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之色第一次浮現在了金芸兒的眸中。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她驚恐的看著男人,如此問道。
男人一笑:“沒了仙宮寶庫,你的手上依然握著百餘柄神兵,身上依然有讓大多數八門大聖汗顏的戰力。”
“你在怕什麼?”
男人這樣問著,臉上帶著饒有興致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金芸兒。
他腳步隨即邁開,朝著金芸兒走去。
“你說掌握的力量,對於北境大多數人,甚至大多數八門大聖來說,都是不可匹敵的存在,你在怕什麼?”
“千百萬年來,東境依靠著仙宮寶庫,西境依靠著六道輪盤管轄著南北兩處人間。”
“上神們也好,人佛也罷,看上去都高高在上,可誰又知道,你們離開仙宮寶庫與六道輪盤,其實也就是活得久一點的犯人罷了。我說的對嗎?”
男人這樣說著,已經走到了金芸兒的麵前。
金芸兒連連退避,似乎根本不敢再與之抗衡。
終於在這樣的退避中,她的腳下忽的一滑,跌倒在地。
這對於東境的上神們來說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它恰恰發生了,以此也大抵可見此刻金芸兒心頭的驚慌濃鬱到了何種程度。
男人低下了頭,湊到了她的麵前,臉貼著臉,離得極近。
“不。”
“或者說,連一個凡人都不如,對嗎?”
男人的聲音在那一刻變得沙啞,臉上的笑容漸漸猙獰、扭曲甚至瘋狂。
他笑得越來越燦爛,可眸中卻有淚水開始湧動,順著他的眼角落下。
“可惜……”
“可惜他們再也沒有機會知道……”
“他們到底敗在了怎樣的東西手中,他們到底是被什麼樣的東西,所蒙騙……”
他這樣說著,背後的羽翼一振,無數罡風湧動,將金芸兒背後的金線儘數割裂,那些閃爍著浩大金光的事物神兵儘數擺脫了金線的束縛,被罡風卷起,飛射向一旁的魏來。
魏來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見如此多的神兵襲來,臉色一變,下意識的想要運集起周身的靈力對抗。
但下一刻那些神兵卻並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在他的周圍一字排開,到插入腳下的地麵。
“你……你不能殺我,我一死,仙宮就會知道是誰殺了我!”
金芸兒慌亂說著,目光瞟了一眼一旁的魏來。
“他也好,你口中的天罡山也好,都將承受東境的怒火,他們都會因為你而遭受滅頂之災。”
男人笑了笑:“我以前聽人說起過,活得越久的人便越怕死。”
“閣下現在的樣子,看上去真的很怕死。”
男人說著瞟了一眼一臉驚慌之色的金芸兒,眯眼說道:“但你說得對,我確實不能殺你。”
聽到這話的金芸兒心頭稍安。
她確實有足夠的把握去相信這一點,凡人最大的軟肋也就是這一點,顧念的東西太多往往會牽製住他的步伐。
但他卻並不明白即使還是放了她,她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雖然這男人的手段著實古怪,能夠切斷她與仙宮寶庫的聯係,但她不認為這樣的法門能夠持續多長時間,她所表露的恐懼,從某種程度上是為了試探男人的底線,以及為自己再次聯係上仙宮寶庫爭取時間。
一旦她逃出生天,她一定會將此事稟明仙宮,將今日所受之恥辱千倍百倍的奉還到男人以及他所認識的每個人身上。
但在這之前,她卻不得不先穩住眼前的男人。
“你想要我做什麼?”她這般問道。
顯然,對方如果是聰明人,他費儘周折將她引到北境,又切斷了她與仙宮寶庫的聯係,必然會有所求。
她也做好了為此付出些代價的準備,但男人卻搖了搖頭:“你已經給出了我想要的東西,現在你安心等著就行。”
說罷這話,男人像是對她失了興趣一般,邁步便走到了魏來的跟前。
魏來神色古怪的看著對方,他摸不清對方的來路,但目光卻落在了對方手中握著的朝暮劍上。
他記得在翰星大會上,也曾有一個神秘的家夥幫助他驅動朝暮劍,幫他度過難關。
他的心頭一動,問道:“我們認識?”
“算不上認識,認識這個辭藻,是雙方的,至少你得知道我是誰,才能算作認識。”男人一反之前麵對金芸兒以及降臨在金芸兒身上那位上時神的強勢態度,語氣溫和了許多。
魏來聞言又問道:“所以,是我忘了你,對嗎?”
“不是你忘了我,是世界忘了我。”男人應道。
魏來眨了眨眼睛,盯著男人,半晌沒有說話。
男人的臉上也在那時露出了尷尬的神情,他問道:“這個說法太矯情了?”
