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古笙。
在大楚絕對算得上是桃李滿天下的存在。
從四十年前展露頭角開始,這位儒道大聖的經曆傳奇,其中不乏有那麼一部分至今依然被楚帝的百姓津津樂道。
依照魏來的想象,一位成名已久的儒道大聖,應當是慈眉善目,滿頭白發的老學究形象。但事實上,這位莫古笙老前輩,雖然確實滿頭白發,但無論是刀削一般的臉龐,還是渾身散發出來的肅殺氣息,都與魏來想象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長公主殿下到訪,老朽本應遠迎,隻是年紀大了,身子有恙,還望長公主海涵。”一見麵,老人便朝著李澄凰拱了拱手,這般誠懇言道。
想要見莫古笙可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身子的異狀,這位大儒已經閉了死關。
而所謂死關,可不是尋常意義上的閉關所可以比擬的事情。
這世上的修士大抵隻有兩種情況下才會選擇閉入死關。
一是壽元將儘,希望破開七門登臨聖境。
二是身負重傷,不愈則亡。
說到底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麵臨著不成功便成仁的窘境,故而才會閉入死關。對於北境修士來說,八門大聖,幾乎是他們修為所能觸及的最高點,九門之事雖然存在,但太過虛無縹緲,沒有人會為了洞開九門去閉入死關,而莫古笙身為八門大聖選擇死關,顯然是那心魔的異動已經動搖到了他的根基。
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使是身為其弟子的趙天偃想要見上他一麵都是難上加難,更不提魏來這個在大楚已經算得上是聲名狼藉的外人了。
不得已之下,魏來隻能求助李澄凰。剛剛從無涯學院院長那裡拜謁回來的李澄凰對於魏來的請求想也沒想的便答應了下來。
然後便帶著魏來一行人來到了莫古笙閉關之所,期初趙天偃上前說明來意後,即使知道對方是莫古笙的親傳弟子,那負責看守的弟子依然態度強硬的要驅逐魏來等人,直到李澄凰出麵,對方的態度方才在短時間內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轉變,在動用法令通知莫古笙,並且得到莫古笙同意後,一臉恭敬的將眾人請了進莫古笙閉關之所。
“莫先生閉入死關,想來定是有不得已的緣由,是澄凰叨擾,還請前輩恕罪。”李澄凰恭恭敬敬的朝著莫古笙回禮,態度恭敬,將一位上朝公主的禮儀拿捏得體,與魏來記憶中的刁蠻任性可謂判若兩人。
莫古笙聞言,搖頭笑道:“有道是人過半百知天命,不瞞公主殿下,老朽早已到了油儘燈枯的地步,之所以現在還苟延殘喘著,不過是有些心有不甘罷了,公主今日不來,不出幾日老朽自己也會出關,畢竟比起碌碌死在這死關之中,倒不如借著還有些許氣力,再做些什麼,所以,長公主殿下不用有絲毫自責。”
莫古笙說罷這話,轉頭看向一旁的站著的趙天偃與寧欣。
二人雖然一開始便對於自家師尊的狀況有所了解,但在親口聽到對方說出這樣的話時卻依然免不了心頭一震,臉色淒然。
“周玄那邊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莫古笙自然看得出自己這兩位徒兒心頭所想,卻並不在那個話題上多做糾纏,轉而問起了此事。
趙天偃一愣,隨即趕忙上前,將其中種種一一道來。但或許是顧念自己師尊與周不鳴的情誼,故而在提及周玄盜走大聖印,勾結張淼威脅於他時,措辭極為委婉,隻言這其中有那麼些許誤會。
但莫古笙活了這把年紀,早就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哪會不明白自己徒兒的心思,大抵也從他的態度中將事情的真相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他歎了口氣,言道:“周兄為人坦蕩,但或許是忙於公務,又或是老來得子的緣故,終究對於玄兒是疏於管教,這事你並無差池,也勿需自責,其後種種我自會處理。”
趙天偃聞言趕忙言道:“師尊的當務之急是安心靜養,其餘的事情等師尊康複後再操心不遲。”
莫古笙聞言擺了擺手,言道:“天偃,你入門的第一天,為師教給你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趙天偃恭敬應道:“自省則明。”
“沒忘啊。”莫古笙言道:“人得自知,若不自知,便會自誤,我的病好不了了,再待下去,隻是浪費自己的時間,你想讓為師人生最後一點光景,就浪費在這幾丈大小的屋中嗎?”
趙天偃聽出了莫古笙語氣中的心灰意冷,他趕忙上前一步言道:“師尊切莫自艾,徒兒今日來,就是為師尊想辦法來的!”
