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塵劍要斬斷他和徐玥之間的因果。
而這並非徐玥主觀意識上的意願,現在的徐玥神情茫然,仿佛陷入了某種夢魘之中。
斬塵劍是在自主行事,又或者是在某些有心之人的驅動下行事。
魏來眸中的光芒一凝,心頭煞氣奔湧,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徐玥,又好不容易才讓對方相信了自己,豈能容忍這忽然而來的變故將二人的因果再次斬斷。
他沒有猶豫,體內的五道神門猛然振動,在他的周身浮現,白狼吞月出手,橫在胸前,直麵那襲來的劍刃。
鐺!
一聲悶響蕩開,白狼吞月與斬塵劍相撞。
魏來的臉色一變,額頭上頓時汗跡湧現。
他的修為他自己清楚,說是八境之下難覓敵手也不為過,但與這斬塵神將相撞的一刹那,他卻心神動蕩,握刀的手上虎口發麻。
魏來暗道古怪,這斬塵神劍之中似乎包裹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力量,在那股力量下,魏來體內磅礴的靈力與之對抗極為吃力。
轟!
意識到這一點的魏來雙眸一沉,周身五道神門光芒大作。
首先是那佛魔之相猛然湧現,佛像低眸,魔相怒目。
陰龍之相緊隨其後,猛然在他的背後浮現,張開嘴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
隨即寧字輪盤,百餘柄仙宮神兵以及數以千計的孽鬼都在那時紛紛浮現,他們彙集在魏來的身側,凝聚出一股可怕的力量。
在這股力量彙集在一起的刹那房門開始顫抖,門窗哐當作響,整個客棧的大樓都似乎開始搖搖欲墜。
但饒是如此,從那斬塵神劍上傳來的威壓卻並未減弱半點,魏來的情況並未好轉,反倒身形在那斬塵神劍的威嚇下,一矮再矮,額頭上的汗跡更是密密麻麻,連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了起來。
那股從斬塵神劍上傾瀉出來的力量不同於尋常的靈力亦或者劍意,反倒更像是……一種與上神之力一般存在的力量,當然二者存在這不同,但卻是同一層次的高階力量。
以至於魏來想要用自己體內的靈力與之對抗顯得極為吃力。
但魏來卻沒有就此作罷的心思,他沉下眉頭,愈發狂暴的催動著體內的力量,但身形卻再次矮上了幾分。那種超出他數個層次的力量,遠不是憑著意誌便可以彌補的鴻溝。
他的虎口在這樣巨大的力道下開始裂開,有鮮血溢出,衣衫在勁風下開始被割裂,道道血痕浮現。額頭的兩側青筋暴起,雙目充血,臉上的神情痛苦而猙獰。
“鬆手吧,斬塵神劍不是尋常刀刃,你區區凡人之軀是擋不住的。”一道輕飄飄的聲音在那時忽的響起。
魏來一愣,抬頭尋聲看去,卻見一道火紅色的身影從客棧的窗口外緩緩飄入房中,落在了距離他的不遠處。
窗外的月光灑落,魏來借著那光芒看清了來者的模樣。
那是一位穿著紅衣的女子,模樣柔美,卻好似蒙著一層寒霜,幾乎將生人勿進四個大字寫在了那處。她的背後生有一對火翼,在落入房門後火翼收斂,歸於她的體內。
“你是誰?”魏來皺眉問道,聲音有些打顫,倒並不是出於畏懼,隻是此刻對抗那斬塵神劍便已經讓他精疲力儘,分出些許心神對他來說都變得極為艱難。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這麼下去,就得死在斬塵劍下了。”說道這裡,那紅衣女子微微一頓,又言道:“嗯,說是死有些不恰當,應該是被抹去。”
魏來的心頭一凜,他當然明白所謂的抹去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他又豈能放任此物再次斬斷他與徐玥的因果。
他心頭暗暗想著,然後分出一抹神識將眼前的紅衣女子鎖定。
斬塵劍忽然異動,這紅衣女子又在這時出現,他本能的認為此劍是被眼前的紅衣女子所催動,有道是擒賊先擒王,他無法對抗這柄斬塵神劍,但若是能將眼前的女子擊敗,或許就可以化解危局。
隻是這樣的念頭方起,那紅衣少女似乎就已經洞穿了魏來的念頭,她輕聲言道:“圍魏救趙?”
