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王城,天雄城。
此城巍峨,足有容納近三百萬戶人。地域廣袤,從城頭走到城尾,都得花去足足一日光景。
要知道哪怕是寧州整個地界,根據去年的統計,也不過五百萬戶,這一座城池,便幾乎抵得過半個寧州。大楚身為北境九國之首,卻有其不凡之處。
城牆高越十丈,通體由堅固的黑鐵石鑄成,城中隨處可見四五層樓高的建築。而天雄城的正中心更有一座高越百丈的巨大建築,位於皇宮之中,聽人說那建築名為摘星樓,是大楚皇室與東境仙人溝通之所,更有不止一人信誓旦旦的說起過,在某個夜裡,曾見過仙人裹挾著七彩霞光落於那摘星樓上。
譬如魏來等人下榻的鴻鵠客棧的小二便如此與魏來等人說過。
“明日公子就要進宮麵見楚帝了,公子那事想好了嗎?”坐在客房中,紀歡喜給魏來斟滿一杯茶水,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魏來接過茶杯,眉頭皺起,沉默著飲下一杯茶水,卻並不回應紀歡喜的問題。
一旁的孫大仁舔著臉伸出手,想要接過紀歡喜斟出的第二杯茶水,可誰知紀歡喜斟滿茶水後,便抱著茶杯在魏來的身旁坐了下來,獨自飲下一口,並不理會孫大仁伸過來的手。
孫大仁暗覺有些尷尬,他訕訕的收回手,或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這份尷尬,他言道:“阿來這有什麼好想的。”
“那李澄凰雖然脾氣差了些,但身份地位擺在那裡,長得也好看,娶了她,你從此以後,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謂一步登天,而且咱們寧州從此也不會再怕那勞什子燕庭鬼戎,有百利而無一害嘛!就是阿橙姑娘知道了,估摸得傷心一會……”
魏來看了一眼孫大仁,搖了搖頭:“哪有那麼簡單,就算我答應了長公主,我倆也隻是假意成親,實際目的是為了……”
“唉!我說阿來,你平日裡聰明得很,怎麼這事上卻泛起了糊塗。你就問問紀姑娘……”說著孫大仁指了指紀歡喜又言道:“這女孩子家家可比咱們在意名聲,要是心裡對你沒意思,哪裡會提出這樣的辦法,這你都不懂?”
魏來一愣,下意識的看向紀歡喜。
紀歡喜飲下一口茶水,應道:“公子對這事確實遲鈍了些,那長公主殿下恐怕確實對公子有些意思。”
紀歡喜說罷這話眼角的餘光瞟向魏來,心弦卻在那時緊繃。
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多多少少看出了些魏來的為人。
在有些事情上心狠手辣,可在有些事情上卻又正直得很。
譬如長公主這事上,魏來便多有遲疑,她如此言說這事,為的便是讓魏來考慮到李澄凰的未來,而不敢應允。畢竟若是成了親,這門親事可不是兒戲,那大日淨世炎的事情不管如何收場,他與李澄凰的這份親事卻不見得能就這樣無疾而終。
畢竟無論是狠心辜負對方,還是與對方虛情假意的過下去,都不像是魏來能做出來的事情。
而如她所想,魏來聽聞這話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許。
他們來到這大楚的王城天雄城也有三日的時間,李澄凰回了皇宮,這三日都未曾見麵,隻是今日午晌派來了宮中的人,言說明日楚帝會在皇宮接見魏來,同時也讓魏來給出他關於那事的答複。
“我已經答應她了。”可就在紀歡喜以為魏來會因此遲疑甚至放棄這個機會的時候,魏來的聲音卻忽的響起。
這話出口,紀歡喜與孫大仁的臉色都是一變,看向魏來的目光中寫滿了愕然。
魏來聳了聳肩膀,對於二人這樣的表現倒是並不感到任何的意外。
他言道:“今日那使臣來時,我便讓他給長公主回話了。”
“阿來你開竅了?”孫大仁反應過來,頓時喜道。
紀歡喜卻心情複雜,她深深的看了魏來一眼,低聲問道:“公子……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魏來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事能等到我們去想清楚再做決定。”
“我要找到那些被忘記的人,這對於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魏來這樣說罷,仰頭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儘,目光堅決,不容任何質疑。
“虧欠誰,不虧欠誰都是後話,更何況就像大仁說的那樣,長公主無論是模樣還是身份都無可挑剔,我未嘗不可以嘗試著去喜歡她。對嗎?”