趙天偃這樣說著,側開身子,然後指了指身後的魏來與徐玥言道:“師尊,這是阿來,就是我與你常提起的那位故交好友!這位是斬塵宮的宮主徐玥,徐姑娘。”
莫古笙一早便注意到了人群中的這二人,以他的眼界一眼便看出了這二人的不凡。此刻聽了自己徒兒的介紹,臉上露出了恍然之色。
“原來是寧州魏王殿下與斬塵宮少宮主,二位大名老朽早有耳聞。”莫古笙無論是輩分還是修為都遠在魏來與徐玥之上,但卻態度和藹的朝著二人拱手言道,絲毫沒有倚老賣老的倨傲之意。
魏來與徐玥也趕忙朝著老人回禮,隨後魏來便言道:“叨擾前輩修行,晚輩著實愧疚,但晚輩與趙兄是故交,多少從趙兄口中得知了前輩的情況,心頭擔憂。”
“恰好晚輩的內人修行的斬塵之法對於心魔頗有奇效,故而鬥膽叨擾前輩,想要試試能否幫到前輩一二。”
魏來的話出口,饒是已經活了六十餘年的莫古笙都不免一愣,他眨了眨眼睛好一會才確定自己並未聽錯魏來所言之物。
歸元宮七大神宮之一的斬塵神宮,對於哪怕是莫古笙這樣的八門大聖來說依然是一個充滿神秘的地方。
他崛起不過是三四十年間的事情,卻又強大得令人心顫,而孟懸壺這個名字更是一度成為了一個讓這些八門大聖們忌憚無比的存在。
至於徐玥,在一年前,整個北境幾乎都鮮有人聽到她的名字,而當她出現時,她便已經坐上了斬塵宮主的寶座,北境中不乏有人暗暗好奇,這個徐玥到底是何等的天才絕倫,方才能讓孟懸壺放心的將這斬塵宮宮主的位置交到她的手上。
徐玥與斬塵宮一般,對於北境諸人來說都是一個謎一樣的存在。
但莫古笙多少還是知道一些關於斬塵宮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斬塵的修行之道與西境佛國有著許多相似之處,至少對於二者而言,男女情愛都是大忌。
但方才這位魏王殿下,稱呼徐玥為內人。
而更讓莫古笙驚訝的是,這位斬塵宮的信任宮主雖然沒有一皺,但竟然未有出言反駁。
莫古笙的心頭思緒翻湧,但好在他畢竟是見過風雨的,用了數息時間便壓下了心底的驚詫,然後不動聲色的看向徐玥言道:“老朽也聽聞過這樣的說法,說是斬塵宮對因果之法研究透徹,而心魔大都起於業果,故而斬塵之法或許在對抗心魔上會有奇效……”
“隻是姑娘那位師尊孟懸壺鮮有在人間行走,哪怕是無涯學院的院長出麵,也未有求得一見,卻不想老朽竟有如此運氣,讓孟先生的高徒親自上門。”
徐玥聞言臉色平靜道:“斬塵宮法門所限,素來不願多占因果,師尊更是一心向道,還望前輩海涵。”
“哪裡說得上是海涵,那位孟先生與我素無交集,能救我自然是天大的恩情,不能救亦或者不願救,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有何錯之有?”莫古笙笑著擺了擺手,看他那般真切的神態,這番話倒好似由衷,並非因為徐玥在場而說出的冠冕堂皇之言。
魏來聽到這話,表麵上不動聲色,但於心底卻不免暗暗感歎這位儒道大聖,倒是頗有幾分達者風采,心頭不由生出幾分好感。
“先生高義。”但徐玥可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她隻是朝著對方拱了拱手便直入正題道:“還請先生與我名言先生遭遇的心魔到底為何物,在下也好以陰陽天的法門為先生洞察心魔根底。”
心魔的誕生,都是由修士的內心而起,其根源無非愧疚、恐懼之內的情感。
而這樣的東西並不能被外力所消滅,斬塵宮的法門同樣也沒有這般的本事,但斬塵之法所附帶的陰陽天,可以洞察因果,以此尋找到心魔根底,隻要找到了心魔起源之處,便可對症下藥,從而大大提高修士對抗心魔的機會。
這些都是孟懸壺在歸元宮中,為歸元宮一些被心魔侵擾的長老探查心魔根底之後,得出的結論。
按理來說,有徐玥的幫助,莫古笙應該對於自己的處境樂觀不少,可在聽到這話之後,莫古笙卻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看向徐玥,言道:“恐怕我的心魔,不是徐姑娘可以幫忙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