“想法倒是不錯,但斬塵劍是神物,沒有師尊允許,我可沒有辦法催動此物。”
“更何況,你不是我的對手。”
紅衣少女這樣說著,伸出手朝著半空一握,房門中的一張木椅忽的從遠處飛遁而來,落入了她的手中,她朝著魏來微微一笑,然後便盈盈在那木椅上坐了下來。
“擺在你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躲開,讓斬塵劍斬斷你們的因果,從此相忘於江湖,又或者,先被抹去,當然,她也會隨即忘了你。”女人這般言道,神色輕鬆,說著再次伸出手,不遠處木桌上的茶杯與茶壺便飛遁到了她的手中。
她的慢悠悠的給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方在嘴邊輕抿一口,然後便饒有興致的看著正在苦苦支撐的魏來,就像是在看著一場頗為有趣的戲碼一般。
“現在,該你做決定了。”女子這般言道。
魏來的心在那時沉到了穀底,他得承認的是,這個女人從出現開始,周身便縈繞著一股魏來無法看清的氣機,她的修為遠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的。而對方既然有這樣的本事,若是有心解決魏來這個麻煩,在剛剛魏來全力對抗斬塵神劍時便可悄然出手,決計可以打魏來一個措手不及,不說一招斃命,卻足以讓魏來身受重傷,喪失反抗能力。
但對方卻並沒有這麼做,那唯一的解釋便是,對方擁有足夠的自信,明白魏來根本無法對她造成威脅。
魏來這樣想著,那從斬塵劍上傳來的威壓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
魏來虎口上的裂口被撕裂得更大,鮮血從虎口中溢出,血流如注,衣袖也被勁風寸寸割裂,露出了手臂上鮮血累累,頗有些觸目驚心的味道,就連太陽穴兩側暴起的青筋也臌脹了幾分,似乎下一刻就會爆裂開般。
悠哉悠哉的坐在不遠處的少女看著魏來,又輕抿了一口茶水,喃喃言道:“嗯……快到極限了。”
……
揚州,潼湘城。
三更天,夜深,人靜。
叮鈴鈴。
叮鈴鈴。
一聲聲清澈的聲響打破了潼湘城的靜默。
一雙布鞋踏入城門,城門周圍巡邏的甲士仿佛對此猶若未聞,依然倚著城牆憨憨入睡。
叮鈴鈴。
那清澈的聲音隨著他的踏步,而一次次的響徹在潼湘城的城頭。
聲音來源於那人手中握著的一根禪杖,禪杖通體鎏金,上麵鐫刻著數道蓮花印記,若是細細數上一番,不多不少,正好九朵金蓮。
布鞋的主人在潼湘城的城門口駐足了數息光景,月光灑下,將他的模樣照得真切。
是一個和尚。
一個出奇年輕的和尚。
看上去隻有十八九歲的樣子,雖然穿著麻布做成的僧衣,但模樣卻俊美的緊,像是從畫中走出翩翩公子一般,即使是拿女子相比,他也似乎勝出數籌。
他目光平靜的站在原地,朝著城中四處看去,一朵蓮花印記從他的眸中湧現,一閃而過,隨即他眼中的那靜默一片的城池便換了模樣,無數道金線在城中湧現,相互交錯,密密麻麻,就像是被野貓玩過的毛球,亂做一團,根本理不清頭緒。
但和尚卻似乎能夠看出些什麼旁人看不出的端倪,他在一陣尋找之後,他忽然在麵朝東方的某處停駐了目光。
他喃喃一笑:“佛出東方。”
這話說罷,他的腳步再次邁出,朝著方才他所望的方向邁步走去。
他的步伐並不見得很快,但背影卻在眨眼間出現在數丈開外,下一刻在又一眨眼後已然及不可見。
……
“到極限了嗎?”紅衣女人看著已經在斬塵神劍的威壓下渾身是血的魏來,嘴裡喃喃言道。
似魏來的身子開始顫抖,周身神門上的光芒也開始暗淡,就像紅衣女人說的那樣似乎已經快要抵達極限。
“放棄吧。”
“你改變不了事實。”
“玥兒是斬塵宮的宮主,她背負著身合天道的重任,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而壞了大事。師尊早就料到她第一次下山恐怕會被紅塵所累,故而在斬塵劍上下了禁止,一旦紅塵因果多到足以動搖她道心的地步,斬塵劍便會出手斬斷因果。”
“你還算不錯,但比起師尊,比起這把斬塵劍,差得太多。”
紅衣女人這樣言道,語氣平靜,並不是在乎魏來的生死,隻是單純的覺得魏來沒必要為了一件即使拚上性命也無法改變的事情,付出性命。
此刻咬牙苦苦支撐的魏來,臉上的模樣已經極為猙獰,他側眸看了一眼一旁說著風涼話的紅衣女子,身子卻依然站在徐玥的跟前,沒有半點躲避與後退的意思。
紅衣女人自然從魏來這般的模樣中明白了魏來的心思,她歎了口氣,站起了身子,卻並非為了阻攔魏來——斬塵劍畢竟是自行催動,斬塵之後免不了會有些地方留下紕漏,她得確保沒有遺漏,這也是她一路上都暗暗跟著徐玥的原因,為的就是處理後事。
這樣想著她又看向魏來,目光柔和了許多。
一個即將被世界所遺忘的人,在他還被世界記得前一刻,會是什麼模樣呢?
