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冷,遠處的軍營中燈火明亮,即使相隔百丈開外的距離,魏來在不動用任何法門的前提下,也能隱約聽到往來巡邏甲士的腳步聲。
他皺了皺眉頭,將自己周身的氣息壓到了最低,同時快步再次朝著軍營方向靠近。
在經曆了孟懸壺吞噬天道,與對抗神王分身的戰鬥後,如今的魏來修為大漲,至於到了何種程度,魏來自己也說不上來,但他暗暗估量,對付尋常聖境應當是綽綽有餘。
但這大楚軍隊中藏著太多秘密,魏來不敢強行硬闖——至少要先探明他們的底牌方才是正道。
整個過程還算順利,直到他靠近軍營為止,魏來都並未被任何人發現。
這一次他運集起了靈力,開始探查軍營內的狀況。
隨著靈力的運轉,他的聽覺與視覺開始變得敏銳。一眼望去,便見那軍營之中有數處高大的營帳,而魏來蕩開氣機細細感應,便察覺到營帳中的所溢出的氣息極為強大,顯然便是這大楚軍隊的首腦以及那二十餘位曾經在戰場上現身的聖境強者的居所。
明白了這一點的魏來沒有太多猶豫,身形一閃,宛如一道流光一般穿過了軍營中隨處可見的甲士們,直直的撲向自己的目標。
他的身形在軍營中穿梭,而那些巡邏的甲士卻似乎並未察覺到他的存在一般,依然自顧自的巡邏。
……
“世人都傳渭水神國是北境唯一能與大楚抗衡之地,如今看來也隻是謬論。”
“區區渭水,又哪裡能與我大楚相提並論。”
大帳之中,以李秀白為首的大楚眾將士,以及那二十餘位聖境大能齊聚於此,李秀白看著眼前的沙盤,冷笑言道。
周圍的眾人聞言紛紛放聲大笑,神情甚是開懷,想來這幾日的大戰已經讓眾人覺得這與渭水的戰爭,勝券在握。
“那也都是李將軍統領有方,也是我大楚陛下神威所至!”其中一位白發蒼蒼,身材乾瘦的老人忽然上前拱手言道。
此人喚作胥安嶽,是神宗白玉山的掌教。修為聖境,一手禦劍的法門出神入化,平日裡心高氣傲,對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但此刻臉上卻滿是諂媚笑容,那模樣哪還有半點平日裡仙風道骨的模樣。
而周圍那些聖境強者聞言也趕忙附和道:“是啊!全仰仗將軍神威!”
“我大楚師出有名,自然戰無不勝!”
“陛下神威所至,賊人早已心神劇裂,又哪敢與大軍交鋒!?”
這般諂媚之音,一道接著一道的響起,在這大帳中響徹不絕,任任何不知在場眾人身份的人來了此處,見了這番情形,估摸著都難以相信此刻那些一副小人嘴臉之人會是平日裡眾人眼中高不可攀的聖境大能。
但世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如此可笑。
你心中高高在上的英雄,有時候就是旁人眼中的一條狗而已,並且,他們還爭先恐後的想要成為那最受寵的一條狗。
李秀白將這番情形看在眼底,心頭大為開懷,他高舉起手中的酒杯,大聲笑道:“大楚興盛,豈是誰的一人之功!?都是在場諸位共同努力的結果!”
“來之前陛下還曾交代過在下,要好生感謝諸位的鼎力相助!帶我平定渭水,那齊與鬼戎以及魏地都是咱們的囊中之物,到時候北境一統,諸位都是扶龍之功,大楚與陛下都不會忘記諸位的功勞!”
李秀白這話當然隻是些客套之言,但對於在場的眾人而言,這番話卻極為受用,對於他們來說,搭上大楚這輛便車,為的就是能夠在事成之後保有自己原有的位置,亦或者再進一步,而李秀白這番話雖然客套,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給在場眾人吃下了一顆定心丸。眾人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一時間眾人舉杯,場麵甚是歡鬨,就好像這場與渭水的戰爭他們已經贏下來了一般。
但說不上是幸運還是不幸,在眾人幾乎就要把這場會議開成慶功大會的時候,一個不適時宜的聲音忽然響起。
“諸位應該都記得在一個多月前,我們在渭水遭遇的事情,朝廷在渭水布局多年,本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甚至已經快要做到這一點了,卻忽然出了變故,據說這其中就有那位魏帝的影子在。再想一想,在此之前,我們的情報裡,可不止一次提起過著魏地之中沒有一位聖境強者,隻有那位魏地以及斬塵宮新任的宮主擁有與聖境一戰的能力,但這才多久時日過去,那支援渭水的魏地甲士中,聖境修士便有近十位之多,諸位不覺得這其中藏著古怪嗎?”
這話多少有些掃了在場眾人雅興的意思,眾人在那時一愣,紛紛側頭看去,卻見那發聲之人赫然便是另一位大楚神將——周不鳴。
此刻這位周不鳴眉頭微皺,麵對眾人的目光,他神色坦然起身言道:“兵家之事,素有驕兵必敗,哀兵必勝的說法。渭水與魏地是背水一戰,已成哀兵,諸位還未獲勝便已然在慶祝,是要把自己活生生的弄成一支驕兵嗎?”周不鳴的語氣之中不乏嘲弄與挑釁之意,這話出口,在場眾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而最為不忿的顯然是之前被眾人眾星捧月已經有些飄飄然的李秀白,在他看來周不鳴這番話不像是在循循善誘,倒是更像是在當著所有人的麵,打他的臉。
他陰沉著臉色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目光死死的盯著周不鳴,低聲言道:“周將軍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認為那區區渭水與魏地的臭魚爛蝦,還能阻攔我大楚的天威?”
