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姌是易了容的。
老師說她有一位故友堪稱聖手。
如今看來,說的正是上官夫人。
但不通。
“競庭歌說過,瑾夫人眉眼酷似其母。易了容的長相如何傳承?今日所見,自然就是上官夫人本來容貌。且這次傳信裡她也提到,此番再會上官夫人,對方麵色不及像山初見時好。一個帶著麵皮的人,要如何在容貌不變的情況下更改麵色?”
“不能在不動長相的前提下,易得讓年紀看上去小些麼?容貌都能改,歲月刻痕卻藏不住?同理,能改長相,改個麵色還不簡單?”
阮雪音瞪眼看他,“你說的是上妝吧。塗脂抹粉能遮蓋皺紋,還能調整麵色。但脂粉塗出來的偽年紀或病容,很明顯,尤其我們女子來看,”相對男子在這類事上的不敏銳,“近距離根本瞞不過。”
顧星朗眨眼,“也是啊。所以易容做不到麼?”
她不確定。“易容術我不熟。”遂答,頗訕訕。
需讓那丫頭繼續往下探。
“如果競庭歌明明還發現了什麼卻沒告訴你呢?”
阮雪音再瞪他,“此為師門事,不涉時局。我與她君子協定在先,一碼歸一碼。”
“如果涉了時局呢?”如果是一整盤棋。
“為何所有事情一跟你聊就越聊越複雜?”
顧星朗咧嘴一笑,頗得意,“說明我厲害。能想到你想不到的點。”
幼稚。她暗回。
“就算競庭歌句句屬實毫無欺瞞,”他停半刻,再道,“易容不合理,上妝不逼真,那麼塗藥呢?”
輪到阮雪音眨眼。
“你那時候初入宮,不是抹得一臉黑,連雲璽都沒瞧出來?”一為藏其色,二為避其寵,她都認過。
“用藥膏塗黑,和塗改年紀、塗出病容也是兩碼事。競庭歌雖不習藥理醫術,到底師出蓬溪山,又自幼同我和老師一起打理藥園。如果是藥膏,近距離照麵,她會看出來的。”
除非上官夫人實力更在老師之上。
前者精於易容。完全有可能。
“上次你答應幫忙查,”又道,定定看他,“有新知麼?”
也在那個冬夜。他說儘力,但時間太久遠,不能保證結果可信度。
顧星朗聞言,挑一挑眉,似笑非笑,“我以為你忘了還有求於我。”
阮雪音聞言,撅一瞬嘴,笑不出來,“我不問你就不說?”不自覺。
“查了一些,但不知從何說起,”他展顏,“你問我答。”
當真磨人,她心道,耐了性子問:“姓甚名誰?”
“沒有。”
“何時入的蒼梧?”
“沒有。”
阮雪音瞪眼,“那你查的什麼?”
“繼續問,再問就有了。”
“我也沒有了。”她道,“問不出了。”
惹惱阮雪音簡直是世間最有趣事項。顧星朗暗忖,心滿意足,終於斂了玩笑意,“按理說以上官朔的身份聲望,他的夫人不會名不見經傳至此。這裡麵有一個特殊性:如今這位是第二任。第一任,也就是上官宴的母親,出身世家,姓名確切,當初是呈報了國君的。”
這些她都知道。怕是半個青川都知道。
“這第二任為續弦,嫁娶方麵不似第一位大張旗鼓,據說並沒有辦什麼儀式,也未設宴請親友,更不要說呈報國君。”他看向她,“你知道吧,除非結姻雙方都家世顯赫,青川各國朝堂都沒有一定要臣子呈報妻室具體狀況的規定。哪怕要臣。”
“又是續弦,加上出身並不厲害,”阮雪音點頭,“悄無聲息娶了也在情理中。是哪一年?”
