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似海深,如天遠(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115 字 2個月前

顧星朗輕嗤:“人家卻一心想見你。今日最後,無比鄭重請了君恩。”

她若不見我,如何進得來這大祁後宮,又如何見得到煮雨殿那位?

這番道理他自然明白,此刻打啞謎,不過是想試些旁的事。

或者單純窺她反應態度。

阮雪音了然,凝了滿眼空澗山林色坦坦看向他:“見與不見,全在君上一念之間。臣妾沒所謂。”

她全沒所謂,在除了河洛圖的所有事上。若非師命,她其實連河洛圖都沒所謂。

這番態度自入祁宮以來不知表明了多少回,而以她的性子,根本連態度都懶得表明,若非為了叫他放心——

一開始是策略上叫他放心,後來——

她心下再歎,自知多思無益;又突然來氣,對於他一念方平一念又起綿綿無絕期的試探。

心腦翻轉,兩相摧折,終究氣不過,盯了對麵人認真道:

“我若是你,便放她進來。來都來了,有戲可看,怎好浪費機會?競庭歌其人,禦徖殿的心誌,上官家對於阿姌出事的反應,這麼多你想知道的事,”她看著對方微微訝異的臉,有些解氣,“放一個競庭歌進來便能全盤看一遍,還是自己送上門來的,這麼便宜的事上哪兒找。權衡利與弊,還是前者更多些。”

顧星朗不訝異於她隨口說明白此局之利,隻是——

且不論本性還是假象,對於時局爭鬥,她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入局,不說破,這會兒是怎麼了?

他自然不知對方不久前才在庭中發現了那首藏在水書裡的《秋風詞》。雖然紙上隻有落葉寒鴉,她卻結結實實被那些欲說還休的相思長短糊了個劈頭蓋臉——

腦子是能保持淡定的,心卻不行。以至於前後不到半個時辰,那個埋相思入秋風的人突然又在她麵前目光灼灼聲東擊西——

心裡落差大,自然氣從中來。

一入相思門,方知相思毒。

相思之毒情之蠱,從來在心不在腦。

顧星朗沒想通她為何突然“直言不諱”,但話已至此,正好將該交代的一並交代了。

“說得不錯。所以你準備準備,明日一早她入宮,午膳可在折雪殿用。此後你不妨儘地主之誼,帶她四處逛逛,想見誰,想去哪裡,都可以。傍晚我在呼藍湖畔設了家宴,長公主夫婦作陪,淳風,”他一頓,“她近來沉迷禁足不可自拔,你若得空,今日晚些去靈華殿瞧瞧,你開口,她說不定願意出來吃頓飯。”

“家宴?”

“競庭歌是你師妹,也算你半個娘家人,遠道而來,自然要設宴款待。”

青川四國都沒有國君親自設宴招待使臣的硬規矩,全視具體情形而定或全憑國君高興。競庭歌此來,明麵上隻是聯絡兩國感情,禮品到了人到了便可,無關要事,無須設宴;而顧星朗顯然也不是為著一時高興——

這麼目中無人行為無狀的來使,有什麼可高興的?

他不會花費無意義的時間心力,那麼這也是將計就計的一部分。

心思微轉,思路捋清,阮雪音整個人也清醒了大半;秋風驟止,相思忽斷,她並沒有感覺到,隻順勢又問:

“想來瑾夫人也會列席?”

“你師妹是蔚國使臣。雖然青川列國都沒有後宮主子接見母國使臣的先例,但她是女子,又有你這層關係,既然入了後宮赴了家宴,瑾夫人便沒有不出席的道理。”

邏輯通透,順理成章。

那要淳風出現做什麼?那丫頭的性子,見了上官妧絕無好臉色。

她驀然看向顧星朗:“君上真是算得一手好牌。”

顧星朗但笑:“牌不能選,隻能靠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發揮之處有限,隨便排一排。你剛不也說了?送上門的戲本子,我總要搭個戲台迎一迎,和一曲。”

阮雪音無奈,“你和上官家鬥法,非得拉上這麼些人?”

“是上官家拉了競庭歌,也就順帶拉了你。陣勢初成,我必須下場,再如他們所願準上官妧到場,長公主夫婦隻是陪跑,至於淳風,”他笑意仍在,隻語氣間漏出微不可察的森寒,和歎息,“這口惡氣若不給她機會發作,她恐怕能把自己關在靈華殿一輩子。”

“讓她出氣,不見得要挑這種場合。”阮雪音看著他,“你這是拉她下場。”

“我最近在想,與其讓她活在被刻意隔離的並不真實的世界裡,不如教她些東西。沒有誰能護誰一輩子,一個人要在這世上全身進退,終歸還得靠自己。”他若有所思,笑意漸漸收起,

“她若實在不願來,我不勉強;就是來了,要如何行事說話,亦隨她。”不知突然想起來什麼,他沉吟片刻,繼而起身,“沒彆的事了。記得晚些去靈華殿瞧她。”

全身進退。阮雪音默然。一入紅塵深似海,如此時局,生在皇室,誰又能真的全身而退呢?有進無退罷了。

她不答以示默許,依禮陪他往殿外走。步行至前庭,滌硯依舊候在原地,雲璽正蹲在那些梧桐枯葉間撿幾張紙,聽得腳步聲趕緊起身行禮:

“君上萬安。”

那幾張紙被她捏在手裡,顧星朗瞥了一眼,“拿來。”

雲璽依言呈遞,然後退出一丈遠外與滌硯幾乎並列之處候著。

顧星朗略看了看那幾頁紙,除卻他親手寫的那張水書,其餘皆為空白,遂轉身問:“解出來了?”

“嗯。”

她言簡意賅,他莫名其妙。

“怎麼沒寫下來?”

前麵六次功課,一旦解出題目她是會寫下來的,這也是此刻那幾頁空白紙的用途。

“知道了便不用寫了。”

這是什麼道理?不寫出來你交什麼功課?他有些無語,耐著性子道:

“說來聽聽。”

阮雪音瞪眼,見他一臉坦蕩突然心生疑惑:許是自己多心了?他或者,本來就隻是吟誦秋風。想到他適才那番舉重若輕又麵麵俱到的安排,更添幾分篤定,暗忖這人心思或許根本不在這些事上。

尤其最近。

一時難辨心情,隻按住全部念頭,就事論事道:

“君上以後不要出這麼沒水準的題目了。如此膾炙人口的名作,解出上半句就知道下半句,你這道題,相當於隻出了一半。”

顧星朗聞言微怔,繼而耳根發熱:“這詩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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