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去金不闋府邸求援的副將被打斷了雙腿,扔了出來,此刻正送往公子府上就醫!”魏來強撐著身子又將數位人屍體內的屍氣抽出,還未緩過勁來,就有紫霄軍的甲士快步來到他的身側,大聲言道。
魏來渾身上下被雨水澆得濕透,他強壓下心底的怒火,不願在自己的臉上表露出太多的情緒。
他知道,如今的形勢,紫霄軍與暗霄軍都指著他一人,他若是亂了方寸,那便等於讓這唯一能派得上湧出五千人失了主心骨。
他沉聲問道:“州牧府那邊呢?”
“州牧府被蒼羽衛團團圍住,我們也進不去。”那甲士高聲說道。
雨著實太大了一些,哪怕這麼近的距離,他也不得不使出渾身的氣力,說出的話方才能傳到魏來的耳中。
魏來的心情愈發的凝重,麵上卻依然平靜,他再問道:“蕭蒙呢?”
蕭牧隻身大戰敖貅,被其擊敗,陷入昏迷到現在還未蘇醒,魏來等人為解決泛濫的人屍忙得不可開交,蕭蒙自告奮勇言說是要去太子府求援。
袁袖春的手上握有七八千的黑狼軍,雖然比不得數量龐大的蒼羽衛,但若是真的能得到對方的鼎力相助,魏來等人將要麵的壓力會減少許多。雖然魏來並不認為袁袖春會有這樣的好心,同樣也並不放心蕭蒙的為人,但在這個節骨眼上,顯然很多事情都容不得他去想的那麼多。
而果然,在聽聞魏來的詢問後,那位甲士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頓了頓,遲疑了一會,方才言道:“蕭副統領那便目前還沒有消息。”
魏來點了點頭,對此並不意外,但卻免不了有些失望。
他用了大概數息時間平複了心頭的情緒,說道:“我知道,帶我去下一個地方吧。”
那甲士抬頭看了魏來一眼,哪怕魏來極力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但他還是看出了魏來的疲態,他終究沒有鼓起勇氣勸說亦或者寬慰兩句,隻能沉默的點了點頭,起身便要引路。
可這一次,魏來的腳步方才邁開,身子卻不聽使喚的晃動起來,眼前一黑眼看著就要栽倒。
他身前的甲士反應過來,回身便要去扶,但他反應終究慢了些許,未有來得及。
就在這時,一道橙色的身影從遠處疾馳而來,趕在魏來栽倒在地前,用身子將之扶住。
魏來一愣,在短暫的恍惚之後回過了神來。鼻尖傳來一陣淡淡的香氣,他抬起頭看向那人,入目的卻是一張寫滿擔憂的臉蛋。
“阿橙……”他在自己的臉上擠出一抹乾澀的笑容,這般說著,咬著牙再次站直了身子。
阿橙的眉頭皺起,說道:“這樣下去你會倒在前麵的,你需要休息。”
魏來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隻是氣息不穩罷了,現在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阿橙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當然不相信魏來說的鬼話,但同時也明白以魏來的性子一旦他決定的事情,便絕無更改的可能,當然,她更明白的是,眼前似乎真的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
在那甲士的引路下,魏來又接連處理了二三十位人屍,而更多的百姓則在笛休的指揮下湧入了魏府所在的街道附近,那裡有數百位紫霄軍把守著各處入口,這是目前魏來所能想到的最有效的保護這些百姓的辦法。
魏來體內的靈力運轉越來越混亂,鼻尖呼出的氣息也變得沉重的許多,阿橙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少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重了許多。
她心中的擔憂越來越重,在來的路上,她已經見識過那些人屍的可怕,他們無知無覺,沒有畏懼,也沒有感情,隻有瘋狂的想要追逐血肉的執念。她試圖斬殺過幾位人屍,但一刀落下,那黑色膿血便蔓延開去,非但沒有阻攔下下那些人屍,反倒讓事態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而魏來竟然可以吞噬這些屍氣,這本是便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畢竟屍氣與人體內的生機理應水火不容,吞噬這等事物,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自然可想而知,此刻魏來的狀況正好印證了她心頭的擔憂。
很快他們又在那甲士的帶領下,來到了一處破爛的小巷。
甲士的步伐急促,嘴裡言道:“快!那裡有十來個孩子被屍氣感染,聽探子說看狀況應該還未徹底被吞噬生機,若是快一些說不得還有的救。”
魏來咬著牙在阿橙的攙扶下快步跟上,此刻他的狀況已經查到了極點,不得不讓阿橙扶著方才能趕路,甚至一些捕獲了人屍的紫霄軍等不到魏來趕到隻能在分出人手給魏來將那些人屍送過來,這樣一來,既增加了護送過程中的危險,同時也拖慢了各方辦事的效率。
但魏來著實已經提不起氣力,他咬著牙走在小巷中,卻忽然覺得這巷子雖然偏僻肮臟,但卻莫名有些熟悉,似乎在什麼時候,他曾來過。
“這裡叫什麼名字?”他虛弱的問道。
走在前方的甲士隨口應道:“通門巷……到了。”
