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欲加之罪,不患無辭(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852 字 2個月前

“有水嗎?”

雲璽何等眼力見兒,自顧淳風進門就喚了棠梨去備杯子,此刻已經斟好茶,直接遞到了對方手裡。

“不然怎麼說不是人人有本事在天子跟前當差呢。”顧淳風感慨,看一眼雲璽甚覺滿意,“那些嗟歎命途不順時運不佳的人都該好好想想,真得了機會魚躍龍門,有沒有實力能躍得過去。”

她將杯中茶一仰而儘,再對上阮雪音詢問目光,反應過來正事未言,趕緊將晨間情形挑重點說了一遍。

阮雪音聽得有些糊塗。不知是淳風重點挑得不對又或敘述方式問題,還是事情本身荒唐,她消化完這些話,還是沒明確當事三人為何要賽馬。

“競庭歌得知沈疾要教你騎馬,也想討些指點,於是叫上紀齊一起,賽馬?”

邏輯有點彆扭啊。這麼莫名奇妙的提議那兩位也會答應?

還是作為男子不好意思拒絕漂亮姑娘?

淳風順這句問想一瞬,也覺牽強,思忖片刻終是俯身附在阮雪音耳邊說了兩句話。

封亭關。她本來不想說。不高興說,也不想當著小漠的麵說。

這就是了。阮雪音聽罷,心下歎氣,站起身來。

“嫂嫂去哪兒?”

“去挽瀾殿請旨。”

“請九哥許你去相國府探視?”

“嗯。”她一頓,“他已經知道了吧?”

淳風點頭,“應該。我同沈疾一道回來的。我直接來的你這裡,他去了挽瀾殿回話。”

沈疾在挽瀾殿最後一進庭院中回話。

顧星朗在射箭。

“沈疾思慮不周,致使競先生和紀齊雙雙受傷,請君上責罰。”

十發十中,狀態穩定,顧星朗丟了弓給滌硯,摩挲兩下掌心,“要怪就怪競先生厲害,你們不是她對手。你何錯之有。”

沈疾眉頭再蹙,念及顧淳月判斷,猶豫道:“君上是說,她故意引我或紀齊受傷?”

“那倒不至於。”顧星朗接過滌硯遞上來的白玉杯,大口飲下,“她若為了這個故意墜馬,風險太大。你和紀齊不一定來得及救,她卻實打實會摔。沙地上墜馬,不是鬨著玩兒的。除非她習武有功底。”

她自然不習武,沒功底。

連君上也這麼說。那麼確為意外。沈疾略覺好受了些。

“你今日帶淳風出宮,是駕的馬車吧?”顧星朗問。

“是。”

“忽雷駁呢?”

忽雷駁是沈疾的坐騎。

“在宮裡。”

“那你今日用的什麼馬?”

“騏驥院的黃驃馬。隨手牽的一匹。”

顧星朗神色如常,閒閒再問:“與你駕忽雷駁的速度比呢?慢多少?”

沈疾不明所以,想了想答:“沒比較計算過。光憑感覺,還是會慢上一些吧。”

“一些是多少?一點,偏多,還是一點和偏多之間?”

“之間。”沈疾認真評估一瞬,“君上意思是?”

“朕的判斷,引人受傷這種事太難保證結果,且就現階段來說沒什麼意義;她多半,隻是將計就計一探你實力——你不是說臨出發前她還特彆提醒你全力以赴?更早還以封亭關之事相激?”他將白玉杯遞回給滌硯,

“都說沈疾快如閃電青川翹楚,但你到底有多快,大部分人並沒有明確概念。這種事情,太平時節無關緊要,真要征戰對壘,有確切認知卻重要。有時候,能影響決策。好在你今日不是用的忽雷駁。她還是沒能確定你的最快速度。就是用了,”他輕嗤,似乎甚覺可惜,

“她中途墜馬,沒能到終點,要根據裡數和時間差計算你的速度就難了。青川各國的騏驥院規製完全一樣,她若能跟你整圈比下來,回到蒼梧再用盜儷跑一次,雖不是同一匹盜儷,多少有誤差,但基本是能作判斷了。”

沈疾默然,既感合理,又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半晌,“但她執意用盜儷。這麼烈的馬,若真要測實我速度,不是應該挑更好駕馭的馬?跑完整圈最為重要,盜儷難馴,不是增加了完不成的可能?”

“她是執意要用盜儷?有多執意?”

沈疾怔了怔,“倒也——總之我再三跟她確認過,她說她與烈性馬投緣,無須更換。”

“也許這就是實話呢?”顧星朗動一動眉心,“說不好。有些事複雜,卻被低估了;有些事簡單,又被想得太複雜。先放著吧。”他轉身向滌硯,

“兩件事。讓張玄幾去相國府瞧瞧。再去折雪殿傳個旨。”

阮雪音尚未走到清晏亭,便碰上滌硯正往這邊趕。

“君上有旨,競先生意外墜馬,此刻正在相國府治傷,請夫人這就去看看。”

午時過半。

阮雪音入得相國府競庭歌暫歇的客房時,大夫已經離開。房中除了她自己,再無第二人。

“人都被你趕出去了?”以紀家的穩妥周到,不會不安排婢子留守伺候。

“嗯。又不認識,我也沒什麼需要,何必一屋子乾杵著大眼瞪小眼。”

競庭歌坐在桌邊剝瓜子。剝了一大堆,像是一顆也沒吃。

“傷哪兒了?”

