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便在這時候趕了來,見此架勢,不明所以,忙也排好了往下跪。
“七哥莫跪。”顧星朗至門前,“四哥、十一弟也起來。小漠須靜養,咱們去偏廳。”
到偏廳,宮人奉茶,眾人皆坐。
“同行的人很多麼?”顧星朗手握茶盞,輕吹,並不飲。
“回君上,加上四哥與臣弟,不到十人。”
擁王答,甚不安,蓋因失手射了顧星漠的正是他。
顧星朗繼續吹茶湯,甚溫和,“總共不到十人,小漠這麼點兒身量,你如今這個準頭啊。”
此話不溫和,擁王坐不穩,再次跪。
“君上,”信王起,立於擁王身側,斂眉沉聲,“小漠身量與坐騎皆比臣弟們的矮一截,那銀狐個頭也不大,竄得飛快,時隱時現,眾人競相挽弓,羽箭接連飛出,小漠忽斜刺裡紮出,十一弟的箭,”
信王亦跪,
“實在沒可能收得住。還請君上明察!”
“朕並未說什麼,四哥言重了。都起來。”
“正是。”寧王也早起身,在旁姿勢尷尬,“一個兩個的說跪就跪,臣弟這膝蓋彎在半空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現下直打顫呢。”
“七哥就你貧。”顧淳風撇嘴。
寧王是個恣性人,眼見氣氛緩和了些,一搖手中萬年不換的純白骨扇,“實話實說。君上向來寬和,何時讓臣弟們這般跪過?五哥,十一弟,過了啊。”
此人說話永遠玩笑大過認真,以至於所有話聽著都像走嘴不走心。信王眉頭再蹙,
“你說得輕巧。小漠自幼身子弱,多年將養在夕嶺,此番傷在左胸可大可小,又是為兄與十一弟帶他出去的,”再向顧星朗一禮,
“天家最忌父子兄弟不睦,未免君上多心,臣弟們自當詳陳實情。”
“所以咯。”寧王接得快,“小漠是朵溫室花,從來也不練武藝騎射,仿佛騎馬也就是能遛彎兒?你們這般帶他狩獵追狐狸,不傷才怪。”
“怪我怪我。”擁王今年也不過十八,如此陣勢已有些發虛,“君上,四哥,七哥,臣弟見小漠一年年關在夕嶺,小小年紀已是暮氣沉沉,實覺得應該出來跑一跑馬、挽弓射箭,開闊心情,於身體也有益處。”這般說著,眉眼皆虛,
“卻闖出如此禍事,還請九哥責罰!”
臨到最後一聲九哥,顧星朗心知不是有意,更像習慣。
顧星移十六歲封王出宮,那之前的幾年,一直是顧星朗如兄如父在照料。此一句九哥,他也喊了很多年。
“說清楚便罷了。”顧星朗神色語氣倒一直鬆快,“射獵之事,誤傷難免,也怪朕,未曾讓小漠精習些防身術,否則多少有用處。都去吧,歲羽軒有禦醫照料,朕也會盯著。”
這般說,又去看寧王,一笑,
“狩獵還隨身帶扇子,也就你。”
顧星延也笑,“君上一向知道臣弟,就這麼點兒愛好。”
眾王散,顧星朗並淳風依舊回臥房,阮雪音正在照看。
“怎麼回事。”
房門關,隻餘自家四人,顧星朗至床前複問,狀態已與先前不同。
“說不好。”顧星漠今年也才十歲,卻真真是長一年如長三歲,神態語氣比之去年又老成許多。
以至於阮雪音刹那恍惚,錯覺是兩個成年人在對話。
“十一哥不是頭回邀我出門狩獵了。說我顧家男兒,個個能文能武,騎射更是基本,哪怕為強身健體故,也須練起來。”
“很在理。”顧星朗道。
“嗯。前幾年我都找由頭推脫了,今年四哥也這般說,午後與十一哥同來歲羽軒尋我,自是再推脫不得,總歸我會騎馬,隻不過技藝未精,出了門藏著身手陪他們過這一下午,也便踏實了。”
顧星朗坐在榻前,半刻沉吟,
“那箭過來時你知道麼?”