說著他忽然在一個巷口停下了腳步,嘴裡這般說道,身子卻忽的僵直在了原地。
“怎麼了?”阿橙看出了甲士的古怪,扶著魏來快步來到那巷口,也順著甲士的目光看去,下一刻,阿橙也陷入了如那甲士一般的目瞪口呆之中。
那個看上去不過隻能供是無人並排而過的小巷口,此刻卻堆積滿了浩浩蕩蕩的人屍。
他們瘋狂的推攘、嚎叫,場麵甚是駭人。
但這都不是讓阿橙與那甲士真正驚駭的緣由……
那些人屍每一個的身上都被套上了一道由綠色靈力所化成的鎖鏈,捆住了它們的雙手與雙腳,以至於那些人屍隻能以人重人的方式,堆疊在巷口,竟是形成了一道人人屍組成的牆體,讓眾人看不清內裡的情形。但單單是這幅景象便足夠駭人,阿橙細細算了算,單單是這裡恐怕便有足足七八百的人屍之數,也就怪不得在靠近這巷子附近,他們並未遭遇到太多的襲擊,原來是已經被人抓到了這處。
隻是阿橙卻不免有些疑惑,這麼多人屍在這樣的短的時間內被抓來這處,這說明此人的修為一定極為強悍,可是寧霄城中所存在的這個級彆的高手,要麼就已經離開了寧霄城,要麼就站在了此事的對立麵,阿橙著實想不到還有誰能有這樣的本事。
“魏公子!”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兩道身影豁然落在了二人身前。
阿橙定睛看去,卻是一位身著麻衣的中年男子,看裝束似乎是魏府手下的家丁,而另一位則讓阿橙在那時不免一愣。
那時一位光著膀子身形健壯的老人,他的嘴裡叼著旱煙,雖然在這樣的大雨天,旱煙早已被被雨水衝刷得熄滅,但似乎他很享受叼著煙鬥的感覺。而兩位兩隻手卻如抓小雞一般一邊提著兩個人屍,任憑那些人屍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老人的手腕。
更讓阿橙暗暗心驚的是,這老人的周身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肅殺之氣,這分明是經曆過不知幾多屍山血海之人才能自然散發出來的氣息。她心頭的疑惑更甚,這樣一位老人,到底是誰?
“晚輩魏來見過嶽前輩。”阿橙正疑惑間,卻聽身旁的魏來忽的說道,他掙開了阿橙過得攙扶,朝著那老人拱了拱手。
阿橙一愣,心道魏公子認識這老人?
還不待阿橙想明白其中就裡,那老人卻一把將那四位人屍扔到了人屍群中,拍了拍手言道:“聽說你能救他們?”
老人的語氣不善,似乎對於魏來頗為不喜,這讓本就心疼魏來的阿橙眉頭蹙起,但卻知趣的未有多言。
“嗯。”魏來點了點頭,想起了方才那領頭的甲士說過的話,又問道:“我聽說前輩那幾位晚生也受了屍氣侵染,孩子年幼體內生機羸弱,還請前輩快些將他們帶出來,我先給他們解決掉屍氣之苦。”
提及到那幾位孩童,老人也沒了之前的傲氣,他先是一愣隨即連連點頭,一個快步便躍入了屍群身後。
“魏公子認識他?”阿橙見老人離去,這才尋到機會向魏來問道。
魏來自是不會隱瞞他點了點頭,言道:“是外公的舊友。”
但卻並未道明對方的身份,畢竟在此之前的接觸中魏來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老人似乎並不願意再摻和燕庭如今這一檔子破爛事。強人所難終究不是好事,更何況魏來經曆得越多,也越發了解這朝堂的凶險,自然也就理解老人為何不願再出山。所以他並未言明老人的身份,也是為了不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老前輩好生厲害!”這時,那位與嶽平丘一同歸來的暗霄軍卻忽的接過了話茬,說道:“我方才來到此處,見那幾個孩童染了屍氣,發出情報後本想著去將那幾個孩子先控製起來,那曾想進了一看都被這老前輩製服了。然後我與他說明了情況,他便讓我帶著他去尋四周的人屍,這才半個時辰的光景,這些個人屍便儘數被他拉了回來,最後我不得不通知了周圍好些個同伴,方才勉強跟上他抓獲人屍的機會。”
“公子既然認識他,那要不好生與他說說,有他幫忙,一個人便抵得上我一千人的速度。”
那甲士說得眉飛色舞,顯然已經被老人所展現出來的實力所折服。
魏來苦笑著搖了搖頭,正要說些什麼,那老人卻又飛身而至,將數位張牙舞爪雙目通紅的孩童直接從屍牆後給拋了出來,當然在落地前,他又喚出一股靈力拖住那些孩童,將他們平穩放下,一字排開的擺在了魏來身前。
“怎麼樣,這些兔崽子還有救沒救?”隨後老人來到了魏來身邊,扯著嗓子大聲問道。
魏來沉眸看向這些孩童,輕聲道:“年紀大尚且無礙,小的就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他這樣說著,也不管老人作何反應,一隻手豁然伸出,雙目一沉,體內的法門便被他運轉看來,隻見一道道黑氣從那些孩童的體內湧出,遁入他的掌心,那些孩童劇烈掙紮漸漸平複,眸中的血光也隨即散去,整個人於那時紛紛昏死了過去。
“好了。”魏來做完這些,睜眼看了老人一眼,如此言道,可話一說完,身子便有些搖晃,似乎隨時都會跌倒,一直關切著他的阿橙趕忙伸手扶住了魏來。
而嶽平丘則在第一時間佝下身子挨個探查那些孩子的狀況,在確定他們都無性命之憂時,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然後他抬頭看向臉色蒼白的魏來,眉頭一皺,說道:“我聽他說,你這一路都在吞噬這些人屍體內的屍氣,對嗎?”