阮雪音也坐下,淡淡然看著她。

“瞧你這樣子,完全不擔心嘛。”

“你這不好端端坐在這裡剝瓜子。有什麼可擔心的。”

“喂,”競庭歌瞪眼,“我後背手臂全是傷好嗎?還有,”還有腰以下那兩瓣肉,疼死了,沒法兒說。

墜馬滾地摔全身,阮雪音瞧她表情,瞬間懂,撲哧笑出來,“那我瞧你坐得好好的,也沒去躺著。”

“那不是——”她語塞,“不嚴重,還坐得下來嘛。”

“都是擦傷吧。”行動自如,可以坐不用躺,自然沒傷到筋骨。

“嗯。被紀三公子千鈞一發撈了一把。沒摔著。人家腿壞了。”

“壞了?”阮雪音一驚。

“沒,”競庭歌擺手,“隨口一說,應該不嚴重,最多也就是個骨折。”

骨折也是可大可小的。阮雪音靜靜看著她。

“你像是半分也不覺感激。”

“我感激啊。多謝他了。”

阮雪音繼續看著她。

“哎得了。晚些我會去道謝的。”

阮雪音持續看著她。

“乾嘛?你以為我故意的?”

“說不好。”

“喂,”競庭歌義正嚴辭,“你知道我們賽馬什麼速度?又是沙地。稍微誤差半刻摔斷腿的就是我了。我傻嗎?”

“我也這麼想。但我冷眼瞧著,你如今比當年更有過之無不及,隻要不是豁出性命,像是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競庭歌居然將這句話認真評估了一番,“不算錯。”

阮雪音表情複雜。

“但這件事弊大於利。幾乎沒什麼利。我沒有大費周章的必要。沈疾是武將,紀齊看起來也是要走這條路的,摔馬對他們來說太平常了,也傷不到哪裡去。又不是殺人。”她說,“如果我刻意鬨出這種程度的動靜,去冒自己也會受傷的風險,多半是要取人性命,至少得廢掉幾顆子,否則不劃算。”

她這話說得順理成章毫無波瀾。

阮雪音聽得戚戚。

“你幫慕容峋爭皇位期間,殺了很多人?”

競庭歌再次認真評估,“也沒有。實際死的比預想中要少。”

阮雪音眼中難得出現波瀾。

“彆這麼看著我。自古奪嫡哪有不死人的?我已是將死傷控製在了小範圍。那三年我費了多少唇舌,坊間傳聞不少吧?都是真的。若不是想著少死人,我何必費口舌?直接打就好了。”

“直接打慕容峋贏不了。兵力上慕容嶙占絕對優勢。上官朔中立。你隻能費口舌。”

競庭歌乾咳一聲,“那也。反正今日之事,非我設計,確是意外。”

“風險太大,很可能得不償失,這些我都同意,也信你不是故意墜馬。那為何要賽馬?淳風說,是你提議的。”

“這不是——等等,我憑什麼跟你交代?我就是算計了沈疾或紀齊,又如何?”

“不如何。頂多就是回不了蒼梧。蔚君陛下為了要人再出個兵什麼的。”

“阮雪音,”她變臉,“你拿我當小孩子唬呢。這是什麼破事就至於鬨起來。”

“你非要賽馬,拿封亭關謠言激沈疾。聽說還非要用烈馬。結果紀齊為救你受了傷。你讓旁人怎麼想?相國府怎麼想?紀齊是紀桓的兒子,瑜夫人的弟弟,還是淳月長公主的小叔,紀家若一口咬定是你設計的,君上會坐視不理?”

“紀齊不一定會救我的。相救也不一定來得及。我以為剛才已經討論得夠清楚了。紀家還不至於這般是非不分一葉障目吧?”

“如果他們故意是非不分一葉障目呢?”

競庭歌一怔。

“為扣使臣隨意找個由頭,這種戲碼古往今來反複在演。”阮雪音道,“昨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阿姌究竟怎麼回事,上官家或說蔚國到底還借她的手做了什麼,你我都不知道。但絕對不是小事。我若是你,便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讓祁國抓住你的把柄,萬一他們需要,”

複仇。此二字在腦中躍出,阮雪音自己也吃驚。

行喋血之事,而假手於人。阿姌到底殺了誰呢?

“需要什麼?”競庭歌也有所感,定定看著她。

“不知道。就因為不知道,你才更要謹慎。”想到昨夜顧星朗坐在子時的露台上一言不發,寒風凜冽,他神色更凜冽,她莫名不安,“如果他們真要借題發揮,自此與蔚國拉開陣勢,慕容家毫無勝算。”她也定定回看她,“至少到目前為止,你們還沒準備好吧。”

“我此刻,”競庭歌緩緩開口,“終於有些相信你是中立的了。”

阮雪音一怔。

我是保你。

且討厭打仗。

他也討厭。

“我今日,隻是想看看沈疾有多快。”半晌,競庭歌再開口,“碰都碰上了,不撈點兒有用的總覺得可惜。畢竟跟沈疾賽過馬知道他確切速度的人一共也沒幾個。日後或許用得上。”

無可厚非。阮雪音想。“但你執意用烈馬。聽說沈疾一再暗示你那馬不好駕馭,而你堅持。”

“我喜歡。”競庭歌抬一抬下巴,“我自己的坐騎也烈。我討厭騎溫吞的馬。”

此言可信。此為競庭歌。

阮雪音心下歎氣,“但所有人卻可能因此,更認為你是故意的。哪怕他們此次無意借題發揮,你這算計人的罪名怕是坐實了。”她不太舒服,抬眸又看她,“就你如今這心狠手辣的名聲,不是你的也會被編排成你的。”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更新最快網址: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