女人想要記得,因為在某個時刻,似乎她也曾看見某個人經曆過這樣的事情,雖然即使現在記得,下一刻也會忘記,但哪怕有一瞬的明晰,也是好的。
斬塵劍上的力量開始攀升,金色的光芒從劍身上溢出,魏來的周身一道道金線開始湧出,鏈接到天地各處,那是他的因果。
斬塵劍施展大湮之法前,會將一個人的因果儘數顯現,隨後將之一一斬斷,從而大湮,這本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女人在斬塵宮中記載大湮之法的古籍中看過數次這樣的記載,而接下來神劍清鳴,無數劍影會從斬塵神劍上湧現,然後將被大湮之人周身的因果一一斬斷。
女人暗暗催動起了體內的法門,注視著魏來周身的因果,等到大湮之法張開,她也會出手將那些可能被遺漏的因果一一斬斷。
抱著這樣的念頭,女人周身的靈力也開始湧動。
“嗯?”可就在這時,她的瞳孔忽然放大,直直的看著某一處,就像是看見了某些既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在那斬塵神劍周圍溢出的金色光芒中,魏來的身後忽然有一道身影緩緩浮現。
那是一位少女,一位紅衣女子從未見過的少女,她的模樣甜美,但此刻臉上的神情卻有些憔悴,就像是被人關在了一個暗無天日的房間中,許久許久一般。
當斬塵神劍周身的光芒傾灑在少女身上時,少女似乎也意識到了光芒給她帶來的變化,她先是一愣,下一刻便意識到了魏來的處境,沒有多想在那是言道:“阿來我來幫你!”
她說著便上前一步握住了魏來手,魏來那因為斬塵劍上所傾瀉出來的威壓,而已經一矮再矮的刀鋒,隨著少女的出手,卻像是忽然生出了一股力道一般,竟然有了對抗那斬塵劍的威能,開始緩緩在二人合力之下被抬起。
斬塵劍周身所溢出的光芒石一種超脫凡俗的力量,它叫什麼名字世間對此並無定論,但女人卻習慣性的稱呼其為因果之力。
與斬塵神宮的特有法門陰陽天一般,因果之力的傾瀉下,因果金線會顯現,而與陰陽天不同的是,因果之力的作用,是讓因果具象化,也就是是說這時的因果是可以被毀滅的……
而一些被斬斷了因果而無法被世人看到的食物,也會在這因果之力下顯露出身形。
當然這在大多數情況下隻是針對死物,畢竟一個人若是因果儘斷他的下場是什麼,自是不必多言。
而這個少女能在因果之力下顯現身形,便說明她被人斬斷了因果,而更可怕的是……她竟然還活著……
這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而更沒有道理的事情是,從未見過那少女的紅衣女人在看清那少女的模樣後,腦海中卻忽的湧現出一些不該存在於她的腦海的記憶。
那些記憶既讓她覺得熟悉,又讓她覺得陌生。
她愣愣的站在了原地,看著那少女,嘴裡喃喃的喚出了一個名字:“呂……呂硯兒……”
“人生有七情六欲。”
“有父母親朋。”
“這是天道。”
“閣下欲求天道,卻又割舍天道,這是舍本逐末。”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施主莫要執著,阿彌陀佛。”
而就在女人陷入驚猶不定之時,一聲佛號響起,一位模樣俊美的和尚手持一根禪杖,緩緩走入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