魏來點頭應是,言道:“前輩還是快些帶這些孩子們離開吧,寧霄城恐怕會有大事發生,晚輩自顧不暇,無法相送,前輩見諒。”
說罷這話,魏來朝著阿橙抬頭示意,阿橙心頭一緊,卻還是扶著他走到了那群浩浩蕩蕩的人屍麵前。
魏來的狀況此刻已經如此不堪,這數百位人屍的屍氣再被他吞噬下去,阿橙甚至不敢想象這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她猶豫的看著再次伸出手的魏來,心底打著鼓,想著到底要不要阻攔這個固執的少年,但不到她想得透徹,一旁的嶽平丘卻眉頭一挑,言道:“小子,老夫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吞噬的這些屍氣,但屍氣這東西與生人體內的氣機勢同水火,你修為再強這樣吞噬下去,就離死不遠了。”
嶽平丘的語氣輕挑,與其說是在提醒倒不如說是在有意的嘲弄。
阿橙本就心中滿是憂慮,此刻聽了老人話,素來冷靜的她,心底也不免騰騰的竄出幾分火氣。
她轉頭怒目看向老人,言道:“前輩!魏公子怎麼說也是你這些孩子的救命恩人,前輩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要是有時間在這裡說這些風涼話,倒不如早些帶著孩子們逃命!”
嶽平丘眉頭一挑,上下打量起了阿橙:“楚嵐天那小子的女兒?嗯……不錯是有幾分他那鋒芒畢露的樣子。隻是關心情郎不是對我這老頭子發火能有用的事,你爹當年就是死在江浣水那死老頭的天下為公的道義下的,你這情郎馬上就要步你爹的後塵了,你要做的是勸勸他。”
“人這東西,得先活著才有後話……”
阿橙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她正要再說些什麼,可以一旁的魏來卻朝著她擺了擺手,言道:“阿晨,前輩是在規勸我,你莫要誤會了前輩。”
阿橙顯然是能進去魏來的話的,她雖然依然眉頭深皺,但卻終究沒有再多言的意思,隻是依然一臉擔憂的看著魏來。
魏來朝著她寬慰的笑了笑,雙眸緩緩閉上,朝著眼前那浩大的人屍群伸出了手。
陰龍再次被他催動,浩大的屍氣在他的牽引瘋狂的湧入他的掌心。他臉上血管開始凸起,有黑色的氣機在凸起血管中流淌,身子也開始顫抖,似乎正在承受著莫大的痛楚。
阿橙看在眼裡想要為他做些什麼,卻又無能為力。
終於,在百息的光景過後,那些人屍的掙紮與怒吼漸漸平複,一個接著一個的昏死了過去。
魏來緩緩的睜開眼,身子一個趔趄直挺挺摔倒在地。
“阿來!”阿橙見狀,心中大急,趕忙上前將之扶起,同時將體內的靈力瘋狂輸入魏來的體內。
魏來睜開眼,朝著他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甲士,問道:“下一處……在哪裡……”
那負責傳遞消息的甲士一陣動容,半晌說不出話來。
而嘴上說著風涼話的嶽平丘也並未離去,他看了看那臉色蒼白的魏來,有些憤懣的歎了口氣:“你大爺的,江浣水你他娘到底是給這些人下了什麼蠱,怎麼跟著你的家夥,都他娘的不要命呢!”
老人顯然有些氣急敗壞,短短一句話裡,罵了足足三次爺娘。
然後他走到了那位甲士的麵前,問道:“這寧霄城現在誰說了算?”
甲士一愣,有些不解老人的意思。
老人撫了撫自己的額頭,又言道:“就是,如今雖手下的人多?”
甲士這下反應了過來,雖然依然不清楚老人到底要做些什麼,但礙於老人自一開始便展現出來的威勢,他還是本能的回應道:“金不闋,他的手下有十萬蒼羽衛。”
“好!”嶽平丘罵罵咧咧的點了點頭,又看向魏來,說道:“小子,你救了我的這些兔崽子,而我這一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欠人人情,我幫你這一次,隻有這一次,幫我看好我的兔崽子們,我去找那勞什子金不闋好好嘮嘮……”
說罷老人便轉過了身子頭也不回的邁步走向巷口。
魏來在這時也反應了過來,他朝著老人大聲言道:“前輩你尋金不闋能有何用?”
“借人。”
“打道他借的那種借法。”
老人頭也不回的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