“知道。”顧星漠點頭,“兵刃無眼,我既要藏著身手全身而退,便得時刻注意著周遭以防誤傷。”
“但你不敢躲。以你這不曾習武的底子,哪怕看到羽箭過來,也沒有這麼快的身勢。”
“是。”
“那就硬接啊?!”淳風聽此言即刻炸了毛,湊近一拍顧星漠左胸,“心啊這裡是!一箭射穿你就死了!”
顧星漠吃痛一聲哼,怒目向淳風,“已經一箭射穿了,沒死!要被你一掌拍死是真的。”
“他是個有準頭的。”顧星朗繼續。真看準了要射,不會偏。自然是說擁王。
“我偏了兩寸。”顧星漠輕歎,“所以很可能還是暴露了。”
“這麼些人同騎同射,你中箭時,近旁無人麼?”阮雪音忽問。
顧星漠沒身手,其他人有。皇子遇險無人擋救?
“有。”
“誰?”
“紀齊。”
阮雪音與顧星朗對視一眼。
後者再沉吟,轉眼向淳風。
“乾嘛?”
“你二人說話一向沒遮攔,”且有去秋祁北之行,算是深交過,顧星朗沒明說,“你去聊聊。”
武將們皆居行宮西南側同一片排樓。淳風照問好的房間位置一間間尋,很快到了房門前。
門虛掩著,竹竿兒少年正在屋內擦弓。因傷的是顧星漠,淳風再見他更沒好臉,猛一手推門進去,利著嗓子,
“我弟都快沒命了,你倒悠閒,還有心情擦弓?”
紀齊唬得險些掉了弓,轉臉見對方來勢洶洶,半晌道:
“公主殿下,這裡是武將居處。”一壁說,趕緊去關門,
“叫人看見你這般跑進來,”一咳,“你要大婚了,我是個男的!”
顧淳風怎麼聽這話怎麼不對,“你有病吧。你以為我來做什麼。”又去看被他關緊的門,一時也擰巴起來,深覺不關不是關了更不是。
“那個,”趕緊切正題,早聊完早好,“聽我弟說,下午他中箭那會兒你就在旁邊,為何不救?可是有意加害?”
紀齊更加唬得心跳過速,“殿下,祖宗,你這一句就夠要我的腦袋了!”又去看緊閉的門,壓低聲量,
“哪有你這麼問的?縱是有意加害,我還能照實答不成?”
“果然是有意加害,好哇!”顧淳風揚聲便要喊。
紀齊趕緊捂她嘴,“祖宗祖宗——”
淳風拍開他手目光炯炯等下文。
“我壓根兒沒注意!都在瞄那尾銀狐,你追我趕,我一開始也不在十三皇子身邊,後來該是並行了,但注意力都在狐狸身上,且人人挽弓,羽箭聲四起,正跑在興頭上,誰會偏頭看啊。”
“當真?”
“千真萬確。”
“如何證明?”
紀齊眨眼,“賭誓?”
果然還是小屁孩兒,證明事情靠賭誓。淳風擺手,“其他呢?”
“什麼其他?”
“可有什麼疑點、感覺不太對的人和細節?”
紀齊再眨眼,“你在懷疑什麼啊,今日無意傷了十三皇子的是——”
“自然是怕心懷不軌之人挑撥我們家兄弟姊妹情分。我這幾個哥哥弟弟感情一向好,小漠受傷自沒有十一弟什麼事。若非意外,隻能是外人搞的鬼。”顧淳風至茶桌邊坐下。
“但,”紀齊略體會此話也覺有理,“怎會不是意外?箭是擁——箭是誰射的,還做得了假?”
“那說不好,若是騎行途中我十一弟受了其他人算計呢?都跑得這樣快,很容易動手腳的。所以我這會兒來問問你,排查排查。”
顧淳風繼續目光炯炯看他。
紀齊回看半刻,忽變臉,“你是真的懷疑我啊。應該說,我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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