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來在蕭白鶴三人頗為熱情的歡送下,離開了那座才剛剛建好,轉瞬便又被荒廢的神廟。
他獨自一人走在歸家的路上,算起來他也有半個多月的光景未有回到魏府了,想到徐玥拿手可口的飯菜,又或者不止是飯菜……總之魏來的腳步在那時變得輕快,甚至急促。
路上的行人對魏來指指點點,還不乏又拱手朝著魏來行禮,喚上他一聲魏公子的行人。這對於在烏盤城當六年笑柄的魏來倒也還算得一件新奇的體驗,以他的性子終究無法狠心去忽略那些或真或假的好意,他一一點頭回應——魏來已不是初到寧霄城的那個魏來,在接連經曆了翰星碑前大敗徐餘年、斬殺天闕界世子、又如今日直接與太子以及烏盤江神撕破臉麵的事宜之後,魏來的名字與身份早就被寧霄城中的百姓熟知。隻是眾人對他的感官卻不見得完全一致,當然有人認為魏來的是寧州的鐵血男兒,可也有人擔憂魏來如此肆無忌憚的橫行,各方開罪,會給寧州招來不必要的禍端。
但無論怎麼樣,魏來的背後始終有江浣水站著,雄獅雖老,可終究還是頭獅子,他未倒下,終歸無人敢拿魏來如何。
……
魏來頗有些“辛苦”的穿過了歸家的街道,他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疼的頸項,暗暗想著,當年呂觀山到底是怎麼每天都應付下那一路百姓的致禮的。
他推開魏府的府門,心底又想著下一次出門是不是要帶個麵具之類的,要是老這麼下去,他的脖子可受不了。
“魏公子。”
“魏公子。”
“魏公子。”
可是這府門方才推開,又是一臉算問候聲傳來,卻是那些在府中做著夥計的家丁,那些家夥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模樣,可魏來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在這樣的恭敬之餘,這些家丁的眉宇間似乎多出些與以往不同的東西——興奮、欣喜當然還有那麼一小撮敬佩。
魏來恍惚,他可清楚眼前這些看上去低眉順首的家夥們,可是這寧州隱藏在最深處的那把刀,當然他也更清楚,這些家夥今日的一常態是因為什麼。他擺了擺手,驅趕了眾人,嘴裡問道:“徐小姐呢?”
“正屋會客呢。”當下便有人應道。
魏來道了聲謝,也為了以防更多的人湊上前來與他“問好”,在說完此言之後,他便邁著大步一路走到了正屋所在之處。
隻是還未走近,遠遠的便看見孫大仁正賊眉鼠眼的靠在正屋的屋門前,小心翼翼的朝著門縫中張望。
魏來暗自奇怪孫大仁這家夥又在做些什麼,卻也未做多想快步上前伸手拍在了孫大仁的肩膀上,問道:“大仁!你在看什麼?”
孫大仁的身子一顫,如遭雷擊。他轉頭雙目瞪得渾圓,看那架勢便要開罵,可在瞥清來者正是魏來時,那到了嘴邊的喝罵之語有豁然被他收了回去。他哭著臉色趕忙對魏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但顯然這一來一回的巨大的響動還是將屋中人給驚擾,房門忽的打開,迎麵而來的便是一張魏來依稀有些記憶的臉。
“大仁啊!你終於來了,來來來,裡麵坐,裡麵坐。”說著那人便拉著孫大仁將其虎背熊腰的碩大身子生生拖入了房門內。
魏來定睛看去,這才將屋中的景象看了個真切。
徐玥與徐餘年坐在右側,而左側則堆積滿了各色的鐵箱、古玩、字畫。
至於那拉著一臉不情願的孫大仁在左側坐下的男子,卻是那位在一個月前有過一麵之緣的玉羅山執事,孟童。
“回來啦?”徐玥也在這時看見了魏來她側頭輕聲言道。
語氣平靜,嘴角卻帶著笑意,像極了等著丈夫歸家的小媳婦,魏來的心頭一暖,大抵是這世上男人都有的通病,魏來轉眼便將方才在心頭升起的些許疑惑拋諸腦後,微笑著便走到了徐玥的跟前,在她的身旁坐下,點了點頭,應了聲:“嗯。”
“姐夫,今天的事我都聽說,是個爺們。”
坐在另一旁的徐餘年舔著臉便湊了上來,嘴裡說著,還伸出手朝著魏來豎起了大拇指。
魏來今日所做的事情的確算得上驚世駭俗,無論是喝退那尊神祇還是與袁袖春撕破臉皮都是如此。而這樣的驚世駭俗在尋常百姓眼中,自然也就隻是茶餘飯後與人閒聊時的談資,但對於諸如徐餘年這般有所見識之人,卻明白,這是魏來,也是魏來背後的江浣水,向燕庭發出的戰書。這背後所意味著的東西,足以他們去揣摩良久。
當然,以徐餘年的性子自然想不到那麼遠,他此刻說出這番話,不過是出於一個熱血方剛的少年,對於敢於挑戰強權的魏來,發自內心,最由衷的敬佩。
“嗬嗬,魏公子。”這時一旁的孟童走了上來,他搓著手問道,臉上堆起的笑意幾乎將他的五官擠成了風乾的柚子皮。此刻這位百鹿國玉羅山的執事,看上去可沒有半點世外高人的風姿,反倒像極了有利可圖便蜂擁而至的奸商。
“不知道,那件事情,魏公子考慮得怎麼樣呢?”
