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兩軍對壘,傷及無辜(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287 字 2個月前

上官妧一直沒說話。

早先顧淳風落座連珠炮,她便選擇了沉默,隻在顧星朗開口圓場時應了一聲。

此後連續幾節,無論競庭歌與顧淳月對壘,還是淳風婚事這類極具家宴感的話題,她都三緘其口仿如局外人。

與她過往行事非常不符。

卻與她當下處境渾然契合。

打破她今日沉默策略的人是顧星朗。

“午後朕途經禦花園,聽得煮雨殿內琴音琤瑽,是阿妧你在彈琴?”

上官妧一怔,“回君上,是。”甜糯嗓音一如年初入宮時,隻聲調語氣中少了嬌蠻意味,倒平白漏出幾分柔弱的怯,“競先生與我分彆用綠綺奏了一遍《廣陵止息》。不知君上經過時,聽的是哪一段。”

顧星朗微訝異,轉了目光向競庭歌:“先生還去了煮雨殿。”

此一句明知故道,連淳風都聽得牙根發酸。

阮雪音極難得輕撇了嘴,心道此人臉皮之厚定性之強,實屬罕見。當著一屋子心如明鏡的人,你知我知大家知,還能故作驚訝將這麼一句話講出口,還講得一本正經人畜無害。

好在競庭歌也是個臉皮厚的,其定性之強亦不輸顧星朗。她莞爾一笑,盈盈應道:

“既有機會入了宮,庭歌理當替蔚君陛下和上官大人探望瑾夫人。不敢有瞞君上,此來霽都,上官夫人知我或會進宮探望師姐,特意備了些蒼梧特產,托我乘便轉交瑾夫人,以慰鄉愁。今日在折雪殿用完午膳,我鬥膽央珮夫人帶我前往煮雨殿拜會,未向祁君陛下請旨,是庭歌之過,還請陛下寬宥。”

顧星朗淡笑點頭:“理之自然,何過之有?自來女子嫁人,不僅有回門禮數,還當定期回娘家探望雙親,此為孝道。隻是國與國之間結姻,山高路遠,回一趟家實屬不易。”這般說著,他轉視線向上官妧,

“明年尋個合適時候,阿妧你也該回蒼梧看望父母。”

皇室聯姻,王公貴女遠嫁而回母國探親,此事少有,卻也不是沒有。所以這句安排或說承諾本身並不古怪,當事人怔忡,不過因為此情此景此處境,實在不適合這樣一道恩典。

然而終歸是恩典,總是要謝恩。

“妧兒謝君上隆恩。”她諾諾。

顧星朗微微一笑,轉而向競庭歌繼續道:“此刻回想,午後所聞琴音鏗鏘有力,撥弦如擂鼓,與瑾夫人素日演奏大不相同,當是出自先生之手。”

“見笑了。庭歌所能,不過這一曲《廣陵止息》,再無第二首可言。”

顧星朗意外:“若朕記憶無誤,先生琴技堪比國手,”他看一眼上官妧,似是征詢意見,“斷不會隻能奏一曲。”

上官妧點頭:“確是國手水準。”

紀平也覺驚奇,“自來擅琴之人,很少能忍得住隻學一首,競先生行事果然與旁人不同。”

競庭歌且得意且無奈,“小紀大人誤會了,並非庭歌有心隻學這一首。昔年在蓬溪山課業繁重,時間本就不多,按理說連學琴的時間都是沒有的。這《廣陵止息》的琴譜,還是有一年我整理書架時無意間翻到,”她看一眼阮雪音,回頭繼續:

“小雪散漫,用過的東西都是隨手一放,哪怕她最寶貝那滿架子書,也是但凡拿了便再也放不回原位的。老師看不下去這麼多書籍胡亂擺放,嫌用時難找,便命我定期整理。約莫是咱們七歲那年?”她再次看向阮雪音,以求確認,

