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皓夜臨,滿城晝錦(五)(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294 字 2個月前

上官妧似意外,微挑眉,“君上獨寵珮夫人而忽略姐姐,實是可惜了。在我看來,姐姐你聰慧大氣,不輸珮夫人,真要論母儀天下之姿,更該在珮姐姐之上。”這般說著,又去望夜幕下那隻紙鳶,

“故劍情深,南園遺愛。姐姐之所以不甚在意,或也是因為這個?這隻紙鳶,與先太子有關嗎?”

紀晚苓杏眼中波光動了動。

上官妧一意窺她反應,也便看到了。

“原來姐姐還沒有放下。”更覺意外,“那為何要入宮?是君上——”

而紀晚苓忽變了臉色。

上官妧一怔,循對方視線仰頭,方見紙鳶下極靠後一盞神燈竟燃了起來,火勢迅速往上,以肉眼不及分辨之速度飛快引燃一整條線上的燈籠,而再蔓延,火光頓起,頃刻間連成一大片。

紀晚苓已然抬步,疾走近乎小跑至蘅兒身邊,一把奪過線軸,忙忙往回拉。

哪裡來得及?

火焰已是升騰至紙鳶之上,線收風箏始降,那團火卻因風起舞,越來越大,越燒越旺。

“小姐快鬆開吧,會燒到手的啊!”蘅兒情急,顧不得稱謂禮數,衝上前便要奪那線軸。

卻根本也不會燒到手。

話音落時,引線斷了。

夜幕之下,大團張揚以至於妖冶的焰火如浮萍般在高空漂浮,紙與帛已儘數不可見,紛紛灑灑也許是骨架碎片又或是灰燼如雪花般降落,至烈而至黯,場麵壯觀,亦甚詭異。

沈疾自火起便遣了人去跟。此時燃燒的紙鳶被風推著一路南去,竟遂人願,眼看是要落入呼藍湖如墨的深水。

被燒斷的引線另一頭已經沉默跌落青草地。

線軸還被紀晚苓握在手裡。

顧淳風、阮雪音和段惜潤先後抵達當場。氣氛難言,她們沒有靠太近,皆立在不遠處看那些火焰灰燼歸於夜色深湖。

“珍夫人,”顧淳風開口,語氣叵測,“你上午那會兒怎麼說來著?若神燈在空中自燃,化為灰燼湮滅,說明放燈者所念之人沒能接收到感念?”

段惜潤有些呆。

這般情形她在白國見得不少。實在也正常。但此時氣氛,此人此景,莫名叫她忐忑。且十幾隻風箏入空,除了自己和阮雪音沒掛神燈,所有燃著燈籠的箏都沒事。

“老人們是這麼說的。”半晌,她答,同早上那句一模一樣,又下意識問:“瑜夫人是在念誰?”

紀家合府,至親皆在,過兩個月長公主誕下麟兒,更是三代同堂之大喜。

一念至此,她正要莫名。

而驀然反應。

顧淳風看了阮雪音一眼。

阮雪音回一眼,沉默,半晌道:“還得請珍夫人去向瑜夫人稍作解釋。”再斟酌,“便莫要講這麼玄乎了。燈火燃於空中,本就容易引燃紙張絹帛,此為常識常理,惜潤你在白國見得多,最有說服力。”

“就是。”淳風忙附和,“放個風箏掛些燈而已,哪裡這麼講究了?依我看,根本就是風助火長的原理,這種放法,十個裡麵八個都得燃起來。”也向段惜潤,

“這紙鳶是她舊物,寶貝如命,珍夫人你緩著點兒說,也彆說太多,多說多錯。”又轉頭揚聲向草地上眾人,“行了行了,今夜就到這裡,收拾一下,準備各回各家。”

段惜潤已經全然反應。她自覺有責任,不敢耽擱,趕緊往紀晚苓那處去,又暗慶幸這些個老人言沒再對宮中其他人講過,此時解釋起來也好發揮。

顧淳風和上官妧的神燈都已飛到了極高處。照白國習俗,她們各自將引線剪斷,神燈漸隱,彙入星辰,又終於沒入夜色,該是去了天之涯海之角。

阮雪音沒掛神燈。那條魚也飛得極高,漸漸失了蹤跡,直至完全不可見,她拿過剪子也切斷手中引線。

“嫂嫂你這放的根本就不是神燈,”顧淳風湊過來,一撇嘴,“乾嘛學我們剪線?”