魏來點了點頭。
男人訕訕一笑:“我以為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喜歡這樣矯情的措辭。”
魏來翻了個白眼,也不知當如何回應這個男人。
“那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嗎?我保證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忘。”魏來又言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但還是在數息後,搖了搖頭。
“不能。”
“為什麼?”魏來追問道,語氣有些急切。
男人伸手指了指頭頂,言道:“有人一直在找我,告訴你,就等於告訴了他,那我可就活不成了。”
“他是誰?”魏來又問道。
男人笑了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魏來。
“這才幾個月不見,你又長大了不少,轉眼就從那個懵懂的小子,成了大燕魏王,單這一點,你可比你爹厲害多了。”
魏來卻說道:“你在轉移話題嗎?”
男人臉上的欣慰之色在那時一滯:“嗯……這不會聊天的功夫,跟你爹相比,卻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然後他的臉色一正,又言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我沒辦法告訴你,因為一旦你知道了那些秘密,他們便會第一時間感覺到,這會給你以及你在乎的人都帶來性命之憂。”
“所以,我永遠都會被蒙在鼓裡嗎?永遠無法知道真相嗎?”魏來皺起了眉頭,嘴裡如此問道。
“當然不。”男人搖了搖頭,極為篤定的說道:“隻是你得自己去尋找你想要的真相。”
“可我沒有頭緒,我什麼都不記得,我隻知道我應該認識你,可你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我都沒有答案。我該怎麼去找?”魏來再次言道,聲音不絕大了幾分,還帶著些許焦慮的味道。
男人卻靠了過來,用自己的雙眸注視著少年的雙眸,然後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你想要的答案,都在你的腦中,認真去想,一定可以想到的。”
“我相信你,你爹也相信你,你外公、呂觀山也都相信了。”
“還有很多你已經忘了的人,他們都相信你。”
“所以你也一定要相信自己,好嗎?”
魏來聽得有些迷糊,但卻能感覺到男人話裡的關心。
“你破境了?讓我看看你的第四道什麼。”男人又忽的言道。
這其實是一個很過分的要求,畢竟修士的神門上所銘刻的神紋從很大程度上便反應了修士所行之道。
他的殺招,他的軟肋通過神紋,便可看出端倪。
除非極為親近之人,否則鮮有人會應下這樣的要求。
魏來聞言之後也是一愣,但不知為何,他的心底便有一股對於這男人近乎無條件的信任感。
他沒有太多的遲疑,於那時便運轉起體內的靈力,他的第四道神門頓時張開。
“嗯,還好,還沒來得及銘刻上神紋。”男人看了看,點頭言道。
魏來有些不解,沒有銘刻神紋到底好在何處?
男人卻是理會他的疑惑,他的一隻手伸出,摁在魏來的肩膀。
魏來的臉色一變,不待他反應過來。
男人背後的三對羽翼猛地一振,一股氣機縈繞在魏來的周身,然後他背後那百餘柄插在地麵上的神兵紛紛輕顫,隨即被羽翼卷起罡風拉扯出來,金光閃耀著彙集向男人,在這個過程中,它們的身形漸漸縮小,轉眼便化為了真正璀璨的金光,在罡風的牽引下,湧向魏來。
魏來的身子一顫,他的第四道神門上,一道道金光墜落其上,一柄柄神兵的模樣隨著那金光的墜落,而浮現於神門之上。
隻是十餘息不到的光景,漫天的金光與罡風都散去,而他神門上卻也多出了百餘柄神兵模樣的神紋。
“用好這東西,他會是你找到那個答案最終的籌碼之一。”男人盯著他這般說道。
魏來又眨了眨眼睛,他意識到了些什麼,看著男人問道:“你要走了嗎?”
很是莫名,他的心中在這時湧出了濃濃的不舍,甚至隱隱有些說不出的悲傷。
“嗯。”
男人悶悶的點了點頭,他伸出手摸了摸魏來的腦袋,就像是長輩在撫摸自己的後生。
“彆擔心,隻要我們都足夠努力,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麵的。”
魏來卻問道:“那他們呢?”
他想到了自己腦海中閃過的那些畫麵,雖然依然不記得他們是誰,但現在魏來卻可以很篤定他們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人與事,而非自己臆想出來的東西。
“都會再見麵的,雖然方式不同,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男人這樣說道。
他常常舒了口氣,看向不遠處的金芸兒,又言道:“我得走了,你也帶著那個家夥離開吧。”
“金芸兒一時半會回不去了,你有足夠的時間回到寧州。”
“路要一步步的走,記住了,不要操之過急。”
說罷,他邁步走到了金芸兒的麵前,一把將之提起。
他背後的三對羽翼再次振動,作勢便要飛遁而去。
魏來看出了他的離意,他下意識的邁步上前,還想要說些什麼。
但或許是心底的疑惑太多,又或許是不知從何說起,張開嘴,卻又吐不出半點聲音。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這一點,他回頭看了魏來一眼。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還有很多人被忘記的人,在等著被記起。”
“小阿來,就當是為了他們,請好好的活著。”
“然後,在再次相見時,一眼就認出他們。”
男人這樣說完,羽翼一陣抓著金芸兒身形一閃,徹底消失在了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