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芸以為她不放心火凰瀅,安慰道:“妹妹放心,火姐姐定能應付,她一向敏銳。”
李菡瑤道:“我從未懷疑火姐姐的能力,隻怕有人借她曾經的身份出言不遜,而以她的脾氣未必能容忍。她恣意嘲弄官員和權貴,人隻會讚她不畏權勢;若用同樣的手段懟百姓,隻怕要落個欺壓百姓的下場。”
這麼一說,鄢芸也擔心起來。
火凰瀅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連簡繁的虎須都敢捋,當著江南眾官員的麵也敢毫不留情地嘲弄段存睿等人,如今做了官,豈能容忍小民對她出言不遜?
落無塵卻道:“火姑娘不會的。”
李菡瑤詫異問:“何以見得?”
他又不了解火凰瀅,跟火凰瀅接觸更少,才見了一兩次麵而已,也未深談,為何說的這樣篤定?
落無塵解釋道:“風塵女子,身處泥淖之中,最善察言觀色。火姑娘性子雖烈,竟能保全自身,還取得如此大的名氣,若沒有玲瓏心竅,如何能行?兩位妹妹隻聽說她不賣權貴的麵子,可曾聽過她欺壓同行姐妹或者弱小?——”見李菡瑤和鄢芸都搖頭,才接著道——“為兄聽說她這花魁之名,可不是男人送的豔名,而是秦樓楚館的女子們公推她為行首,故名‘花魁’。可見她馭下的手段。”
李菡瑤目光大亮。這麼說,火凰瀅在霞照——也許是江南的青樓女子中有非凡的號召力?若真如此,可就太好了,秦樓楚館最容易收集各種消息。
忽然她又想起什麼來,詫異地看著落無塵,疑惑地問:“落哥哥對秦樓楚館很熟悉?”
她都不熟悉呢。
她雖大膽,也不敢去那種地方瞧稀奇,李卓航曾嚴令她不得妄為,否則絕不輕饒。故而,她對風塵之地不甚了解,隻知那不是什麼好地方,去那裡追歡買笑的男人大多不是好人,淪落風塵的女子都很可憐。
落無塵急忙搖頭,道:“不不,為兄從未去過那種地方!有、有一次,同窗開詩會,請了兩位姑娘來唱曲。”他被李菡瑤懷疑的目光看得很狼狽,說話都不利索了,失了一貫的淡然。見他慌張,李菡瑤和鄢芸都抿嘴笑。
李菡瑤笑道:“慌什麼!去聽個曲也不算什麼。我還想女扮男裝去見識一番呢——”落無塵忙喝道:“休得胡說!”就聽她後邊接道——“可是爹爹不許。”
那表情好像十分惋惜。
落無塵見她不在意,又想自己剛才斥責有些偽道學的嫌疑,不然開詩會還請青樓姑娘去唱曲?
須得換個方式勸她。
他低頭略想了一想,才認真對李菡瑤道:“妹妹既推崇火姑娘,對她的遭遇想必感同身受,就不該當那是好玩的地方,否則豈不是對火姑娘的褻瀆?”
李菡瑤警醒,忙道:“落哥哥教訓的是,是妹妹淺薄了。”
落無塵這才放心下來。
剛才他真擔心李菡瑤哪天女扮男裝去逛青樓,那才麻煩呢,回頭傳出去對她名聲不利。
鄢芸促狹地對落無塵眨眨眼,笑道:“我怎麼覺得,落兄有些李叔叔管教女兒的口氣呢?”
落無塵臉就紅了,道:“為兄年長,又是男兒,自然要多勸著些妹妹,不可淘氣頑皮。”
李菡瑤:“……”
她哪裡頑皮了?
說話間,已來到劉家門口。
劉嘉平等忙迎了出來,讓入正堂。
因劉夫人昨日受了驚嚇,劉詩雨顧不得矜持,也未遵守新婚之俗,出來張羅招呼各路客人。
李菡瑤跟趙朝宗等人見麵,替他們引見魏若錦。
趙朝宗等人都很震驚。
昨天,落無塵說已經延攬了寧致遠,他們還沒見著寧致遠,卻先見著了寧致遠的未婚妻。這一雙人,一個是江南第三才子,其父為鎮江知府寧浩;一個是江南第二才女,背後是江南詩書望族魏家,竟都投靠李菡瑤了!
