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惜代價(1 / 1)

吞海 他曾是少年 1245 字 2個月前

“豈不美哉。”

州牧府中,初七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老人慢條斯理的說完最後四個字,然後心滿意足的收聲,伸手,舉杯,飲茶。

“老家夥你怕不是瘋了吧?真要把你那寶貝孫子往火坑裡推?”初七好一會之後方才回過神來,然後瞪著眼前的老人便失聲高呼道。

老人將茶水放在唇邊輕抿了一口,夜風正好順著窗戶灌入書房中,將案台上筆直燃起的檀香吹皺,也將老人的衣袍鼓起。

老人抬頭瞟了一眼初七,微微一笑,言道:“我看你不是也身處火坑,還怡然自得,不願出走嗎?”

初七卻沒有與老人嬉笑的心思,在那時一拍桌麵,焦急言道:“那能一樣?我是已經深陷其中,可你那小孫子可還沒有陷進去,抽得了身,你這麼坑孫子,不怕過幾年壽終正寢後,去了泉下被女兒女婿戳著脊梁骨罵嗎?”

“我那女兒倒是乾得出這樣的事情,可我女婿的性子嘛……溫軟得很,估摸著見著我還是得好吃好喝招待著。”老人笑著言道,眯起的眼縫中卻有追憶之色一閃而逝。

初七的臉色也在那時微微一變,他很敏銳的察覺到,在提及自己的女兒女婿的瞬間,眼前的老人方才真的讓人覺得他是一個老人。

這當然是很矛盾的邏輯。

可對於這頭雄踞寧州的老獅子來說,當旁人真的意識到他老的時候,大抵便是他、也是整個寧州的死期。所以,哪怕是裝,這個老人也從未在旁人麵前真的顯露過老態。而這一瞬間的變化,大抵也隻能歸咎於情難自已。

老人的追憶,初七忽的飄散的思緒,在那時,讓這州牧府的書房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好一會,老人再次抬起頭看向初七,打破了沉默:“你還有多久時間?”

初七聳了聳肩膀,伸手撣了撣自己那件號稱花去了曹吞雲棺材本的名貴絨衫上的風塵,言道:“沒多久了,大抵也就隻能熬到見她最後一麵吧。”

“你們一個個都火急火燎的走在我的前麵,老頭子這白發人送了不知幾多黑發人咯。”老人搖頭歎息道,臉上的神情古怪,不辯悲喜。

“彆,小爺可不用你來送,你還是好生看好你那寶貝孫子吧,我覺得這家夥最近好像盤算著些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你可彆讓,他魏家斷了香火。”初七擺手言道,神色輕鬆,猶如玩笑。

老人不語,隻是慢悠悠的再端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斟滿了茶水,放在唇邊,輕輕一抿。

夜風再起。

老人抬眸看著屋外濃鬱的夜色。

用隻有他自己方才能聽到的聲音呢喃道:“不會了。”

“這次不會了。”

……

砰!

砰!

砰!

一聲聲悶響從太子府的大廳中傳來。

袁袖春將屋中的各色陳設儘數扔在了地上,直到整個大廳中,再無一件完好的瓷器,也再無一幅完整的字畫後,袁袖春方才收手。

他喘著粗氣看著滿地瓷器碎片以及被撕碎的字畫紙屑,眼中熊熊的怒火越燒越旺。

“反了。”

“反了。”

“他寧州要反了!”

他低聲怒吼道,狀若瘋魔,此番模樣,看似凶狠,卻實則狼狽,既無風度,亦於事無補。

阿橙與黑狼軍的統領紛置大廳外兩側而立,二人都將此刻房門中的異動儘收耳底。名為韓覓的男人微微皺眉,然後將目光看向阿橙,輕聲言道:“姑娘還是去勸勸吧,一時得失,何至於此。”

阿橙此刻正低著頭若有所思,聽聞韓覓之言頓時如夢初醒,她抬頭看了眼前的黑甲甲士,又看了看屋中正在掀翻桌椅的袁袖春,微微思索終於還是邁步而入。

“殿下。”阿橙輕聲喚道。

袁袖春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在那時抬頭看向阿橙:“橙兒你來得正好,去取筆墨紙硯來,我這就修書一封送於泰臨城,向父皇言明他寧州上下早有反心,不日大軍便可至寧州,將他江浣水與三霄軍一網打儘!一網打儘!”

阿橙聽聞這番瘋語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許,而她看向袁袖春的眸中更於那時多出了些許複雜的神色,不解、震驚甚至憐憫,儘數有之,一言難表。

“殿下,勝敗乃兵家常事,殿下可還記得當初娘娘與殿下說過,無論遇見什麼困難都不要放棄。”

“娘娘在天上看著殿下,保佑著殿下,可以成為大燕百姓愛戴的仁君。這些,殿下難道都忘了嗎?”

娘娘二字,對於年過三十的袁袖春來說仿佛帶著某種魔力一般,他的身子在那時一顫,已經被怒火侵占的雙眸中湧出些許清明。他呆呆的看著阿橙,看著這個當年與自己一道跪在母親病榻旁的少女,他想起了那個風雪籠罩泰臨城的深夜,他娘抓著他的手,與他慢慢悠悠,又無比艱難的說出的每一個字眼。

他將那些話一一記在心中,而這些也成了從此以後很多年以來,袁袖春在那群狼環伺的泰臨城中一路走來的力量。

他並非受不得磨難與失敗,在這一點上,他與那位已經死去的天闕界世子截然相反。在泰臨城的大多數日子裡,他遭受到了足夠的失敗甚至羞辱。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當他終於得到父親的些許信任,來到寧霄城可以暫時擺脫金家的控製後。他以為他的人生終於迎來了變數,他眼看著一道道已經被他握在手中足以與金家抗衡的籌碼,又被魏來一次次奪走後,他方才如此失態,方才如此怒不可遏。

“殿下。”見袁袖春有所好轉,阿橙趕忙再言道:“徐家本就不再我們拉攏的計劃之中,關於寧州我們還有更多可以爭取的目標,沒有必要為一時得失而自怨自艾,更何況茫州始終站在殿下身後,我們至少擁有對抗金家的資本,即使此地不成,我們依然還有機會。殿下怎麼就此言棄?”

袁袖春聞言雖然不再如之前那般癲狂,但臉上還是於那時露出了苦笑——都言大燕有四州之地,可茫州失陷鬼戎足足近六十載,民生凋敝,無論是財力還是人力,比起其餘三州都相去甚遠。僅憑茫州想要抗衡金家無異於癡人說夢。

他想到這裡,抬頭看向阿橙,淒然言道:“橙兒可知,金家不會再給我們太多的機會去失敗了。”

阿橙想也不想的篤定道:“那越是如此,殿下便越是要振作起來,抓住接下來每一個可以抓住的機會。”

“抓住每一個機會……”這句話仿佛戳到袁袖春心頭的某個痛點,他的身子一顫,看向阿橙的瞳孔陡然放大。

“對……”

“對……”

“阿橙說得對,我得抓住每個可以抓住的機會……不惜任何代價。”

這樣說著,袁袖春的眸中再次燃起熊熊的火焰,他站直了身子,雙手垂下,死死握拳。他沉眸盯著前方空洞夜色,好一會之後,方才再次張口言道,而這一次他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但那樣的平靜卻帶著一股做出了某種重大決定後的決然。

他說:“去告訴左先生,他們的條件,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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