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花河(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298 字 2個月前

從昨夜到今晨那聲耳畔奪命喚之前,顧星朗自覺充沛,雖有些體力消耗,到底神清氣爽。

是那聲喚之後他開始腿軟。本以為不過一時反應,頃刻便好,卻是一直軟到了出門,以至於他看阮雪音的眼神也平添三分怨念。

不知用了多少功夫吹出那兩個字。他忿忿。

阮雪音更不好過。真情實感甚至添油加醋講完那二字隻能出一時之氣,她身上酸痛,又不好叫旁人瞧出來,強忍著如常行動,還沒出槐府的大門便有些走不利索。

競庭歌腿痛。被慕容峋的大頭沉沉壓了一夜,又兼曲著,晨起到這會兒沒緩過來勁。

慕容峋脖子痛。睡在競庭歌腿上一夜沒換姿勢,該是落了枕。

顧淳風脖子和肩都不太對勁。她暗怪沈疾沒幫她調整睡姿,定是睡姿不對才會肩頸不適。

沈疾手肘酸。顧淳風高挑矯健,比尋常女子略重些,抱了整晚不敢動,以至於此刻屈伸胳膊不甚靈光。

阮仲左眼邊有一片明顯青腫。與顧星朗左頰下那片相映成趣——

幾位知情者於同一時間想到相映成趣四字,都覺不地道,匆匆腦中抹了,前前後後同行出門都有種愁雲慘淡之感。

隻紀晚苓無身體不適。卻也慘淡,該沒睡好,眼下烏青一片。

雪後天霽。

白河白牆黑瓦水杉的寧安城清雅又樸拙。

“非封凍時節河是青碧的,更活潑些。崟東五城,寧安最美且靜,很多人都喜歡。”一行人沿河邊慢行往城外歸隊,都走得慢,阮仲眺城景隨口道。

崟東五城四字如今也成了某些人的心頭刺,講出來,當事者們都不接話。紀晚苓素來妥帖,不慣冷場,很快就耳聞寧安之風土人情與阮仲談了兩句,又道:

“崟東倒是片喜寧之地,鎖寧,寧安,都以寧入城名。”

競庭歌不動聲色放慢步子與阮雪音並行,強忍著腿酸不經意道:

“人家為你打架,臉上那麼大一塊青,你是問都不問啊。”

阮雪音亦走得叫苦不迭,也不敢露,隻淡聲回:“不方便。”且昨夜酒局究竟怎麼回事,她沒問,顧星朗更沒交待。

“狠心啊你這女人。他斥顧星朗用情不專,替你不值,信誓旦旦若得到你,定是獨一份的寵愛再不會看旁人一眼。”

阮雪音聽不得這話,渾身彆扭,正不知如何應對,忽覺不對,“你又如何知道?”便瞥不遠處慕容峋,“後半夜聽人說的?”

自然是方才問的,昨夜哪來的機會說。競庭歌不答,阮雪音壓低聲量再問:

“我聽說你昨夜也宿在那樓閣上。你如今這身子,怕是不可——”

自己這身輕如燕的都被一方圓桌折騰得少半條命,那樓閣之上喝酒之所定也是冷硬桌幾。一念及此,阮雪音甚覺惱怒,怎的這些一國之君們看著衣冠楚楚,卻都這般嗜好獨特?

還是醉酒亂性?

一時看競庭歌眼神平添幾分憐惜,引得後者白眼翻上天也有些紅了臉,“有病吧你,滿腦子什麼亂七八糟的。”

青天白日,確臊得慌。阮雪音斂思,略回憶方才所見阮仲眼邊傷勢,不比顧星朗輕,後者有她幫忙上藥——

出門前上藥也是好一頓難對付,抹了要吹,吹了要親,沒完沒了。

“你找機會把這個給他吧。”便從袖中摸出一隻小巧瓷瓶,遞與競庭歌,“洗淨傷處,如常塗抹便可。彆說是我給的。”

競庭歌笑笑,拿了瓷瓶徑直朝阮仲去,

“小雪給你的,說擦這個臉上傷好得快。”聲亮如雲雀,字字入眾人耳。

阮仲望過來。

顧星朗顯然也想望又礙於麵子風度姿態種種——

沒回頭望,隻腳步稍滯,滯得殺氣騰騰。

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將這種差事交給競庭歌。悔已不及,阮雪音勉強一笑,走近些道:

“隨身帶著這些瓶瓶罐罐,剛經庭歌提醒覺得五哥該用得上。”

顧星朗終於殺氣騰騰回了頭。

淳風哈欠連天全不在情境中,隻沿河觀望忽一指潔白冰麵上三三兩兩聚集的船隻:“又開不動船,這是做什麼?”