阮雪音不置可否,“已經飛得這樣遠了,難不成還要拉回來?”

顧淳風想一瞬,點點頭,“也是。不過你為何不掛燈?無人可悼麼?”

“無人可悼。”阮雪音答,理所當然。

顧淳風眨了眨眼。她父君是健在的。老師和師妹也都好好活著。崟宮裡那幾個兄弟姐妹——

她所知不多,但猜也猜得到,恐怕有等於沒有,以阮雪音性子,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母親呢?她這般想著,也便開口問出來。

“沒見過。沒法兒悼。也不知該不該悼。”換做從前,阮雪音不會答這句問。但許是因為已經和顧星朗討論過,或該說,直麵過?她此刻不覺得難。

顧淳風聽罷,覺得有些難。這話可怎麼回呢?母親哎,還有該不該悼之說?

“我過去一下。”卻聽阮雪音招呼,就此終結話題,抬步往草地北側段惜潤那處去。

紀晚苓已經離開。段惜潤儼然完成了勸說,正同幾名婢子仔仔細細在收箏。

青金色顏彩點睛的百鳥朝鳳箏。機不可失。

沈疾過了來,站到顧淳風近旁。

“殿下的神燈放得可順利?”

“順利。剛剪了線。”顧淳風隨口答,旋即反應,轉頭看他,“你不是整晚在,都瞧見了?還問。”又盯半刻對方那張黝黑堅毅的臉,“紀齊那個臭小子,你可盯緊了,我埋,”再頓,聲量更低,“他全程在場,知道的比你還清楚。我真是後悔,不該叫他幫忙,九哥當時為何讓他送我去邊境?我——”

“自然。殿下放心。”沈疾接口,適時而及時,“君上安排自有其道理。既作安排,便兜得住。”又看一眼淳風,神色難得複雜,“殿下還像從前那樣多好。這些事情不好玩,不理會也罷。”

顧淳風怔了怔。

“真的可以嗎?”她看著他。

囿於尊卑禮數,也囿於男女之彆,沈疾很少直視顧淳風。少年時極偶爾有過幾次,去秋在邊境受她威脅一定要帶阿姌去像山算一次。今夜為另一次。

四下無人,春夜湖風穿過初盛草木漫過來,他踟躕一瞬,抬眼直視她,

“殿下想可以就可以。人在任何情形下都是有選擇的。”

人在任何情形下都是有選擇的。

顧淳風心下重複。

那時候在冷宮,阿姌也對她說過這句話。幾乎一字不差。她說完,留了囑咐,又贈香囊,自此離開,再也沒回來。

“沈疾。”早春初暖經不起夜深,湖風一過而再過,終於帶了些凜,“到今日,我經過的為數不多那些事,你通通知道。該不該理會,要不要懂,實話講我並沒有想明白。但有一點,我想我是完全懂了。”她頓了半刻,

“人在任何情形下都是有選擇的。這句話是個偽題目。凡事皆有利弊,擇一些利,忍一些弊,合起來就是一個人的選擇。擇利弊而已,所以你們說,有選擇。”她再頓半刻,

“不是這麼簡單的。人不能隻靠道理活著。人還有心,有情,有自己的相信和執念。把這些也加進來,有時候就隻剩下一個選擇。隻剩一個選擇,不就是沒有選擇麼?”

沈疾默然許久。直至湖風更凜。

“君上不會希望殿下這樣的。”

“以前不希望吧。”顧淳風道,轉而去看夜色中呼藍湖水,“他什麼都知道。一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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