孟童的問題讓還在疑惑著對方此行目的的魏來豁然開朗,魏來故作苦惱的微微思慮了一番,便才沉吟道:“孟執事厚愛,魏某感激不儘,但錢淺與錢嶽年紀尚小……”
魏來倒是明白孟童的心思,以錢淺與錢嶽姐弟的年紀所表現出來的修為著實稱得上駭人聽聞,有宗門覬覦二人的天賦當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這也正是魏來想要的效果。但他還是皺了皺眉頭,故意如此說道,這一來玉羅山雖然算得上是北境排得上名號的大宗門,但比起十大神宗依然有所差距,倒不是說魏來一定要將錢淺姐弟送入那前十的神宗,畢竟魏來一直篤信相比於名聲的高低,合適與否才是對於修行者最為重要的事情。魏來隻是想要儘可能將錢淺姐弟送到足夠讓他放心,也同時能給二人最大幫助的宗門。而玉羅山還是如今魏來第一個接觸到宗門,這樣將錢淺姐弟說出去,魏來於心不安。
隻是讓魏來沒有想到的是他這番話的說出,並未讓孟童打消念頭,這位玉羅山的執事聞言之後便忙不迭的連連擺手:“魏公子誤會啦!誤會啦!”
“錢淺姐弟我雖然也喜歡得緊,但畢竟年紀尚小,我想魏公子也舍不得他們跟著我遠赴百鹿國,這是人之常情,在下明白的。”
“我說的事啊……”孟童的眉頭一挑,看向了身旁臉色難看的孫大仁,眸中頓時泛起炙熱的光彩:“是大仁。”
“嗯?”這話出口,魏來頓時一愣,他抬頭也看向孫大仁,卻見孫大仁連連朝著魏來搖頭。
魏來這才記起在那日見過之後,這位玉羅山的執事似乎便對孫大仁表現出了極為濃鬱的興趣,隻是魏來卻弄不清楚是這位玉羅山的執事眼拙,還是孫大仁真的有什麼特彆之處,未被眾人發覺。
魏來皺了皺眉頭,試探性的問道:“孟執事的意思是要收大仁為徒?”
哪知這樣的詢問卻讓孟童的臉色一變,連連擺手道:“唉!我哪有那本事啊?孟某隻是小小一介執事,豈敢將大仁這樣的美玉占為己有?”
“我已經與宗門方麵聯係過了,魏公子放心,大仁一旦去了咱們玉羅山,我門中那個三位聖境長老將共同收大仁為親傳弟子,一同教授他。”
魏來聽聞這話,臉色愈發的古怪,目光也不自覺的在孫大仁的身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並非他小瞧孫大仁,隻是以現在孫大仁的二境修為雖然還算不錯,但年紀擺在那裡,想來就算孟童覺得不錯,但也遠不至於讓三位聖境大能共同收為弟子的地步吧?
魏來想到這裡又看向孟童,卻見孟童的臉色通紅,目光灼灼的看著魏來,那一臉真切的期待之色更是讓魏來有些恍惚。
“不過這些事嘛,魏公子與大仁都可以慢慢想,今日我來此也非一定要魏公子與大仁給我答複,今日孟某前來是為另一件事情。”孟童也算得懂得察言觀色,見魏來有所遲疑,便不再此事上深究,話鋒一轉便又言道。
“嗯?何事?”魏來神色古怪的問道。
孟童一笑,然後拍了拍手,當下便有兩位仆人模樣打扮的男子走上前來,從懷裡取出一份畫軸,在魏來與孫大仁的麵前展開。
畫軸之上是一位青衫少女,模樣可人,神態栩栩如生,顯然這畫作是出自大家之手。
魏來皺了皺眉頭,端起一旁的茶杯輕抿一口,也不得言語隻是盯著孟童,等待著他的下文。
孟童在那時訕訕一笑,問道:“魏公子、大仁,你們覺得此女長相如何?”
“算得閉月羞花。”魏來如實應道,心底暗暗想著,難不成軟的不行,這孟執事準備拿這些名玩字畫跟他換人?
而聽聞此言的孟銅臉色愈發潮紅,似乎頗為興奮。
“那就好,那就好。”他低聲嘟囔著,然後話鋒一轉,肅然盯著魏來言道。
“這畫中之人是我掌教之女,人稱百鹿仙子荀玉寧,今日孟某前來便是奉師命,為玉寧向大仁提親的。”
噗!
這話說完,孟童未有等到他想象中的答複,等來的卻是一大片從魏來嘴裡噴出的茶水,直直的傾灑在他潮紅色的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