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 回憶(1 / 1)

吞海 他曾是少年 1637 字 2個月前

轉眼便是半個月的光景過去。

魏來隨著衛流芳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半個月下來都在泰臨城周圍打轉。

前前後後大抵遇見了四五次襲擊,但所派出的對手卻大抵隻是些四五境的家夥,且數量不會超過五位,除了一些修為手段詭異之人給魏來造成了些許麻煩外,大多數阻攔者都被魏來所擊退。

魏來就是性子再好,在這半個月的光景裡也被磨滅了大半。

再又一次擊退了來犯者後,衛流芳悠哉悠哉的邁步帶路,走出了之前他們棲身的城池,而所去的方向卻並非寧州,而是背道而馳。

魏來終於耐不住性子,停下了腳步。

衛流芳似乎感受到了這一點,他回頭看向魏來,問道:“怎麼?不走了?”

“前輩這些日子以來對晚輩的照料,晚輩銘記於心,但晚輩確有要事在身,真的不能再陪前輩耽擱下去,還請前輩諒解,你我就此彆過!”

魏來這般說罷,轉身便朝著寧州所在方向的另一條小道邁開了步子。

衛流芳眯著眼睛,看著漸行漸遠的少年,這一次卻出奇的未有出言阻攔,任由他越走越遠,可嘴角卻分明有笑意漫開。

直到那魏來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他的眼簾,他方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小妮子,一天到晚竟給我早這樣的麻煩。我這老骨頭,早晚敗在你手裡。”他自顧自的罵了幾句,隨即一道晦暗的氣機猛然從他體內蕩開,微弱得幾乎不可被察覺的漣漪漫出,從這小城外的羊腸小道,一路蕩開,穿過密林,拂過山崗,直抵龍驤宮深處。

那裡一位躺在軟塌上單手撐著臉蛋,閉目假寐的美豔女子豁然睜開了雙眼。

黑暗中有數道黑影從不知何處猛然出現在女人的周圍,在她的身前單膝跪下。

“去!把他抓回來!”

“我要他身上的大燕氣運。”

女人輕聲言道,慵懶的語氣中卻透露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是!”

那些身影如此應道,然後有一個個的轉瞬消失在這房間中,就好像他們來時一般,快得讓人仿佛以為方才的一切隻是自己的錯覺。

……

衛流芳當然不是什麼好人。

他記得曾經有那麼個人給他說過這樣一句話。

這燕地隻有兩種人,要麼是惡人,要麼就是即將被惡人殺死的好人。

衛流芳不想做壞人,但想要在燕地活下去,有時候並由不得人做選擇。

哪怕是八門大聖,也有諸多的迫不得已。

更何況,當他做出抉擇時,他還遠沒有抵達現在這般境界。

那是一個很庸俗的故事,庸俗到有些爛大街。

一個天才少年意氣風發,卻師門不幸,門中長老儘數死於非命。

少年臨危受命,接過了掌教的重擔。

然後便有那麼些以往俯首稱臣的家夥開始興風作浪,開始試圖窺探神宗奧秘。

要知道無論如何時過境遷,而世上人始終不變的是,喜歡看那高樓坍塌的景象。

以往憑著宗門威望結識的豪俠權貴,在那時紛紛緘默收聲,一時間少年孤立無援,甚至就連門中的同門們也出現了那麼些不同尋常的聲音。

那可謂是相當難熬的一段時日,少年每天都在疲於應付各種麻煩,哪怕他的天賦絕頂,沒有精力修行,修為也難有進寸。而沒有修為作為支撐,無論你如何想儘辦法,該來的麻煩一個都不會少。

事情就在那時好像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一般。

他沒有精力修行,所以修為難以震懾宵小,而因為難以震懾宵小,所以更多的麻煩上門,而疲於應付這些麻煩,他的修為也愈發難有精進可言。

時間日複一日的過去,紫雲宮每況愈下。

作為掌教的少年也日益憔悴……

這一切,直到有一天,一個女子,一個衛流芳這一輩子都從未見過的漂亮女子叩開了紫雲宮的宮門,一切才有了變化。

……

想到這裡,衛流芳歎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數道黑影落在了他的身側,將小攤周圍圍得嚴嚴實實。

“這麼快。”他這般說道,目光平靜的看向周圍的黑影。

為首之人的麵色略顯詫異,他皺起了眉頭沉目看著衛流芳:“怎麼是你?!”

他的語氣中帶著怒意與驚詫。

“娘娘就說這些日子為何那家夥的氣息時有時無,原來是你在從中作梗。”

“背叛娘娘的下場,你可想得明白?”

衛流芳站起了身子,背後所負長劍輕顫。

“我看著她一路從侍女走到皇後娘娘的位置,她的手腕我比你清楚。”

“而且,背叛這二字從何說起?”