前麵已經沒路了。寧安城依水而建、船比車馬多的意思是,好些區域隻有河沒有路,船就是唯一出行依傍。

“早市。”阮仲答,至顧淳風身側也望河麵,“花果時蔬,乾貨器物,每逢初一、十五、三十,從辰時直擺到巳時。”

“今日二十三啊。”

“年末了,家家戶戶都在作守歲之備,從二十三到二十九都有。”

顧淳風一壁點頭,更仔細張望,果見得遠遠近近船隻上儘皆琳琅,瓜果時蔬七彩妍麗,大大小小的手工藝品被冰河流光照得晶瑩無匹。

“怎麼還有花啊,很豐盛的樣子。大冬天的,也不像梅啊。”

“除歲玫瑰。”阮雪音也至河畔,立在了淳風另一側,“名為玫瑰,卻不是薔薇屬,和玫瑰也不像,每年十二月始開直到次年一月。顏色很多,你看著滿船斑斕以為是不同的花,其實都是它。崟東名產,寧安為最。”

顧淳風兩眼發光,“得去瞧瞧吧?我還沒逛過這種冰上早市。那除歲玫瑰也有趣,要買幾盆回去。”

“我們此刻出城,本就要乘冰車過這段河道,可以。”阮仲點頭,隔著淳風向阮雪音,“冰車你會的吧,那年來玩兒過。”

仿佛是十二歲那年末,她為數不多回宮守歲的一次,阮佋嫌年年宮中守歲沒意思,擺禦駕來了寧安城與民同樂。

是玩兒過,不在這一片。印象中那段河麵更闊大,白茫茫望不到岸,阮佋帶著阮墨兮在場間眾星捧月,她獨在角落裡自己滑,不記得阮仲有否參加。

“你在西,我在東,看著你好一陣原地打轉滑不動,沒敢過來。”阮仲望著冰麵,輕輕笑了,“後悔至今。”

顧淳風沒見過阮仲笑,聞之忍不住轉頭看,驚奇繼而惱,又莫名惱不出口不好罵。

“九哥,行嗎?”她隻得再回半個身征求顧星朗同意,對方也自往這頭來,自然聽見了前話。

沒什麼不同意的。此時求什麼他都同意。能指望一個翻了醋缸的男人在這種時候作出什麼明智決定呢?他腦子已經丟了,半世英明睿智全喂了狗,隻想快些再快些把那女人拽回身邊離什麼破爛五哥遠遠的。

他心不在焉答一聲好,人已經到了淳風與阮雪音之間,強行擠進去站好也望河麵,平聲道:

“好景致。”

亂七八糟且酸不拉唧。淳風暗撇嘴。又觀顧星朗站得筆直,正好完全擋住阮仲看阮雪音的全部視線方向,更覺嫌棄。

妒忌使人失智。她原以為這種事永不會發生在顧星朗身上。方徹底領悟紀晚苓昨夜之失落不甘追悔莫及。

少年顧星朗沒為紀晚苓有過任何失態更遑論失智。至少在淳風的記憶裡沒有過。

“那個,”她甚覺丟臉,咳一聲,向阮仲,“冰車在哪裡?這便出發吧?”

餘下幾人也都跟了上來,聞此安排皆有些目瞪口呆。

“過河道出城是必須,過便是。逛早市從哪兒冒出來的?很閒麼。”競庭歌秀眉高挑,一如二十一年來任何時候,憎惡遊山玩水浪費時間。

慕容峋也覺不妥,“此赴鎖寧顧兄還有要事須辦,無謂耽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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