魏來的問題讓二人都有些沉默,顯然少年的內心遠不像他說的那樣輕鬆。
……
話題到了這個地步,便有些沉重,眾人也都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便在匆匆聊了幾句後,紛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眾人走後,魏來獨自坐在屋中好一會光景,他的目光空洞看向遠方,放在桌上的手卻忽的握緊:“呂觀山。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把呂硯兒找回來!”
他這樣說道,站起身子,便要去床榻上休息,可腳步方才邁步,他的眉梢忽的一挑,一隻手猛然朝著身後身軀,食指與中指伸出,朝著虛空一夾,一柄雪白的長劍便浮現在他的指縫之中,被他死死夾住。
“第七次了。”魏來順著雪白的長劍看向那位紅發的少女,聲音平靜的言道。
少女不死心的微微用力,想要掙脫魏來的束縛,但魏來的力道卻遠遠超出她的預料,任憑她催動渾身的氣勁也難以將手中的長劍從魏來的手中抽出。
她咬著牙接連嘗試了幾次,最後都以失敗告終,她有些泄氣的鬆開了手,算是認輸。
“按照規矩,又到了我說你回答的環節了。”魏來屈指一彈,將手中的長劍飛射而出,倒插入一旁的木牆內。
魏來對於的場景已經屢見不鮮,並不感到任何的詫異,反倒頗有幾分輕車熟路的味道。
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在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並不少,這個名為流火的少女平日默不作聲的跟在眾人身旁,一旦魏來獨處便會尋到機會刺殺魏來。
魏來當然知道這少女的目的不尋常,但卻想不明白她為何要殺他?
在初次刺殺無果被魏來擒下之後,魏來詢問過對方的意圖,但對方卻始終沉默寡言,對於魏來的詢問沒有半點回應。
放在平日,這樣的殺手,魏來早就將之除之後快,哪裡還會給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機會出手。隻是因為流火引動了那把朝暮神劍,魏來以為二者之間有什麼聯係,便留下了她的性命,並與她約定,他可以留下她的性命,但每次刺殺失敗後,魏來都可以向她提出問題,讓回答是亦或者否。
少女站在原地,目光冰冷的盯著魏來等待著魏來的提問。
魏來微微思慮一會,問道:“想殺我,是因為你和大日淨世炎有關?”
少女看了魏來一眼,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取走了自己的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似乎與魏來多待上半刻鐘的光景,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折磨一般。
魏來苦笑著看著少女離去的方向,伸手有些惱火的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
流火刺殺了他七次,從敖貅、燕庭、金芸兒到天闕界、大楚各個有可能對他動殺心的勢力魏來都猜了個遍,可就是得不到肯定回答。魏來覺得以流火的性子,既然應允了與魏來的規矩,就決計沒有撒謊的可能,那到底這流火來自何處?又為何要一門心思的取他性命呢?
魏來想不明白,但近來讓他想不明白的事情著實太多,明日又有要事在身,魏來搖了搖頭,也就不再多去浪費自己心神。
他索性躺倒了床上,頭枕著自己的胳膊,想著近來的一切,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
夢裡。
魏府中。
紅燭搖曳,羅帳中一位少女緩緩褪去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雪白的肌膚。
“阿來。”
黑暗中魏來看不清她的模樣,隻聽見她的聲音婉轉輕盈,如銀鈴,如鶯啼。
魏來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處於夢境中,但他已經有很久沒有夢到這個女孩,就像是二人之間的聯係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不斷的減弱,知道最後消失不見。
但他不明白,為什麼過了這麼久,這個女孩再次來到了自己的夢中。
女孩撲了上來,身子貼在了魏來的身子上。
火熱的觸感讓魏來幾乎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你是誰?”他問道,他想要趁著這個夢境的存在,儘可能的知曉一些以往不曾知曉的東西,他相信這可能是種預兆。
少女卻仿佛沒有聽見魏來的詢問一般,她隻是緊緊的抱住魏來,仿佛要把自己的身子揉入魏來的體內一樣的用力。
“你會忘記我嗎?”
“我不想你忘記我。”
“答應我,如果……”
“我是說如果,我們能再見的話,你一定要認出我,好嗎?”
“就算那時的我什麼都不記得,冷冰冰的像塊石頭,你也要認得我……”
“把所有的事情,都講給我聽好……”
“好不好……”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