聽說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一回事。
顏貺、段存睿等都神情沉重;趙朝宗麵上嬉笑,心裡也慌張的很,有些懷疑王納哥哥的謀劃:與李菡瑤聯手真的是正確的嗎?當然,對大局無疑是最有利的,但李菡瑤也因此坐大了,將來會不會成為心腹大患?
劉嘉平兄妹則大喜。
李菡瑤坐定後,先問眾人:“各位今日要離開?”
段存睿正色道:“官員不得擅離治下。之前範大勇相邀,我等恐江南局勢有變,才不得不來;如今事了,還請姑娘恕我等要先行告辭了。”
李菡瑤道:“晚輩也要告辭。臨彆時,有些話要交代各位——”眾人都豎起耳朵聽她說道——“從今日起,湖州一切公務由鄢姑娘總理,落子安節製臨湖州,徽州自有爹爹坐鎮。各位若有要事,可找他們。”
她口氣比昨天又變了:斬截地宣告統帥江南三州,並不征詢大家的同意,也不管他們反對。
顏貺愣住——
他也要聽落子安的?
不等他反對,就聽趙朝宗警惕問:“那妹妹你呢?”分派了鄢芸和落無塵,卻不提自己,難道要趁著王納哥哥和世子哥哥去北疆抵禦外敵的時候,悄悄率軍攻占京城?
這可不是玩笑。
趙小爺十分懷疑李菡瑤的企圖。
李菡瑤笑吟吟道:“小妹就在景泰府李家,總攬江南全局。趙哥哥若暫不去荊州桐柏山,可先隨小妹往景泰府走一趟。——你不想見胡齊亞麼?當日在京城送彆時,你可是嚷嚷著再見時要扒了他的皮呢!”
趙朝宗忙道:“那是玩笑。”
說罷神情一鬆,放心了。
他正要跟顏貺去寧波府,順道拐去景泰府摸摸李菡瑤的老底也好。再說,鄢芸不是在景泰府麼,胡齊亞也在,他今後要常去的,今天先去認認路。
想罷又笑道:“正要去看望胡齊亞兄弟,在京城我們也曾聯手抗敵,配合的極好。但不知鄢妹妹可歡迎哥哥去?”說罷期盼地注視著鄢芸。
鄢芸早發現這小子對自己似乎特彆青睞,心裡想著他見自己是鄢苓妹妹,故而有所圖,想策反自己,倒是沒想到彆的方麵去,因此笑道:“趙少爺若願去,鄢芸榮幸之至。景泰府的百姓也會夾道歡迎。”
明知她客套,趙朝宗也歡喜,笑道:“真的麼?”
鄢芸正色道:“千真萬確。”
眾人都笑著湊趣。
堂上氣氛十分的好。
李菡瑤分派她的人,趙朝宗也要分派自己這邊的人,不能輸了氣勢。於是也環顧堂上眾官員道:“諸位,即日起,湖州由段大人總理,臨湖州由顏將軍坐鎮,徽州——”徽州的情況他還未摸清,派不出人來,隻得道——“就辛苦李老爺了。”既各自為陣,又親如一家。
段存睿起身,抱拳道:“本官責無旁貸。”
顏貺也表白了一番。
隻有溫士傑鬱悶、後悔不已——他這個徽州巡撫好像被雙方都給遺忘了。
少時,眾官員紛紛告辭。
李菡瑤等人一一送彆。
殷殷拜彆之極,鄢芸悄悄搗了下李菡瑤。
李菡瑤轉頭,順著她目光一看,隻見趙朝宗嘴裡說著“一路辛苦”“一路順風”之類的話,濃眉大眼也跟著一齊活躍,表情豐富,傳達隱秘的囑咐,不由暗笑,心想他定暗中派了人保護這些人,但願彆出事才好。
好容易送走一批人,剩下幾個的要麼離得近,要麼還有事跟李菡瑤或者趙朝宗商議,故意留在最後,都暫時不走,見李菡瑤要去縣衙看火凰瀅審案,忙都要跟去。
此刻的縣衙門前,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