不知道何時入的蒼梧,哪年進的相國府總查得到吧。以他實力。
“據說是二十三年前。永康元年。”永康是崟國年號,並非蔚國的,他直接幫她換算了。
便於分析。
阮雪音了然。
這個年份,同早先依據上官姌歲數推測的時間基本吻合。
那麼還是那個困局,時間對不上。
東宮藥園案發生在永康四年。人家已經是相國夫人,如何還會在崟宮打理東宮藥園?
她不在,不能佐證老師就不在。但都精藥理、都懂四姝斬,還是故交,分明就在指向同一個來處。
卻又是時間對不上。她心下重複。與老師究竟哪年入的蓬溪山何其相似。
“時間合不上,確實是個問題。”顧星朗知她所想,“惢姬大人也許說了謊,但上官夫人嫁入相國府的時間是有據可依的,很難作假。除非從永康元年到四年之間,還發生過其他事。比如上官夫人那期間離開過蒼梧。但我還是那句話,”一頓,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不為人知,如今就更難摸索。小雪,你為何不等一等?”
“等什麼?”
“等對方再放些端倪出來。等她們自己說。這一局開棋的人不是你,也不是競庭歌,”你們應該都是棋子,他沒說,“你就讓正在走棋的人再走一陣,以靜製動是個好法子,我用了多年,常有驚喜。”
阮雪音看他片刻,“我怕我準頭不夠。”
準頭——
等到什麼時候是正好。不至於提早下場落入埋伏,又不致後知後覺覆水難收。
“我幫你把著。”他道,麵上沉篤似可鎮山川,“剛開始如此行事時我也準頭不夠。多來幾次就有了。以你的聰明,練一兩次足矣。”
“我本想閒來同瑾夫人再——”
“可以。”顧星朗再應,“滴水穿石,你就慢慢來。我剛建議你等的意思,不是全不作為,是不要動作太快。你和她都在這宮裡,”她,自然指上官妧,“有一搭沒一搭,你們就慢慢周旋。”
“今早鳥兒來了,不知煮雨殿那邊如何。”阮雪音道,“還是沒看到麼?你不是日夜盯著?它應該去過。”她試探過了。
“煮雨殿夜裡不留燈。”他答,“一片漆黑,破曉時分就更黑。”又去望窗外湖岸,果然有隻風箏展在空中,“去過也瞧不見。”
還真該是破曉前後到的。那隻鳥。
“競庭歌那邊已經在推進,我不想驟然喊停。”思忖片刻,她再開口,“已經潑出去的時間精力,已經搭建起來的節奏,就此切斷,太不上算。但我明白你意思,慢慢來,我會的。放心。”猶豫一瞬又道:
“以及競庭歌不是借著跟我往來商討此事向瑾夫人傳信麼,”她認真看他,“你不想放個長線釣魚?”
顧星朗也認真看她,“想過。就怕你認為我拿你作餌。”
阮雪音眨眨眼,“這是兩碼事。是她先拿我作餌打你的主意,你要借此誘敵深入,不過順水推舟。”停一瞬,又蹙眉,“且什麼餌不餌的,我本來就是你這邊的,這叫共謀。”也叫同仇敵愾,她暗道,那個死丫頭。
“我這邊的啊。”他目光熠熠,笑意再起而再深,又伸手去攬她腰肢,“小雪,”
話沒說完,人已經俯下去,鼻尖碰鼻尖近在咫尺,阮雪音尚未反應也就沒能及時抵製,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連續而熟悉的嘖嘖聲忽起。
嘖嘖嘖嘖嘖。五聲。過分熟悉,連語氣都熟悉。
兩人同時聽到,頃刻彈開,轉身便見一抹鵝黃裙裾隻留了個角影自門外春光間擦過。
該是想跑。
“回來。”顧星朗沉聲,不容辯駁。
半晌。
“九哥你也真,”磨磨蹭蹭,終於蹭回門邊,正是顧淳風,“青天白日的,你們辦事怎麼不關門啊。”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更新最快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