“重敵則多勝,輕敵者多敗,此事古來……”周不鳴還要再說些什麼。
但這一次他的話剛剛出口,那李秀白卻猛地一拍桌板,厲聲道:“周不鳴!”
“我大楚此戰已成碾壓之勢,渭水負隅頑抗無非是仗著他渭水天險,但也隻是拖延時間,而你卻在這時大放厥詞,動搖我大軍軍心!你居心何在?”
眾人都看得出此刻的李秀白是動了真怒,而周不鳴在大楚軍隊中的地位也極為崇高,遠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二人是李澄鳳手下的肱股之臣,二人起了爭端,他們這些外臣頓時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多言,唯恐引火燒身。
周不鳴的臉色也同樣在那時陰沉了下來,他低聲道:“陛下任命李將軍為統率,我為副將,一切行動以李將軍為首自然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這並不代表將軍你能一意孤行,更不代表你能隨便把什麼臟水都往周某人身上潑。”
在以往眾人的印象中,周不鳴是一個很沉穩的形象。很少與人這般鋒芒畢露的相爭,此刻他說出話卻是火藥味十足,一時間這大帳中的氣氛愈發的陰沉。
“周將軍的意思在下在誣陷你?”李秀白寒聲言道。
周不鳴這一次正要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營帳外傳來。
“沒有的事!我就覺得李神將說得很對,我魏地與渭水對抗大楚,那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李神將有這樣的自信是好事!要繼續保持!”
那聲音極為戲謔,語氣中滿是挑釁與嘲弄的味道。
還沉浸在方才周不鳴與李秀白衝突中的眾人,聞言皆是一愣,紛紛下意識的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見那大帳前的幔布被人揚起,一道嘴角帶著笑意的身影慢悠悠走了進來。
對於在場的大多數人而言,這來者都極為陌生,隻是對方的年紀看上去並不大,這一點倒是讓眾人放下了警惕。
但這樣的鬆懈隻持續了數息不到的光景,他們很快便發現隨著那位少年走入大帳,方才還在爭吵的周不鳴與李秀白卻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術一般,呆立在了原地,神情錯愕,瞳孔放大,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那來者。
“你……你怎麼進來了!?”李秀白回過神來,目光直直的落在魏來的身子,嘴裡這樣言道。
雖然他極力想要在眾人麵前維持住自己身為大楚神將的體麵,但數次在魏來手下吃癟的經曆以及此刻魏來詭異的出場,都給他的內心帶來了極大的衝擊,以至於從他口中說出的話裡不可避免的帶著一股顫音,而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時,在說這些話的同時,他的身子也下意識往後退去了一步,顯然他對於魏來已經生有一股發自靈魂的恐懼。
魏來卻泰然自若的穿過人群,走到了距離李秀白不遠處的一座案台前。從上麵端起一個酒樽,自顧自的倒滿酒水,笑嗬嗬的飲上了一口,言道:“我聽說李將軍來我魏地旁駐軍,大家都是老熟人,我作為魏地之主,自然要來探望探望,儘一儘這地主之誼。”
魏來這樣說道,而周圍還在猜測魏來身份眾人聽聞這話也都是一個機靈頓時明白了魏來是何人。
在場的諸多聖境強者大都聽聞過魏來的事跡,雖然覺得此人不凡,但畢竟隻是個不大的少年,修為底蘊與他們相比都相去甚遠,心頭一喜,暗覺是一個天大的功勞落在了他們的麵前。
而這時魏來的聲音卻再次響起:“諸位都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我魏地雖然比不得中原富饒,但民風淳樸素來好客。諸位就隨我一道去寧州做客吧,嗯……但是我魏地的百姓沒見過大世麵,諸位這麼多聖境強者去了恐怕會引來百姓惶恐,所以勞煩諸位讓我暫時將諸位的修為封住,再行前往,可否?”
這話出口,在場那些聖境強者頓時臉色古怪,他們互望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驚駭之色。倒不是因為如何畏懼魏來,而是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狂妄之人。
當下,那之前第一個起身迎合李秀白的老者拍案而起,指著魏來便言道:“狂妄小兒!你當這裡是你的蠻夷之地嗎?你可知在場眾人……”
他這樣說著,氣勢洶洶,但魏來卻隻是抬頭瞟了一眼,嘴裡輕聲言道:“聒噪。”
隨著這兩個字眼出口,他握著酒樽的手輕輕一陣,杯中物滌蕩,一滴酒水從杯中躍出,魏來的另一隻手在這時伸出,屈指一彈,那滴酒水就在這時化作一道流光猛地湧向那老人。
噗!
伴隨著一聲輕響,水滴落入老人的眉心,一抹殷紅的鮮血從他眉心湧現,他嘴裡的怒斥之言,在那是一瞬間戛然而止,身子轟然倒下,沒了氣息。
這一切說時遲,那時快,不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
待到眾人反應過來時,那老人的身子早已在地上躺了數息光景。
眾人的臉上在那時終於浮現出了恐懼之色——那老人可是大楚成名已經的聖境強者,卻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在了魏來的手上,這是何其可怖的手段,幾乎超越了這些聖境強者的認知。
魏來卻臉色如常,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臉上的神情輕鬆寫意得就像是捏死了一隻螞蟻。
他的目光在眾人的身上一一掃過,而這一次,所有人在魏來的目光下,都紛紛下意識的低下了頭,根本不敢與之有任何對視。
“忘了說了。”
“這不是邀請,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