有能,任長官統領一方也可。

顧星朗的叔叔當年便去了穎城,任府尹。如今其子襲位,也就是顧星朗的堂哥,仍領穎城長官之職。阮雪音一直覺得,幾年前信王妃母家檀氏遷往穎城,為的便是製衡那位堂哥。

門閥士族林立,庶族寒門進入朝廷中樞的少,以宗室製高門,一直是顧星朗即位以來的國政策略之一。此一項,她還在蓬溪山時就無比清明。

所以縱觀祁國此朝局麵,三位親王所在城池都有上百年大族,或煊赫或低調,總歸值得鉗製。而三王之中信王最長,開府最早,去麓州還是定宗時的安排。

昔年她與競庭歌百思不得其解,蓋因祁國大名鼎鼎的世家裡,麓州溫氏幾近隱,最不值得花心思。

而老師說,明麵看最不值得花心思的,往往比一眼看去就該警醒的,更值得花心思。

所謂咬人的狗不叫。

她和競庭歌牢牢記著這句話,也在入世後遭遇的許多事件裡,驗證了這個理。

但溫氏堅挺,至今不落俗套。相比紀、柴、薛乃至於檀這些在朝理政的門第,溫氏是真正清流。

老師還說,沒有什麼理能被萬用。萬中之一的那些,防範無用,隻須強大自身,於意外發生時漂亮回擊。

顯然定宗不是這個邏輯。而顧星朗青出於藍,對所有事防患於未然。

信王與溫氏本該是相製的關係。

府尹安端及其手下楊敘皆為朝廷任命,是顧星朗的另一隻眼和手。

三足鼎立,本已是完備的製衡局麵。

緣何要引入上官宴和競庭歌呢?

隻可能是,至少他在懷疑,三足變兩足,甚至變成了一足,故不得不再丟一足進去攪和了。

而無論此疑最後被證實或者證偽,麓州局勢都將生變。

這也是競庭歌抬腳便跟了去的理由。

留山河盤給自己又作何意?

“夫人——”

她尚在想這幾日閒來無事將兩盤並排一處的觀感,被雲璽極響亮一聲喚得心跳失速。

“這麼大聲做什麼?”她蹙眉,難得為這種小事不悅,下意識撫小腹。

“奴婢知錯,嚇著了小殿下。但,都喊您好幾聲了,時辰將至,再不動身怕要遲。”

如此場合自不能遲,為給足相國府顏麵,顧星朗估摸會親去披霜殿接,再一路送往正安門。

“是正安門送行吧?”

雲璽點頭。

那她直接過去候著便是。

顧星朗果然人在披霜殿。

行李已齊備,大小三個箱,蘅兒指揮宮人一一往外搬,兩位主子緩行在後頭。

“一地呆不到十日,天長節前就要回來,帶這麼些東西。”

紀晚苓一笑,“你巴不得我彆回來吧,將披霜殿搬空了才好。”

顧星朗一滯,紀晚苓停步斂首,“臣妾失儀。”

又到蒹葭青碧時。披霜殿不曾改造,百年來都是這些高草,一年年更高,似要蓋過其後宮闕。

“從前不常聽你這樣講話,如今聽一聽,不是壞事。有些怨懟,講出來比憋著訴諸行要好。晚苓,我不怕你怨我,隻怕你嘴上不怨,心上積重難返。”

紀晚苓稍默。昔年入宮是她自請的。原本目的也不是為妃。真要言怨,誰又該負原罪呢?“你我之間,歡喜怨懟都不必計算。真要平息,得將十幾年相處的光陰都抹了才算完。至於其他,我不是無知善妒又不講道義的人,紀氏一門,忠君為國。”

顧星朗點頭,“我對老師剖了心跡。萬般歉意,都在明光台上那一拜了。”

蒹葭搖曳,沙沙堪比山中林木。兩人對白亦被裹在其間,搖碎,落入風塵。

醜時過半,正安門外車馬足。擁王並側妃與阮雪音站在一處閒話,聞得聖駕至,皆回身相候。

玉白的顧星朗和青碧的紀晚苓共行來,觀之璧人一雙。似觸及了擁王某年某刻記憶,他無聲一歎。

阮雪音就在旁邊,聽到了這段氣流,莫名也有些千頭萬緒。

若非老師精心炮製。

她驀然想到姝夫人那番話。今日阮雪音未見得能“贏”紀氏明珠。

“瑜夫人甚少出門,此番到了臨金——”待走近,顧星朗開口。

“臣弟必鞍前馬後。”擁王快聲接,“若有不周,晚苓姐——瑜夫人隻管告狀!”

他拍著胸脯,側妃亦笑補充:

“回稟君上,臣妾已經請了王爺的準,瑜夫人在臨金期間,臣妾會全程陪伴,也沾百姓的光多學些技藝,下回再要接詩,不至於半個字念不出。”

顧星朗是知曉無儘夏與自稱蘇姓兩項的,聞言隻點頭,“如此甚好。啟程吧。”

車馬浩蕩,很快轉北往環城車道上去。

阮雪音眼望隊伍消失在視野中,輕道:“這擁王側妃,不會哪日就被扶正了吧?”

顧星朗也望已然空蕩的宮門外,“親王正妃,無論如何講門第出身。她能為側妃,已是我親準破的例。”

阮雪音轉頭看他:“就是三月的事吧?為何破例?”

顧星朗半晌沉默。“你覺不覺得,她同蘇晚晚六分像。”

阮雪音心一跳。

蘇晚晚和自己完全不像。姓氏之題她一直認為是文綺和老師的手段。

且依照蘇落錦無比金貴的宇文家身份,不可能留下這麼多旁枝。

所有這些蘇姓女子,都是一個營裡的卒。

“蘇晚晚現在何處?”

“太樂署。”

阮雪音一愣:“你把她帶進宮了?”

還正經做了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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