衛流芳問道。

那為首之人一愣,目光掃向周圍,卻並未尋到魏來的蹤跡,他的麵色陰寒,繼續言道。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混淆了娘娘判官筆的追蹤的法門,但既然這麼做了,你覺得娘娘會放過你嗎?這不是背叛還能是什麼?”為首之人低語言道,語調之中已然有殺機奔湧。

可聽聞這話的衛流芳卻連連擺手:“不不不!”

“兄台誤會我的意思了……”

他這樣說著,於那時一頓,看向男人的目光中忽的有笑意漫開:“我的意思是……”

“死人是沒有機會把任何消息帶出去的。”

這話一落,周圍那些黑衣人的臉色一變,瞳孔猛然放大。

但還不待他們徹底回過神來,衛流芳背後的長劍猛地出鞘,衝天而起。

那為首之人頓時發出一聲驚呼:“小心!”

但這話出口卻已然是為時已晚。

那雪白的長劍衝天而起,漫天劍影豁然從天際爆射而來,直取眾人麵門。

聖人之威何其磅礴,隻是一招出手,頓時劍如雨下。

那些圍攏著衛流芳的黑袍人在那樣的劍招下,雖有心運集起體內靈力對抗,可他們所撐起靈力屏障,隻是被那劍光微微觸及,便轟然碎裂,然後劍影繼續向前,洞穿了那些黑袍人的胸膛,一個照麵的光景,黑袍人儘數斃命,紛紛栽倒在地。

衝天而起的神劍發出一聲清鳴,遁入衛流芳的劍鞘中。

他看了那滿地的屍首一眼,嘴裡喃喃說道:“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們,不曾知道不該知道的東西……”

“就可以一門心思的活,一門心思的死。”

“何其幸福。”

他這般感歎完,就要邁步離去。

可腳步方才踏出不過數歩,身子卻忽的僵硬在了原地。

他臉色一白,眸中露出了駭然之色,身子豁然轉了過去,看向那些黑袍人倒地之處。

隻見那裡,一道身影緩慢而艱難的站了起來。

“嗬嗬……”

他低著頭,身形佝僂,嘴裡不斷喘著粗氣,顯然哪怕隻是站起身子,對於此刻他來說都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可饒是到了這般地步,他的嘴裡卻依然不住響起陣陣冷笑聲。

那笑聲牽動了他本就嚴重的傷勢,以至於他的嘴裡不斷有鮮血隨著這笑聲被咳出。

但越是如此,他臉上的笑意便愈發的燦爛,以至於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癲狂。

而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他的手中此刻握著的事物——一枚白色的雕有鴛鴦戲水之相的玉佩。

“她竟然把這個給了你!”衛流芳麵色凝重的看著那人手中的玉佩,臉上的神情複雜。

憤怒、驚駭、不可思議,這各種情緒都在他的眸中一一閃過,而最後,卻又凝固在一抹濃重的悲傷上。

“娘娘早就懷疑你有不臣之心,你以為你的那點小心思能瞞過娘娘?”那黑袍人冷笑著說道。

對於自己已經傷及心脈的傷勢毫不在意,反倒一臉暢快無比的笑意。

從成為黑袍死士那一天起,每一個黑袍死士都早已明白自己的結局,對於他們來說,死亡並不可怕,而能在死之前,將一位八門大聖拖入黃泉,那更是莫大的榮耀。

他這樣想著,握著那玉佩的手力道更重了幾分,鴛鴦玉佩上隨著他力道加大,而開始浮現出一道道如蛛網般猙獰的裂紋。

衛流芳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他甚至難以催動半點靈力,阻攔眼前的黑袍男子。

他呼吸變得急促,身子幾乎站立不住,整個人跪倒在地。

他麵露苦笑,暗暗想著,所謂的八門大聖,其實也不過如此羸弱不堪。

劇烈疼痛開始撕裂他的神智,他恍惚間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個少女叩開了山門,走到了他的麵前。

她問他:“你想要救你的宗門嗎?”

年輕掌教神情古怪的問道:“你有辦法?”

少女平靜應道:“世上的事,隻要去想,都有辦法,隻是你願不願意去做而已。”

這樣的話說得太大,尤其當說話的人還是一個看上去比他還小上幾分的少女時。

很難有人不把這番話當做是胡言亂語,而年輕的掌教確實也生出過這樣的念頭。

可他還是問道:“什麼辦法?”

少女張開嘴朝他說道:“……”

畫麵在那一瞬間忽的變得沒了聲息,他的腦海中一陣劇痛,他記不得少女對著他說了些什麼。

隻記得那時,那少女臉上的笑容那般美麗。

像是紫雲宮白水園中的楓樹,秋風一掃,窣窣而落。

明知夭亡,卻難以移開眼,不去看那如火般的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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