“我從一堆故紙裡翻出來這本《廣陵止息》,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字跡不甚清晰,好在還能分辨。此後數年,再無此機緣於書架間翻出第二本琴譜,故而至十五歲我下山之前,日日指著這一本譜子彈,自然也就隻會這一首。”

阮雪音不確定競庭歌此刻詳述琴譜之事,除了回答紀平和顧星朗疑問,是否還有試探上官妧的意思。但她與上官妧不是鄰席,不方便觀察;眼巴巴聽競庭歌三言兩語講完而全沒收獲,她索然無味,頗覺可惜。

顧星朗卻聽得興味盎然。興味盎然且越聽越想笑。

阮雪音的書架他是見識過的。

確實找不著書。

而這對師姐妹也實在堪稱妙人——

阮雪音安靜,競庭歌鬨騰,整理書架收拾東西一類事,怎麼看都是前者更擅長。後者才該是亂放東西的那個。

她們倆卻偏偏反過來。

所謂人不可貌相,論事不能看表象。這般想著,終是沒忍住笑起來:

“她那些書通通亂放,既無分類又不齊整,這一點至如今也未改。說起來朕還隨手歸類過一兩本。她那個書架,但凡看書之人,怕是都忍不住要伸手理一理。”

此一笑愉悅真實以至於走心過了分。

此一言熟稔自然以至於親近過了頭。

而按照室內陳設規矩和四夫人殿宇規製,如有書架,都在寢殿。

場間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靜。

席間眾人表情陷入前所未有的精彩。

顧淳風喜色上頭,看向阮雪音一臉“你總算長進了”之欣慰。

淳月神情複雜,默默歎了口氣。

上官妧緊抿了唇,舉目去望入夜時分呼藍湖水麵上月色。

而阮雪音恍然大悟,再次怒從中起:

是《汲塚紀年》吧?那本書自八月起便失了蹤,直至九月底出發去夕嶺前才被她從書架高處找到,搭了梯子方拿下來。八月間她常讀此書,都是放在順手處,怎會跑去那麼高的地方?問了雲璽,對方拍胸脯保證沒動過,還說何止書架,阮雪音大部分東西她都遵囑不敢動,從來隻是擦擦桌椅櫃架以保潔淨。

其他人就更是連寢殿都入不得。

原來是他。

什麼時候放的?

八月他進來過一趟,彼時她在午睡,之後就出了廣儲第四庫事件,該是那一次?

就是那一次。

想到她或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那本《汲塚紀年》,顧星朗莫名愉快,而這世上最容易傳播傳染的情緒向來隻分兩種:

極好的,和極壞的。

競庭歌感受到了那些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愉快,雖不懂一個書架有什麼好高興的,總歸是與阮雪音有關。她笑不太出來,勉強扯了嘴角回:

“君上說得是。好在我已經脫離苦海,這整理書架之事,日後隻能勞動雲璽姑娘了。”

這般說著,應時應景轉頭朝雲璽看一眼。

“先生哪裡話,照料夫人起居乃雲璽分內之責。隻是夫人的書架一向不許旁人碰,這份差事,您怕是隻能交接給君上了。”

這丫頭瘋了不成?!

滌硯但覺三口老血接連湧上喉頭,還沒來得及開口斥責,便聽顧星朗和阮雪音同時咳了出來。

顧星朗隻是乾咳,一聲也便止住了。阮雪音卻是半口甜湯嗆在了嗓子眼兒,好容易咽下去,回身瞪向雲璽低聲道:“去拿毛巾來。”

阮雪音何曾這般不客氣過,雲璽自知失言,頂著來自自家主子與滌硯兩道奪命逼視忙忙往後間去。

顧淳風的今日低氣壓卻被這一鬨拯救起來些許:

“嫂嫂你臉皮也太薄了。整理書架怎麼了?九哥自幼博覽群書,過目不忘,滿腦子書名比菜名還多。他幫你整理書架,比這天底下所有人都快,又快又準,最合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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